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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姻缘传-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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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钱银子,年下买瓜子嗑也是好的。瞎头子丢了钱!”晁大舍道:“几钱银!这是十五两银子哩!”珍哥嗤了一声道:“十五两银子,极少也买四十个!”问晁住道:“是实使了几钱银子?”晁住道:“实是十五两银子,少他一分哩!”珍哥道:“呸!傻忘……”就缩住了口没骂出来。又问:“这猫是几钱银子?”晁住道:“这猫是那一锭元宝买的。”
珍哥道:“你爷儿们不知捣的是那里鬼!”晁住道:“没的这猫也着人哄不成?咱这里的猫,从几时有红的来?从几时会念经来?”珍哥道:“红的!还有绿的、蓝的、青的、紫的哩!脱不了是颜色染的,没的是天生的不成?”晁大舍道:“我的强娘娘!知不到什么,少要梆梆!你拿指头瞧着唾沫,捻捻试试,看落色不落色?”珍哥道:“谁家茜草茜的也会落色来?没的毡条、羯子、缨子都落色罢?”晁大舍道:“瞎话!一个活东西,怎么茜?”珍哥道:“人家老头子拿着乌须,没的是死了才乌?你曾见俺家里那个白狮猫来?原起不是个红猫来,比这还红的鲜明哩!”晁大舍道:“如今怎么就白了?”珍哥道:“到春里退了毛就白了。”晁大舍挣了一会,望着晁住道:“咱别要吃了他的亏!”又道:“只是会念经,没的不跷蹊?”珍哥道:“你叫他念卷经咱听。”晁大舍向他脖子下挠了几挠,那猫眯风着眼,呼卢呼卢的起来。晁大舍喜的道:“你听!你听!念的真真的‘观自在菩萨’!‘观自在菩萨’!珍哥道:“我也没有那好笑的。这经谁家的猫不会念?丫头,你拿咱家小玳瑁来!”丫头将一个玳瑁猫捧到。珍哥搂在怀里,也替他脖子底下挠了几把,那玳瑁也眯风了眼,也念起“观自在菩萨”来了。珍哥道:“你听!你那猫值五十两,我这小玳瑁就值六十两!脱不了猫都是这等打呼卢,就是念经不念经哩?!北京城不着这们傻孩子,叫那光棍饿杀罢!”与了晁大舍个闭气,晁住也没颜落色的走得去了。
晁大舍说:“脱不了也没使了咱的钱,咱开爹的帐,说这猫常能避鼠,留着当个寻常猫养活,叫他拿老鼠。”叫丫头挝了些绿豆,放在鹦哥罐里。鹦哥见了丫头挝着豆子,飞着连声叫唤“爷不买,谁敢买?”珍哥道:“好鹦哥!极会说话!”又叫丫头将猫笼内红漆几桌合那泥金《心经》取得出来,拌了一碗饭送到笼内。那猫吃不了,还剩了一半在内。正是:贪夫再得儿孙好,天下应无悖出财!再听下回接道。
………………………………………………


第07回 老夫人爱子纳娼 大官人弃亲避难

抛子多年,路远三千,倚闾人赢得衰颜。
今才聚首,又为人牵。寸心悬,相撮合,免留连。
昏辰未定,羽书猝至,猛烽烟阵鼓遥阗。
说无官守,那管忠贤?杜鹃合伴,将野鹜,弃亲还。
——右调《行香子》
晁大舍与珍哥乱闹了一会,丫头在里间,将小矮桌安在热炕上,摆上饭来正吃着。一个丫头慌张张跑来,说道:“好几个老鼠巴着那红猫的笼子偷饭吃哩!”晁大舍道:“瞎话!那猫怎么样?”丫头道:“那猫不怎么样,塌趿着眼睡觉。”珍哥道:“脚底下老鼠,佛猫不计较。若是十里远的老鼠就死了!”又笑着道:“我当时也拿着这红猫当天生的来!那前年到了蒋皇亲家,就是看见了俺那个白狮猫跑了来,映着日头,就是血点般红,希诧的极了!蒋太太笑道:‘你希诧这红猫哩?’蒋太太也哄我,说是外国进的,我可不就信了。后来见了他家姨们,我悄悄的问他。那姨们说:‘太太哄你哩!是茜的颜色。你不信,往后头亭子看去,一大群哩!’那周姨说:‘你到我后来看来。’及至走到亭子上,可不一大群?够十二三个,红的,绿的,天监的,月白的,紫的,映着日头怪好看。我说:‘周姨,你己我个红的顽。’周姨说:‘你等爷出来时,我替你要一个。’正说着,蒋皇亲来了。周姨说:‘珍哥待问爷讨个红猫顽哩。’蒋皇亲说:‘这是甚么贱物儿?己他个!一二千两银子东西己人!叫他唱二万出戏我看了,己他一个。’教我说:‘不己罢,我买了二分银子茜草,买个白猫茜不的?’蒋皇亲望着周姨笑问道:‘是你合他说来?’周姨道:‘我闲的慌!合他说!’望着我挤眼道:‘你待真个要,你就谢了爷罢!’我磕了个头,拿着个红的往外就走。蒋太太还问,说:‘你待怎么?拿着猫飞跑的。’我说:‘是俺爷赏的。’拿到外头,叫挑箱的送了家来。人见了的,可不也都希诧的慌!到了年时三四月里,退了毛,换了个白狮子猫。头年里蒋皇亲见了我,还说:“你拿的我红猫哩?’我说:‘合人家搭换了个白猫来了。’