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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断章之 破城-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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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大人,您告密告得还愉快么?〃

一派英雄气概却惜枭雄面貌的蓝衫人满面不爽地俯视他,似是在研究吓得缩成一团的枢密院副使还能把自己抖出一个什么花样,半晌,略有失望,才自顾自叹了口气,显得十分不耐烦,〃为了等你这一进一出,我可在这里吹了半宿冷风。〃

陈姬重努力想挺直腰板,但一想到另一个口角蕴含笑意,眸光却寒冷入骨的人,他就再也忍不住心底的恐惧,嘴里含含糊糊地发出一声呻吟。

蓝衣人却看也不看他,只把眼光转向帘外沉沉的黑夜,面上的表情也奇怪得很,说不清是几分气恼,还是几分得意。

〃哼,把我当手下使,顾公子啊顾公子,在下的酬金可是贵得很的。。。。。。〃

〃金翡翠,为我南飞传我意。

罨画桥边春水,几年花下醉?别后只知相愧,泪珠难远寄。罗幕绣帷鸳被,旧欢如梦里。。。。。。〃

揽衣自顾,吟哦踯躅,思春之情如野草蔓延。

唱到梦之一字时,声音已经极柔极低,雪白纤腰如风之杨柳,随漫天花瓣飘零而下。

旋得定了,余音袅袅间,指尖轻纱如云,纷扬铺展。雪肤乌发飞散成一朵极艳的名花,缓慢盛放在红茵毡上。

席间好几人已经喝起彩来。

国相梁欢轻抿了一口杯中的温酒,漫不经心的目光似是无意,掠向高高在上的帝王。

虽然不能像大宋皇帝那样九龙盘金,但朱漆御座仍似散发着淡淡金光。年轻的皇帝端坐其上,在倾听近臣们说笑,嘴角微微扬起,虽似笑意,却总觉得有些恍惚疏离。

再过两天,就是皇帝二十五岁的生辰了。如此年轻而英武的帝王,却寡笑少欢。大约因着出生在西夏国最风雨飘摇的忧患之中,梁太后权倾朝野,囚子屠亲,年仅七岁的皇帝自幼在政变和内宫重重的阴谋中长大,养成这种凉薄的天性也不足为奇。

是的,凉薄,梁欢至今记得,七年前太后宫中的不速之客,一生大权在握,伏尸百万的姑母梁皇太后再也想不到,她这狂妄悍然的一生,竟然会以亲孙子和盟友辽国的一杯毒杯作为了结。

权力是什么?

今年六十有二的梁氏重臣看着皇帝慢慢饮下舞姬献上的美酒,一丝微薄之极的笑意浮上面容。

权力就是一杯毒酒,人人为它而疯狂,为它而灭亡。

缓缓转过头,他的眼光与下席着宋服的年轻文官一碰,对方立刻就浮出一丝笑意,遥遥向他举杯。

他的眼神是极浑浊的昏黄,不见一丝一豪的顾盼之态。梁欢却直瞧得冷笑,但不知为何,他却又觉得眼前这个人有点陌生。

他微微眯起眼,那文官却再不看他,悠悠打量起场中歌姬来。

宋西连连征战,民不聊生,最后两国和谈,西夏国主依然在境内称帝,但奉宋朝皇帝为〃父大宋皇帝〃,宋却须年年对西夏赐绢茶银两,作为西夏国王自削帝号的回馈。

不管是赐还是贡,两国都算找回了面子,所以这样的国宴上,宋朝使臣的位置比辽使还靠近御前也是理所当然。只是不见宋国主使陈姬重,说是伤寒难起。

辽国那边却也只来了一个副使,传闻辽金交战正剧,那位平南将军只怕已在打点回国行装。

那厢里皇帝已经饮下了第三杯酒。

〃这种名叫雾飞花的毒并不伤人,银杯也无法验出来,它只会让内力深厚之人逐渐散功,无内力之人却神智模糊。〃

年轻人的话还响在耳边,梁欢嘴角却泛起一丝微嘲,两日后的寿诞上,一人入宫行刺,一人趁乱盗图,嘿,好大的野心。

顾惜朝,原来他就是那个顾惜朝。

断不能容你生离此地。他暗自想。无论这个人此次的目标是行刺还是盗图,于梁家都只有绝大好处。只是,他微沉吟,是否要将此事告之訛麻,另行布置剿杀计划。

闻名不如见面?还是见面更胜闻名?

他一时竟有些绝断不下。

却听场中悠扬的乐韵更甚,舞者下场为各人添酒,轻纱掩映著内里无限的春色,极尽声色之娱。

一只纤细的手执壶而斟,又将金杯奉至唇边,莫愁似是娇慵无力,又似万般依恋,却借着遮势,在他耳边蚊蝇般低语,〃他们提前了,今晚发动。〃

梁欢花白的眉毛一跳,嘴里却微晒道,〃去吧。〃

音韵缭绕朦胧月,瀚海阑干梨花舞。

西夏礼法本疏,又是举国欢庆之时,舞酣歌急处已渐有人忘情。

但听喧哗声中,皇帝微微抬手,不轻不重的击了一声掌。也不甚清越,但堂中一时就静下来。

舞姬退至两侧,几个内官抱着红绫包裹的婴孩慢慢从通道走出来,后面还跟着十几名法冠森严的和尚,当头几个长眉垂肩,一望便知是得道高僧。

这是要当众为皇子祈福了,众人俱收了声色,垂手站起来。

一行人刚走到御前,突然变故忽起。

左侧舞姬群里抢出一个人来,猝然拔下发间银簪,拼尽了全身力气向怀抱皇子的内官扑去。

一旁的侍卫统领大喝一声:〃护驾!〃自己已一个箭步抢上来挡在皇子面前,却是叶訛麻。神风堂的侍卫们反应何等迅捷,纷纷蹂身扑上,御座周边却突然腾出几条人影,挡在皇帝面前。

