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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天之后,以你之力,阵势自解。那堕民子弟,我自会安置到天下人永远找不到的去处,你说如何?’向戈默然,半晌道:‘还有龟背图。’释九幺冷哼一声:‘只怕还有剧天择你会担心。他徒众瓦解后,我自会说服他不再出世。世人还未杀我释九幺一天,就叫他永不出世。这样可以了吧。龟背图之密,干涉到巴山之鬼、楚人之巫与蜀地仙踪,你却得他不得。’”
“他们就此约成。可以说,这十六年来,江湖平靖,大半也是靠了那释九幺之力而得。他果带走了剧天择,将其徒众远放海外,具体在哪个岛上我却也不得而知了。那龟背图为天下大不详之物,也为他身藏。剧天择也依言此后一直未曾复出。当今天下,只余‘大同盟’一家坐大了。这样也好,人总需要一个什么秩序的,那也由得他了。可向戈三十天后脱困而出,他却放言天下,说释九幺先与剧天择有不伦之恋,后反噬剧天择,夺得他的龟背图,瓦解了括苍山堕民之众,将其尽害官府屠戳。堕民子孙一时烟消云散,除了那些顺民,此后皆已无踪。可我知,普天之下,堕民由此恨释九幺是恨得最切的。而凡是有意染指龟背图之辈,皆以捕杀释九幺为第一要务。”
“当年,我本想昭告天下,以正视听。可正在犹豫不决之时,却遭向戈之陷,从此一困石人山一十有六年。如果不是知道了向戈自视天下已定,务求于有生之年尽诛释九幺与剧天择,我还不会出面。那孤僧,他之所以千里鸿毛传远信,约剧天择辽东前来,只怕也是怕在自己身死之后,剧天择复出,贻天下板荡之局。他为向戈身边‘三影四身’重创,如今,剧天择伤重,不知是身死还是潜隐,这天池一会,对他,可是大大凶险的了。”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长的一段故事,这时不由停下来喘口气。他为“凶影”所伤,正在功力涣散之际,想来很苦。甘苦儿与晏衔枚听得这么一大段前事旧秘,咋舌无语。火堆边,一时只剩下柴火的噼噼叭叭声,三个人都人人默然。
良久,小苦儿嘴里苦苦地道:“今儿已经四月初三了。我要去天池。释九幺的事,我不能不管。何况我还要问他我娘的下落。小晏儿,你和不和我同去?”
他知此行大是凶险,可小晏儿多半不会抛下自己让自个儿独历险境的,所以才这么问了一句。龚长春却没了声息,晏衔枚叹了口气:“苦儿,你先去。我……”他侧顾了下正受煎熬的龚长春一眼:“……还要先把龚前辈安顿好。四月十五,我一定会赶到。”
他声音淡淡的。甘苦儿心里却涌起一股势血——只要小晏儿也去,他怕他什么大同盟,又怕他什么“神剑”向戈?就是天下人俱都与他反目,他也不怕。他抬起头,一双晶晶亮的眼望向晏衔枚脸上,两人同时出手,交互一击,那一击掌声在这哈达岭空空的夜里响起,响出的是一对少年热血犹炽的豪情。
※※※
过了几天,甘苦儿走到松江河时,一抬头,苍苍莽莽的长白山就在眼前了。长白山地势极高,山顶长存积雪,故名长白。所谓近乡情更怯,甘苦儿走到这里,脚下反而踟蹰了。妈妈——他见到孤僧后,果然能问出妈妈的消息吗?据龚长春的话,那释九幺在妈妈眼里,分明是个不同寻常的知交好友。他目前当此大难,面对天下无敌的“大同盟”主手下“三化影、四分身”之逼,而自己,一个初历江湖的少年,果能救得出他吗?
甘苦儿眼尖,一路上,已发现这东北偏僻之壤这时路上似有不少江湖人士。他心下冷笑,情知天池之会的消息在江湖上必已哄传而出。对那龟背图有意之人只怕都赶了来了。时已春深,晚上的天气虽不时寒恻恻的,但已可抵挡。甘苦儿不耐烦住那松江河油渍麻哈的客栈,自到了镇外可见长白山麓的山野中找了一颗树跃上躺了。他的马儿就拴在树下。行走江湖,同餐露宿,在他本是常事。他一路赶得急,身子不免困倦,眯了下眼,不觉就睡着了。梦中,还似感到有一支温暖的手在梦中轻轻抚慰着自己,那是他渴慕已久的母爱的温柔。他在梦中流着泪醒来,不好意思地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自骂道:“小苦儿呀小苦儿,妈妈要是见到你这般没出息,口里不说,心里只怕也要骂你的。”
他怔怔地望了一回天,天上疏星朗月,碧野清宵,端的好风景。这么着有一会儿,他忽觉心中隐有不安,一时却说不出为什么,不由耸耳细听。夜风袭袭,似微有声息从极远处传了来。那声音低频震荡,常人耳朵想来是听不出的。甘苦儿一听却不由心惊——这是魔教的“危机”信号,分明是有什么人在面临生死大难,发声求助。他身子一跳,立马从那树桠上跳了下来。他从小生长魔教,教中规矩隐密他都悉知详备。那发声之人分明在教中也是身份地位颇高之辈。甘苦儿虽一向愤恨姥爷,但毕竟出身于此,心中未能忘情。顿了顿脚,暗暗道:“我只去看一看!”
