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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色黎明-第7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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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何遂没有错误理解的话,孙仁立的话暗示了一件事,王有宏,至少是孙仁立有彻底掌握江苏税收系统,对旧税吏进行清洗的打算。

看着笑眯眯的孙仁立,何遂想赔笑,却怎么都笑不出来。江苏富庶,自耕农比例高,大家族通过宗族控制地方,在包括税吏在内的基层里头影响力极大。孙仁立说的很好,是要统一税收,而这统一税收的结果就是王有宏对地方上的控制能力大大提高了。

且不说往后事情会发展到什么地步,现在吆喝着要求改变税收的,却是公民党。要求建立丝绸公司的,也是公民党。何遂很聪明,他突然发现,王有宏看似顽固不化,实际上未必是如此。搞不好王有宏早就这么谋划了,他的目的是要对官府内部进行整顿,却苦于没有借口,公民党这么一折腾,恰恰给了王有宏最好的借口。而且江苏旧官府体系固然会怨恨王有宏,但是他们肯定也会怨恨何遂这些公民党议员。

孙仁立并没有给何遂深思的时间,他笑道:“何老弟,下头的人就是爱拿着鸡毛当令箭。上头加一文的税,下头就能给你收到十文。我一直觉得你们公民党的这些兄弟有担当,有锐气。既然你今天问到我门上来,我倒也不妨给你说个实话。你们大可放心的组建这丝绸公司,而且在议会里面提出决议。这江苏的税收也当改改了。”

何遂此时心中一片混乱,孙仁立的态度到底能不能代表王有宏的意思?如果能代表,那就意味着公民党对局面的判断从根子上就错了。这可是一个战略性的大错误。无论公民党的战术有什么精妙,战略上一错,也都变得如同跳梁小丑一般。

勉强定了心神,何遂说道:“孙老兄,王都督就在议会里面看着我们这么折腾?他若是早与我们说明此事,岂不是省了太多的麻烦?”

“王都督若是提早说了,只怕你们又会瞎想。而且组建丝绸公司的事情,只能由你们自己出面组织,官府出面组织,你们能信得过官府么?”孙仁立说完之后忍不住笑了。

何遂觉得这笑声格外刺耳,自己摆明是被人耍了。他干笑几声,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孙仁立没有计较这些,他继续笑答:“何老弟,现在知道这件事,我觉得你们只怕还是不信王都督是真心想支持你们的丝绸公司。你们不妨好好的把章程议出来。对税若是收有什么想法,也不妨做个章程。到时候大家也好谈。”

何遂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孙仁立那里离开的。他脑子里面一片混乱,局面变化之大令人几乎无法接受。直到公民党干部开会的时候,何遂都没有完全理清此事。

不仅仅是何遂,公民党的主要干部听了何遂说完发生的事情,大家也都吃惊非小。被人算计的感觉实在是太差,更何况众人为了此事做了那么多无用功,甚至想利用人民党的力量。现在看简直是一种耻辱。

谢思季沉默了一阵终于开口了,他问李瑶光,“人民党最后怎么说他们银行的?”

李瑶光没想到谢思季说起这个,一时竟然没有明白过来,回忆了好一阵,他才答道:“人民党说了一番银行的好处,希望咱们的账面来往通过他们银行来完成。例如咱们花钱购买人民党的东西,直接把钱给人民党在南京的银行,就可以凭着什么支票到人民党的地盘上交割。他们买咱们的东西,也不用真金白银的支付,而是通过银行账户什么的来营运。总之说的云山雾罩的,我也没听太懂。”

谢思季听着这话,眉头已经不知不觉紧紧皱起来了。“何兄,那孙仁立可曾提到银行?”谢思季问道。

何遂毕竟是英国法学院毕业的,听了谢思季的话,他想起孙仁立的确提到了那么几句。“孙仁立的确说了几句。”

谢思季听了这明确的回答忍不住叹了口气,“虽然不知道王有宏还有人民党的银行到底怎么一个章程,不过咱们可是慢了一步。他们这两边定然是要在银行上干些什么。”

“呃?”李瑶光被这没头没尾的话给弄迷糊了。

莫道前路无知己一六二划地和份额(十七)

何遂听说过屡战屡败,也听说过曾国藩的屡败屡战。只是真的遇到这等人物的时候,他并没有丝毫的敬仰或者感动。

得知公民党被算计之后,谢思季没有恼羞成怒,更没有垂头丧气。他向何遂说道:“何兄,你在英国读书,对这银行的事情当是知道一些。人民党和王有宏都在这事情上有打算,我们也当努力。”

对这样的话,何遂第一念头就是谢思季是不是疯了。给人民党送了三百两黄金,这笔钱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大家就当打了水漂。只是听谢思季的意思,竟然没有任何放弃的打算,哪怕是人民党与王有宏远远走在前头,谢思季竟然准备努力迎头赶上。

谢思季有这份心劲,何遂则完全提不起任何精神。他是学过些银行业的知识,就是学过,他才知道这银行业到底有多复杂。只在几个主要城市开办吸储,放贷的钱庄,在中国不是多么稀奇的事情。可银行业想做大,甚至只是想维持,需要的东西可就太多了。不说别的,这银行到底经营什么货币,这本身就是极大的问题。

