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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国军而已。如果没有黑羊军的存在,耶鲁迪王国的九柱将军拉萨尔,此刻已经绚烂地达成了他个人的野心。一想到这里,卡尔曼对于拉萨尔的憎恶,又重新加热而开始燃烧起来:
“拉萨尔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卑鄙小人。当初无论如何,都应该要先取他的狗命才是,哪怕会让人讥讽为暴行也不应有所顾虑!”
“臣下的一名知己霍尔第曾经说。时代的剧毒足以叫人迷醉,现在总算能够理解一些了。”
利德宛并不是故意要卖弄什么警世名言。但是在利德宛的周边,听见这句话会感觉刺耳的人或许并不在少数。由于野心与欲望的缘故,终致迷失、或者从不自我反省的人,在这个世上比比皆是。如果这些人的势力得以扩展,世上的紊乱也就随之产生。
“也就是说,这世上的混乱,完全是由我卡尔曼所引起的是吗?不,我不是指你在谴责我……”
“臣下绝无此意。陛下领导时代,是一个千真万确的事实,任谁都不能否定的。”
“哼哼、或许后世的人,将把这个时代称之为卡尔曼时代,哈!这样的空想倒也是挺有趣的。”
卡尔曼笑着说道,不过他此时的笑容,其实是有些勉强的。毋庸置疑地,他确实是中了时代的剧毒,如果没有遭剧毒侵蚀的话,他甚至连皇帝的地位都得不到。尽管在当时他心中怀有极度强烈的公愤与私恨,但是弑杀父亲而篡夺地位的行为,绝不是任何循常轨行事的人所能够做得出来的。为了弥补人性上的罪孽,卡尔曼努力让自己成为一个伟大、贤明的君主。自并吞兹鲁纳格拉王国以来,他取得了空前的版图,减免百姓的租税负担,不论在国内国外,他身为一个年轻英主的声誉几乎已经可以确立了。但是,一旦他作为一个皇帝的功业受损的话,他那不为人知的重大罪行就再也无法有立足点。由于中了耶鲁迪军的奸计,而导致全军溃灭的卡尔曼,此时是好不容易才让他精神的均衡状态,勉强维持在危险的断崖边缘的。
利德宛一面将视线投注在卡尔曼的脸上,一面反覆思索着日前与霍尔第之间的谈话。霍尔第是这样说的。
“……所谓的和平,是在所有人都极度自我克制的状况下才能够维持的。如果认为自己比别人优秀,拥有更多、更好的才能,应该要得到更好的境遇,只要一有这种想法,自己的欲望就变得比和平更重要了。”
“我不知道你还是一个哲学家呢!”
利德宛试着用开玩笑把这个话题岔开,但是声音之中却透露着苦涩。而当时与利德宛并骑在一起的安洁莉娜公主,也默默无语地把她那紫水晶色的眼眸朝向正前方。霍尔第所说的话,不仅让利德宛听着觉得难受,也深深地刺痛了安洁莉娜公主的心。
这时浮现在安洁利娜公主与利德宛心底的,是同样的一张脸,是金鸦国公蒙契尔那张纤弱苍白的脸。那白皙的皮肤上出现龟裂,像一只来自遥远东洋的陶器,转眼间突然破裂成细细的碎片。而出现在这碎片底下的,是一条小小的龙,像是刚从蛋里面孵化出来似地,全身呈黯淡的灰褐色,看起来并不怎么起眼。但是这条小龙的身体每隔一瞬间就膨胀许多,颜色也愈来愈鲜红耀眼。当整个胸腔扩张到极点之后,终于爆炸、碎裂了。飞舞的火焰从身体内部灼烧着他们的瞳孔。
龙的名字叫做野心。一个多么苦涩的认知。虽然安洁莉娜公主与利德宛并没有彼此言明,但是他们了解蒙契尔所怀藏的野心,这或许是一种感应吧。潜伏在蒙契尔心中的那条龙,逐年逐月地成长茁壮,但是伴随在成长过程中的窒息,却常令他痛苦地喘不过气来,几乎要把这表面上的平稳与融洽给打破。马法尔如今遭逢内忧、外患,完全陷入一片混乱与无秩序的困境中,正是让蒙契尔体内的龙更加巨大的最良好环境。
尽管心中有如此的忧虑,但是五月七日到八日这两天,皇帝的军队仍得以顺利地行军。卡尔曼和利德宛,以及安洁莉娜公主,当然无法透视千万里外的情势,自然也无从得知马法尔帝国内外所发生的所有事情。包括独臂将军奥布拉希特的死,失去一只手臂之后的拉萨尔仍紧追不舍,皇后亚德尔荷朵遭软禁,以及金鸦国公蒙契尔已迅速通过旧兹鲁纳格拉,此时正朝着帝都奥诺古尔进军当中。虽然这大大小小的风云,正逐渐朝奥诺古尔汇聚中,但是凭人类所拥有的智慧,自然无法掌握全盘的情况。即便是蒙契尔,也无从得知奥布拉希特已经死亡的消息。
皇帝卡尔曼,与负责护卫他的黑羊公国军,已经穿过了无数的森林,越过绵延不断的原野,通过了不计其数的村庄。一般来说,如果军队本身是由皇帝所亲自率领的话,应该要威武地展示其壮盛显赫的军容,但是在许多条件和顾虑的限制之下,皇帝军在此时并无法展现其应有雄风。因为眼前的首要之急,是摆脱在背后穷追不舍的耶鲁迪军,以最快的速度进入帝都奥诺古尔城。至于其他的政略、战略,都是往后的课题了。
黑羊公国的继承人利德宛,仍然担任军队的最后卫,以防备敌军发动急袭。为了得知耶鲁迪军的动静,利德宛甚至单枪匹马地接近敌方前锋作侦查。在他人看来,如此的举动真是胆大到极点,但是对利德宛来说,他无论如何必须要完成最后卫的责任,并且为己方的困境寻求一条解决的途径。
“真应该要找个适当的地点把军队埋伏起来,让那些耶鲁迪人尝尝我们马法尔军的厉害!”