自语罢,他一展身形,已重又路上树杪,一纵一纵,寻声向那发声处奔跑过去。
※※※
甘苦儿足跑了有两三里路,却见前面地形颇为开阔,声音就是从那里传来。他不愿轻易现身,为魔教之人平白出手,潜影隐形,暗暗靠近。这时一个声音却让他不由一惊,只听那人道:“快说,甘苦儿那小厮到底怎么才能找到?不然,我手下‘凶煞’围攻之下,定让你们功力散尽,受尽那魔头反噬之苦。”
这人的声音小苦儿印象深刻——那分明是才见过没几日的“凶影”之声。他从龚长春那儿已闻得,“神剑”向戈这些年收服了不少黑道巨擎、连同绿林好手,共得有“三化影、四分身”。那三化影名字无人能知,只知号称“凶影”、“孤影”和“飘影”,四分身俱都以向为姓,分别名为“礼、义、廉、耻”。他们同称为“三影四身”,在江湖中,哪怕是大同盟内,也是人人闻而色变之辈。
这时却有一个甘苦儿更没料到的声音答道:“我不知道,知道了,也不会告诉你的。”
甘苦儿一听到她的声音,不由得就觉得血中一热,几乎一张口忍不住叫了出来:“绮兰姐!”
——绮兰姐姐也赶了来了?那今日之事,不由他不插手了。
他悄悄又靠近了几丈。只见那“凶影”手下带的人颇多,足有近十个。而场中被围的只有四人,其中三个已经倒地,不是那号称“哎、哟、喂”的姥爷家的三个贴身家人是谁?
一圈人中,却有一个中等身量的女子袅袅娜娜地站着。隔的人多,相距也远,可甘苦儿还似看出了她脸上那一种温柔神色。——遇绮兰,正是与甘苦儿曾同在大树坡下抗击向戈手下“十七人龙”的遇绮兰。
只听那“凶影”狞笑一声:“你死不开口,那就怪不得我下辣手了。”
甘苦儿心里一惊,他情知绮兰姐姐绝对抗不住“凶影”这等高手。他一拍脑子,脑筋疾转,要想出一个法子来救他绮兰姐姐。场中局势却不由他多想,那“凶煞”中人已经出手,“凶影”却还在一旁袖手旁观。只见遇绮兰即要顾全自己,又要照顾“哎、哟、喂”三个已重伤倒地的家人,一时左支右绌,极为狼狈。只要那“凶影”亲自出手,不出三招,只怕她就要折损在那“凶影”手下。
甘苦儿心头一急,情急生智。他背上本有个当枕头的包袱,这时他解开包袱,就在里面拿出件黑布长袍。他把那长袍罩在了身上,悄悄潜回树丛,折了两枝极粗的树枝绑在了脚上,如踩高跷一般,身子登时凭空增高了近一尺。他那长袍本长,笼笼统统地从身上罩下,然后他解开头发,将那长发倒转,全披到了脸前。他一跃就已跃到了颗极高的树上,身边自有魔教法宝。只见他从腰囊里掏出一枚什么,往地上一掷,只见一片烟雾升起。场中人只听一声幽恻恻地声音传来:“好威风啊。兰儿,你就给他们逼死好了。你不死,我还没有由头向那大同盟出手。”
他从小跟着姥爷长大,魔教中本有口技之学,曾一得修就是那一脉。甘苦儿对此道虽不上心,但他从小爱闹,学姥爷的声音一学一个象,那“哎、哟、喂”三个家人都不知被他骗过多少次了。他这时功力精进,有意把那语声说得若断若续,分明就是魔教中的“鬼咽魔音”,这心法可不是外人能偷学来的。只见他一语落地,那“凶影”已面露惊色,飞快转身,他测不定那声音来处,四面搜看,口里已疾声道:“谁?你是谁?”
这时地上那本近昏迷的魏畏听得这声音,不由身子一震,在半昏迷中呢喃道:“这下好了,老爷子来了,我们可有救了。”
——遇古!是老魔头遇古。饶是那“凶影”威名久著,这时不由也闻声一颤。这时他已看到了发声之人。只见二十余丈开外,一片青蒙蒙的烟中,那树杈上高耸耸地坐了一个黑衣人。头发披着,也不知他面向这边的是前是后。而那头发还在烟中不时抖抖而动,恍如波纹。只听那人道:“我为什么要救你?你跟我的年头太多,我早厌了。还是让这什么化影杀了你吧。我好久没有杀人了,不好意思凭空杀人。他不杀你们,我怎么找得到出手的由头。”
这话说得好生邪气。“凶影”只觉一股寒气从尾闾骨里直冒出来!——这般口气说话的,这么淡视属下生死的,除了那传说中的老魔头还有谁人?他就算自持艺业,这时也不由得心尖发颤。只听他道:“遇老魔,魔教当年与大同盟有约,不得彼此无故相犯!这些年来,咱们中间还从没横过尸身,否则必遭天遣。你可是忘了?”
他一扫地上的“哎、哟、喂”三个家人:“尊介只是小伤。你如果要一定趁机挑起争端,你就来吧。我‘凶影’可不怕你!”
他口里说着不怕,可那话里话外都已露出怯意了。如果三影齐在,他倒不至于这么不顾脸面。那“遇古”忽仰天一阵阴笑:“你、也算‘大同盟’的人?邪道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