何遂勉强说道:“谢兄,银行的事情牵扯极大,这可不是咱们能干的买卖。”

“干不了全部,咱们至少可以干一部分么。”谢思季回答的极为干脆。

何遂继续劝道:“想干一部分,那就得选一个合作对象。”

“那咱们就派人去和人民党谈,江苏这边咱们继续和王有宏谈。”谢思季依旧活力充沛。

何遂闭上眼睛,平息了一下心情,这才睁开眼睛说道:“可咱们已经被人算计了,谁知道这些人在前头又给挖了多少坑……”

“都已经被算计了,那就更不能就此放手。”谢思季神色中有着一种形容不出的顽强。

“现在只是出了点钱,再撞下下去,只怕就要出事。”何遂对谢思季的做法完全反对。遭到了如此打击,何遂现在最想的就是回到家,不受人打搅的埋头睡下。再也不管外头发生了什么。面对谢思季严肃的神色,锐利的目光,何遂只感到一阵强烈的腻歪。原本以为谢思季是有能耐的,所以何遂才支持了谢思季。从当下的结果来看,何遂不得不认为自己看错了人。

然而谢思季好像没看到何遂厌恶的目光,恶劣的表情,他继续说道:“何兄,咱们之所以做这个事,为的可不仅仅是那点钱。若是只为了钱,就算是税收不改,咱们也就是赚多赚少的事情。咱们为的是不让别人继续坐在咱们头上作威作福。公民党这么多议员,这么多同志,不都是有这个打算。咱们是公民,咱们是议员,咱们不是他王有宏的奴才。”

对这样充满煽动性的话,何遂根本没有任何共鸣,他勉强说道:“谢兄,我此时心思已经乱了。若有什么事情,咱们过几天再说吧。”

“好,今天大家也累了,咱们明天再聚。”谢思季答道。

“明天只怕不行,我觉得咱们干脆就等过了年再说此事。”何遂心灰意冷的答道。

“……,也好。我们就等过年之后再说。”谢思季也没有勉强。

“那我就先回去了。”何遂说完就站起身。没人拦何遂,何遂迈着沉重的双腿走出院子。外面很冷,何遂觉得自己混乱的脑子好像清醒了不少,只是心上的沉重负担反倒更沉重起来。

何家的子弟里头,属何遂学历最高,学问最大,也数何遂“最没用”。花了家里面这么多钱去海外读书,何遂完成学业归国之后并没有能够成为何家的支柱。与其他家族一样,何家对于自家的子弟也是有充分的规划。读书做官的,留在故乡守家的,在城里面开拓生意的,每一个何家子弟都要为何家出力。而何遂无疑是家族里面“不合格的子弟”。

见识过外头的世界后,何遂对中国的感觉只有两个字“落后”。英国那连接各个城市的铁路,城市里面到处可见的冒着黑烟的工厂烟囱,还有在各个港口间穿行的巨大轮船。讲起英国的事情,何遂可以“理论结合实际”,只是这毕竟是英国的“理论与实际”,放到中国就完全不通用。何家培养何遂的目的是为了让何遂为何家效力,而不是为了培养一个只会讲“西洋景”的说书先生。

连着几个实业的机会交给何遂,要么是何遂干不下来,要么是何遂不愿意屈尊,总之都没有长久。何遂的亲大伯是何家的族长,何家的人也不能不给点面子,所以何家把何遂给推上了议员的位置,往好了说,何遂见过大世面,当议员这种事情总是能够应付的。从事物的另一面来看,何遂只要把这个差事也给办砸了,那么他以后在何家再也不会有任何机会。

何遂虽然有诸多不足,但是何遂不傻。就是因为他能够看透这些,何遂才以搏一把的心态投身这议员的事业中来。以极大的热情与努力来参与组建公民党,与谢思季等人谋划丝绸公司,试图改变江苏的税收制度。何遂坚信,如果自己能够完成这些,那么“议员”这个陷阱就能够成为何遂晋身的最好阶梯。

直到发现自己被王有宏给耍了之前,何遂是如此坚信着的。

冬天的夜风很冷,即便是江南也是一样。饱含湿度的空气给人的感觉冰冷彻骨,让何遂不由得想起了伦敦的冬天。也是这种几乎无法抵挡的湿冷。何遂有种万念俱灰的感觉。不管谢思季到底怎么想,何遂必须先得给何家争取到家族的利益,而且必须是真金白银的利益。因为何遂向家族吹嘘过,这次丝绸公司近期内定然能够让何家大赚一笔。

税制改革一起,就绝对不是一天两天的时间能够搞定的。何遂的牛皮已经吹破了。距离自家的宅子越近,何遂就感到越畏惧。突然间,何遂脚下一软,打了个趔趄。何遂只觉的脚踝一阵剧痛,差点站都站不稳。也不知道是因为剧痛,还是因为心情,何遂突然间已经泪流满面,他心里头只有一个想法,自打从英国回来,这已经四年多了,花了家里头上万两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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