安洁莉娜公主的心中固然是有些许遗憾,不过并不是非常深刻,因为即使在战斗中赢得些许胜利,对整体的局面也没有多大影响。而她也深切地了解,眼前虽然要急迫地赶回帝都,但是路线上仍要采取迂回路径才是最上策。因为皇帝卡尔曼的健在,才是压倒耶鲁迪与乌鲁喀尔两国最强有力的武器。说起来虽然是有些讽刺,不过利德宛和安洁莉娜公主如果在此时,对耶鲁迪军鲁莽地发动攻击的话,应该可以反过来获得相当程度的胜利。因为拉萨尔将军此时正负伤且发着烧,全凭着一股执着的力量,在马上指挥大军。
不过利德宛倒是受到一阵鲁莽的奇袭。五月八日这天晚上,赶回帝都的路程也已经走了大半,利德宛单枪四马,侦查过耶鲁迪军的动静之后,正在返回本军阵营的路上,恰巧路旁有一家小酒馆,利德宛便停下来让马儿休息,他自己也顺便喝杯葡萄酒。店里面的掌柜是个老妇人,她殷勤地问着利德宛,剑看起来好重啊,要不要放下来休息一会儿,利德宛不疑有他,便点了点头,把剑放下来交给这名老妇人。当葡萄酒瓶子和酒杯送过来之后,利德宛发现酒瓶已经开封,而且里面的酒也只剩下一半,于是便要求老妇人换一瓶新的酒。就在这老妇人不知怎地老在那里磨跚的时候,门外响起了一阵马蹄声,一群男人跳下马来。门一打开,这群身上没有裹战甲,但手中却握着剑的男人便粗暴地闯了进来。利德宛立刻感到迎面袭来的杀气,于是慢慢地站起身来,这时只听见这九个男人当中,有一个似乎是主导立场的男人低声地笑道。
“你这个老太婆,不是叫你拿瓶新的酒出来吗,怎么这么小气啊!”
这人便是黑羊公国当中,也算是相当有权力的骑士──积加。
“积加,你这是干什么?”
利德宛这是多此一问,因为积加的两眼之中,正透露着完全已经逸出常轨的异样光芒,这个光芒已经比任何有声的回答更清楚且充份地说明了眼前的一切。那老妇人原来是想让利德宛喝下搀有毒药的酒。利德宛此时不禁想起了霍尔第所说过的话:“时代的剧毒足以叫人迷醉。”。这句话对积加此时的模样作了最好的诠释。时代的剧毒已经迷醉了积加的心志,就像酒精教人扯下表皮,露出真正的本性。明白了这一点,利德宛此时所应该作的,当然就是用剑来保护自己。但是方才替利德宛保管剑的那名老妇人,此刻像是被无形的恶魔用手给推倒似地,正从另一个窗口跳了出去,拼命跑过街道的那一头了。这名老妇人大概是收受了积加的几枚银币才替他们作这个勾当,现在又顺便拿了利德宛的剑,也可以卖个几枚金币。为了老妇人能够有更易宽裕的晚年,利德宛却被迫陷入这个丝毫不值得庆幸的险境。一个人空手被九名剑士包围,而其中的积加更是黑羊公国当中屈指可数的骑士。
嘲讽的笑声从四面涌向利德宛:
“利德宛大人的剑术,在马法尔全国堪称是技冠群伦,不过这是在有剑的情况下。如果没有剑还能够发挥剑术的话,请务必让我们这些人开开眼界哟!”
听对方说着这种令人不悦的言词,利德宛却想不出有什么毒辣的话可以反击,所以便沉默地一语不发。他一面正视着积加,一面伸出右手。
利德宛伸手拿起的,是桌上的一座烛台。一座以熟铁打造,既沉重、又实用的烛台。将蜡烛拔出之后,便露出一支大约有成人中指的长度,顶端尖锐锋利的铁针。积加的嘲笑立刻就畏缩了,取而代之的是恐惧的神情。甚至连“上!”的命令声也显得惊慌。在他的命令下,有名刺客用脚在地面上猛力一蹬,拿着剑对利德宛扑过去。利德宛用烛台挡住他由上往下砍的剑,然后踹中刺客的腹部。这名刺客一面痛苦地咆哮着,一面踉跄着滚倒在地面上。在这同时,有另一名刺客从左边方向攻击利德宛,利德宛于是一闪,在他躲开刺客攻击的同时,也刺出手中烛台,铁针正好刺进刺客的左眼。刺客痛苦地哀号,身子向后仰的同时,手中的剑掉了。利德宛于是在这一瞬间,拾起了刺客所掉落的剑。
Ⅱ
利德宛得到这把剑之后,先对着空中挥旋了一下,然后把剑尖对准积加,以非常冰冷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