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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去吧，有何疑惑可再与为师讨论。”元月让尚南离开，喜儿使了眼色，让无极也离去。只是将他手里的东西给接了过来。
于是，书房里便只余元月与喜儿两人。喜儿将东西放在榻上的矮几上，矮同不够长，却也免强能放。
“这是作何？”元月不解的看着她。
“喜儿明日便将离院，师傅一月后也将离城，从此要再相见，却是难了。徒儿贪心，扣了师傅最喜的琴，今日，无所偿还，只好献上一曲，但求师傅从此开怀，心中无留遗憾。”
说罢，不待元月开口，她已轻轻拔弄起摆在桌上的，无极匆忙之间寻来的琴。如是要她没记错，那应该尚南师兄所有。
“巍巍乎志在高山；洋洋乎志在流水。”琴音咋起，元月便瞪大双眼，瞪着喜儿，仿佛完全不认识眼前他教导了四年的学生一般，喜儿冲他微微一笑，自行轻闭双目。手上动作却仿如行云流水，如精灵在琴弦上跳跃，顺畅悠美，便是只看她的动作，便已觉得，这是世上最美的舞蹈了。
元月也闭上双眼，倾耳细听，仿能看到巍然高山，奔腾流水。更有那无边的大自然之威，洗涤着人的心灵，让人心清神灵，让人如身处自然，清风明月，鸟语花香，高山流水……心中再无一丝浊气，灵魂里再容不下一分尘埃……
曲尽音停，元月仍闭目不睁，喜儿也按琴不动，时间仿佛静止，一切都定在音停的那一刻。没有声音，没有动作，只有喜儿微大些的呼气声。
久久，久久。
“呼——”元月长长的出一口气，似将心中所有污浊全都呼出一般。缓缓的睁开双眼，看向喜儿。迎上喜儿清彻的大眼，他笑了，发自内心的，没有叹息，没有苦涩，没有一丝尖埃俗意，有的只是如高山流水一般的清净自然，也如自然一般的豁达大度。
“谢谢你，喜儿。这是为师，这一生来听过的最好一曲。”
喜儿也笑了，她知道，元月师傅再也不会去在意输赢了，再也不会留下遗憾，至少，在这华月学院，在这四年里，他不会再有遗憾。他的心胸，也像自然一般，不只是撑船，而是可以撑得起巍峨高山，奔腾江海。
“以此《高山流水》换师傅的琴，师傅可愿意？”喜儿顽皮的冲他眨眨眼，一脸的讨好。
元月哈哈一笑，完了又轻叹，“如今，师傅才知道，那绿绮，也只有喜儿能配。”
喜儿一挑眉，又微微一笑，也不在意，既然师傅已没有一丝芥蒂的说出这样的话来，也表示他是真豁达了。
“可是，师傅，喜儿还得麻烦您，可别跟人说这曲是喜儿弹的。”
“为何？”
第107章：以琴付知音2
喜儿望着门口，已听到院门口传来的脚步声，不由噘嘴道：“很麻烦啊，你看欢妹，每次有什么事都要她去表演，我看着都累了……”
元月失笑，是了，他怎么会忘记，这个小徒弟是以偷懒噬睡而闻名于华月城的呢？若是以前，也许他还会有一劝，可是现在，他已如清风明月，已能大概能明白喜儿的心境，说起来有些遗憾，他这做师傅的，居然要弟子来点醒。
“哈哈哈……好，为师答应。”
话音刚落，无极已在门外报道：“师傅，师公，师伯到。”
“快请。”他一愣，随即匆忙说道，同时身子已下了榻连忙迎了出去。
喜儿自是跟在他身后，在他出书房门时用只有他听到的声音说道：“师傅，记得刚答应喜儿的话，连师公也不能说哦。”
如果她不提醒，以元月的尊师重道，只要展老一问，他一定立刻如实回答，那跟通告天下没什么区别。
那个展老头，又暴躁，又虚荣，一点不可爱。
“元月，刚才，刚才那琴，是你所弹？”不只是展老，连着卫甲，还有他们身后跟的那一票徒子徒孙都一脸的激动，一脸的期待。
元月没有说话，将众人迎进书房，实在是众人相见时，已经在书房门口了。
展老坐到榻上，元月与卫甲分站两侧，其他人则分站两人身后。
喜儿站在元月身后，轻轻拉了下他的衣服，元月动了一下，却是没有回头。
展老又问：“刚才的琴是你弹的？”语气已是冷静许多。
元月没出声，许久，就在喜儿担心他要把她供出来之时，他才轻轻点头，“是。”
喜儿轻出口气，放下心，不再担心，便开始认真看起戏来。
“好，好，没想到，你的琴技，居然已达到如此境界，哈哈哈……”展老得意大笑，似乎刚才那一曲便是他弹的一般。
“恭喜师弟。”卫甲也向元月道喜，连着所有的徒子徒孙也跟着道喜。
喜儿偷偷瞄元月，见他脸上微显红晕，不由抚嘴偷笑。又见对面梅欢一脸的狂热盯着元月，那种眼光，她还是四年前在她初见彩云之时见过。
喜儿不仅暗想，不知梅欢会不会移情别恋，咳……远离彩云。