那女子猝起突然却不似有武功,还未近得内官的身,就已被一柄墨如黑夜的弯刀穿透了心脏,殷红的血在宫墙上溅出老远。

变故瞬间发生瞬间收梢,百官僧侣俱是吓得呆在原地,半晌,只见皇帝面色阴沉地拨开暗卫走出来,直直盯着地上的尸首,似是在疑惑自己的内宫里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事来。

内官统领已吓得跪在地上不断磕头,〃这是前朝的废妃李娘娘,一向有些疯疯颠颠,不知今日怎么会混到舞班里面来。。。。。。〃

皇帝挥了挥手,似乎在暗抑着怒气,立刻有人上来将女子的尸首拖下,众人心里暗道不祥,但面上俱是松了一口气,连那几个暗卫的身形都是一缓,身影又缓缓遁入帷后。

所有人心思松动的一刻,剑光如惊涛闪电,突然自僧侣中破出。

皇帝只觉得眼前一花,那无声无息却又带着霹雳般光芒的长虹已向自己当胸贯来。

剑气如霜。

竟是谁也来不及防护。

蓦然半空却有一声大喝,震得人心神俱裂,灰色身影如大鹏般扑下,威猛老者须眉俱张,一手便抓住剑锋,右手回指一弹,指风如刀锋尖锐,倏然而出,那刺客惨呼一声,一口血箭直喷出来,长剑啷地掉落地上,要害已然被击中。

这一下变生突然,众人俱瞧得眼花缭乱不及反应,西夏国的擎天名将似也未想到刺客竟如此不堪一击,三指已经搭上刺客手腕,一把掀去遮住他半张脸的法冠。

紧闭的脸,陌生的脸。梁欢镇定的脸色突然变了一变。

直到此时叶訛麻才惊呼一声,脸色苍白的奔上阶来,老人一手携人,一手还挟着剑锋,侧首向他怒喝道,〃饭桶。。。。。。〃

语音未绝,刺客忽然睁开眼睛,梁欢一惊,动作却仍是迅如闪电,手掌一翻一折,〃扑〃的一声,刺客腕骨竟已被他生生折断。却听宽大的僧袍里嚓的一声轻响,一柄蓝幽幽的匕首擦着他身侧激射而出,快捷无比,想是机关。

只听皇帝闷哼一声向后便倒。

众人惊呼声中,梁欢的心间突然掠过一种巨大的疑惑和迷惘,意识似乎在瞬间变得混沌,猝不及防的巨大欢喜却又慢慢地攀升上来。

成功了?他们竟是真的来刺杀皇帝的?

身经百战的老者有些惊疑的,颤粟的回过头,皇帝的身影已倒在御案之后,一旁花容失色掩袖惊呼的,正是目光复杂的莫愁。

猝然间的大喜渐渐变得真实,掌中劲气吞吐,刺客狂叫一声,顷刻气绝,他人却已飞身扑后,嘴里怆呼道,〃皇上。。。。。。〃

侍卫蜂拥而上,舞姬惊呼避走,阶前顿时乱成一团。

皇帝紧闭着眼倒在女子温软的怀里,胸前插着的匕首闪闪生光。不知是不是过于意外还是过于激动,梁欢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都快要蹦出来。

〃皇上。。。。。。〃他跪在地上,颤声伸手

苍白面容上一双漆黑眸子却倏地睁开,烁烁闪耀,

那只力拔千军的手突然僵住,

一双流丽万方的眼眸仿佛穿越了沉沉的夜色,绵长低沉的叹息在万水千山间跋涉而来。叹息声里,女子怀中的琵琶突起弹起三弦,疾朝他颈中刺来。

梁欢两指骈疾,夹住弦丝。一生中他似从未像此刻般惘然,但直觉间高大的身体已提气后退,口中低喝一声,〃贱人。〃

〃晚了!〃冷冷的声音,好像自天外飞来。

梁欢只觉得真气一散,肋骨间微微便是一麻,似乎有柄极薄的锋刃,贴着血肉直直切进肺叶。

谁能站在他身后让他毫无戒备?谁能在宫闱中公然身带利刀?

瞬间他暗叹一声,心底清透了一切。

自己毕竟是老了,什么时候,那层悄悄笼上来的珠网,一层一层,无声无息,已将他紧紧绞在中间。

突然想起与他生死存亡了半辈子的风雪七尺刀,不知为何,竟有一种寂寞刀锋冷的感觉。

他本应与那柄名刀一起,死在疆场之上,而不是此时波云诡谲的朝堂。

没有枭雄之心,难揽天下之权。

后院那只叵测的青鸟,是否得到它所要,已振翅远扬?

龙争虎斗,胜者谁人?

皇帝的眼睛冰而冷,他怀着心底那个莫测的秘密,只想昂首大笑,却在笑声出口的瞬间,绵延了六十二年的生命力已被切断。

十年前大败宋军后的凯旋,四周刀枪铮光,斧铖扬威,旌旗如林,说不清的滔天富贵,道不完的英雄威武,一瞬间,都成了过眼云烟。

殿堂之中尚余数十人,却是一点声音都没有。不知是太惊心动魄还是太峰回路转,面色各异的侍卫和漱漱发抖的官员只呆呆望着阶上,竟忘了向自己的帝王叩头问安。

叶訛麻手中的墨刀一寸寸抽出来,同样鲜红的血液,一滴一滴,慢慢滴落阶前。

年轻的皇帝站起来,解开衣襟,轻轻将匕首从层层金丝织就的软甲上拔出来。

台前阶下,血腥之气渐渐浓烈起来,他的脸色却苍白得异常从容。

半响,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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