说起那鹦哥来,这也是我经过的。花店里使了三钱银子买了一个,嘴还没大退红哩,挂在我住的屋檐底下,每日客来,听着人说:‘丫头,姐姐要水哩,姐夫要下房。’他每日听那听的,他就会说了。但见个人来,他叫唤在头里:‘丫头,姐姐要水哩,姐夫要下房。’每日说的是这个。那日刘海斋到,他又说:‘丫头,姐姐要水哩,姐夫要下房。’把个刘海斋喜的极了,只是缠着问我要。我又不己他。他说:‘把我那黑叫驴合你换罢。’我说:‘你还搭上些甚么?’他说:‘我再添上匹生纱罢。’我合他换了。他拿回去,挂在他住房檐下。那日他舅子来家,那鹦哥看见就叫唤:‘丫头,姐姐要水哩,姐夫要下房。’躁的他婆子通红的脸,越吆喝,他越叫唤。刘海斋来到,他婆子说:‘快把恁答拿到吊远子去!可恶多着哩!’刘海斋叫人挂在客位檐下去。那日该他家司会,见个人来,叫说一阵,惹的那些人呱呱的笑。刘海斋遣人送来己我,还要那驴哩。说生纱送我穿罢。我说:‘那驴卖钱使了。’没己他。”晁大舍道:“那鹦哥哩?”珍哥道:“那日我没来家,黑夜没人收进房来,已是冻的死了。杨古月说:‘身上还温温,待我治他一治。’煎了一酒钟九味羌活汤灌下去,拿了个旧首帕包着,丢在炕上去,也没理论他。到日头西,只见首帕动弹,解开,还醒过来了。还待了好几个月,杨古月家熬膏药,呛杀了。”说着,吃完了饭,收拾了家伙。
却说晁老指望晁大舍过了二十五庙上,二十六就可回到任内,不想过了二十七还不见到,对着夫人说道:“源儿京中不知干的什么勾当,到了今日二十七,这时节多应又不来了!休被人拿讹头,不是顽的!”晁夫人长吁了一口气道:“别也没有甚么该拿讹头的事,我只风里言风里语的,一象家里取了个唱的,如今通不理媳妇儿,把媳妇儿一气一个死。一似那唱的也来了,没敢叫咱知道,在京住着哩。”晁老道:“你听谁说?”夫人道:“谁肯对咱说?这是媳妇子们背地插插,我绰见点影儿。”晁老道:“有如此等事!咱那媳妇不是善茬儿,容他做这个?我信不过!”晁夫人道:“你倒说的好!皇帝到利害,百姓到软弱,那百姓反了,皇帝也就没法儿了!”晁老道:“若果真如此,一发接到衙门罢了,叫他外边住着做甚?”夫人道:“你自家算计。只是叫媳妇怪咱。”晁老道:“这也顾不的,叫人己他收拾去处,明日使人接他去。”次日早,差了晁凤持了一封书,又拿了一百两银子,急往京中。那书写道:
暮年一子,又在天涯,极欲汝朝夕承欢,以娱两人晚景。京城何事?
年近岁除,尚复留恋?闻汝来时,带有侧室,何不早使我知?侨寓于外,
以致汝有两顾之苦。今遣人迎汝并汝侧室,速来任所同住,我不汝咎也。
恐有杂费,寄去银一百两,验收。晁凤先着回报。父字与源儿。
晁凤持了书物,骑了一匹官马进京,寻到晁大舍行馆,适值不曾关门。晁凤一直走将进去,恰好撞见珍哥穿着油绿云段绵袄、天蓝段背心、大红段裤,也不曾穿裙,与晁住娘子在院子里踢毽子顽。看见晁凤,飞也似跑进屋里去了。晁大舍恰好从后层房出来,晁凤磕了个头。晁大舍道:“我正要起身回任上去,你却又来做甚?”晁凤说:“因等大爷不回,老爷叫小人来接大爷合珍姨同去。”晁大舍悄声问道:“老爷奶奶是怎么知道有了珍姨?是那个说的?”晁凤道:“小人也不晓得老爷奶奶是怎样得知的,只今早差了小人来接,说叫大爷即日回去,叫小人先走一步回话。有老爷的书,还有两封银子。”一面交上。
晁大舍拆看了书,见书上写得甚是关情,却也有几分自己过意不去。一面叫快些收拾酒饭与晁凤吃,好叫他先去回话。算计收拾雇夫马,要同珍哥次早起身往通州去。晁凤吃了饭,赏了他三百钱。回了晁老的一封书,写道:
儿源上禀:儿干的不成人事,岂可叫爹娘知道?今爹娘既不计较,
明日即同小媳妇拜见爹娘乎。但儿不在后边住也,要在东院书房住也,
可速叫人扫乎?银一百两收讫之。儿源上复。
晁凤本日掌灯时候回到衙门,回了老晁公母两个的话,说晁大舍同新取的那位姨明日就来,叫收拾东院的书房住。晁奶奶道:“你见那新姨来不曾?”晁凤道:“小人进去,那新姨叉着裤,正合晁住媳妇子踢毽儿,看见小人,往屋里跑进去了。”奶奶问道:“你见他是怎么个人才?”晁凤道:“那人奶奶见过了,就是那女戏班里妆正旦的小珍哥。”晁奶奶问道:“那班里一大些老婆,我不记的是那一个。”晁凤道:“那日吉奶奶与奶奶送行,他没妆红娘?后来点杂戏,他又没妆陈妙常么?奶奶还说他唱的好,偏赏他两个汗巾,三钱银子,他没另谢奶奶的赏?”晁奶奶道:“阿,原来就是他!倒也好个人儿!”
老晁听说,道:“苦也!苦也!原来是这个人!”晁奶奶道:“要是他,倒也罢了。好个活动人儿!你一定也见他来?”老晁道:“我倒没见他,闻他的名来。你说是谁?这就是那一年接了个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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