“师尊，师兄，其实，元月也只是偶尔心有所感，才会，才会超长发挥……并不是……”唉，这个解释很难说啊，明明不是他弹的，可是却不得不背在身上。可惜，别人并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刚才那一曲叫什么名？”展老虽然年龄够大，可惜还是不够稳重。喜儿看着直撇嘴，却不知道，这个世界的人，对于琴棋书画有着别样的狂热，尤其是刚才那一曲，可谓是震撼人心……展老能保持这样的镇定已是不错。否则，彩云又怎么可能风糜全国？
“高山流水。”元月沉吟了一下，才回忆起之前喜儿说的曲名。心中同时感叹着，果然是《高山流水》，不愧为《高山流水》。
“高山流水，高山流水。”不只展老，屋里几乎所有人都在心中念着这个名字，想起之前听到此曲时的心境，可不就是高山流水么，那大自然的平静，详和，威猛，雄壮……
“师弟，不知，是否可以再抚一曲。”卫甲突然出声，打断众人的思绪。
元月愣了一下，看向坐在上面的展老，见他也抚须微笑着点头，“甚好，甚好，如此甚好。”
于是，元月明白了，为何喜儿要他保密，决不可说出这曲是她所弹，原来，真得是件很烦很累的事情。有心拒绝，可是面对恩师，他又拒不了。
更重要的是，他虽可勉强弹出刚才那一曲，可是，那境界，却是决无法达到的。看到喜儿弹琴，他才明白，为何他们这些凡夫俗子永远也达不到那样的境界。
他们的琴太规矩了，古有六忌，七不弹，可是，直到刚才他才知道，琴，乃于天地万物一般，都该顺应自然，才能弹出最美妙绝伦的意境来……古大贤者，却是将琴生生捆绑住了，又或者，是欲将所有弹琴之人给捆绑。
第108章：以琴付知音3
可是，刚才，就在刚才，他听见喜儿随便找来的并不算上佳的古琴，未沐浴，未焚香，只是自然的在那盘腿一坐，双目微闭，便可弹出那样的曲目来。
她什么六忌，七不弹，全不在乎，在乎的只是她的自己的心情，她想弹了，便弹了，琴只受她一人影响，什么天气变化……于是，他恍惚了。
“师尊，琴意由心生，刚才弟子有那般心境，此时，却是再也找不回那样的心境了。”他在疑惑，古大贤者所做所为，所留的万千书册，又有多少是用来捆绑人的思想行为的。第一次，他开始产生的怀疑。
“恩。”展老微微点头，他也是爱琴者，自然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弹琴者心境很重要。“也罢。”一顿，旋即又道：“元月，你真的要离开？可否再考虑留下？”
元月一躬到底，“师傅，元月主意已定。”
“罢，罢，罢。你便按你的心意去做吧。不过，一会，记得将此《高山流水》的曲谱撰写一份，留于学院。”展老临走前，用可惜而鼓励眼神看了一下元月。
元月回以温温一笑，卫甲临走时，拍了拍元月的肩膀，跟着是长长一叹，喜儿是弄不明白他那一声叹代表什么意思，反正元月大概是知道的。
其他人都行礼离去，到了梅欢时，却是欲言又止，可终究还是离开了。
“除了喜儿，你们都下去吧。”元月待众人都离开，才对自己的弟子们说道。“对了，无极，将为师和喜儿的午膳都摆到书房来。”
众人离去，元月才又坐到榻上，喜儿自也笑咪咪的坐到对面。
元月无语的将琴拿到一边，又将笔墨纸砚移到她面前。他自己也务了份笔纸。
喜儿轻叹，接过笔，磨起墨，撰写起曲谱来。喜儿写一张，元月便抄写一张，无极送来午膳，两人也只是简单的吃了，便又再次忙起来。
一直写到傍晚，才算完成，
元月唤来无极，将他自己抄写的那一份让无极送到展老的院子里，他却将喜儿写的那一份给仔细收好。
“师傅，高山流水遇知音，有知音才值一弹，若无知音，宁可终身不闻琴。”喜儿在临走时，又对元月说了这么一句话，她的意思，只是想告诉元月，琴，不要为了表演而弹，而是因为心里想弹才弹，不要落入下层去。
元月听了却极为高兴，大概是因为，他听出喜儿将他当作知音了，也是，如果不是，喜儿又怎么会为他弹琴。“高山流水遇知音。”元月念着此句，心中有所动，在喜儿将出房门之时，竟也拔弄起琴来，恰是刚刚才抄写的《高山流水》。
喜儿一直微笑着听他弹，从未练习过的他，第一次便熟悉的将每一个音符准确弹出，更重要的是，那琴里的意境，竟让她有了些感动。他在不舍，在关心，在担忧，在疑惑，直到，变成了祝福，慢慢的，一切都不在，变成了真正的高山流水，那是他对她的希翼，要她自由自在，心随天地，心随自然，无忧无虑，如她自己的愿过一生。
“谢谢你，师傅。”在踏出儒英园时，喜儿默默停下，静静的转头，看向那个大概从此不会再趟进的小院，眼里水光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