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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宣身子一震,类似这话,烟花尽谢的那一晚孟管云也曾说过。他那时心如刀割,却也只能慧剑断情丝。现下人事全非,却又听得这一句话来,心头有些迷惘,抱着人的手便松了,向后仰在枕上。一头乌丝披滑着,在浅青的枕间散漫如水。
严烈阳看他这副情态,凑过去轻轻吻他一下,便强撑着起身穿衣,唤人来服侍梳洗。
九宣躺在那里只是发怔,身上固然是软绵没有气力,适才与严烈阳那半真半假的调情未果,也着实让他想不通。他翻一个身,又翻一个身。严烈阳掀开账子,看他懒作一团,笑说:“你不吃点东西么?”
九宣坐起身来,严烈阳竟然把小菜共白粥都端了近前,说道:“知道你只算是半个北方人,这是南边的厨子作的,尝一尝。”
九宣看他端起粥来,一手拿着调羹,奇道:“城主还要喂我不成?我又不是断了手,也不是黄口小儿。”
严烈阳说道:“以前也不是没有喂过你吃东西,今日再重温一次又何妨。”那粥递到口边来,九宣心中怪异之感更重,张口把粥吃了,却不知是什么味道。
严烈阳问:“粥合口么?你尝尝粥菜。”
九宣吃得几口,自己接过了碗来,说道:“不用劳烦你。”自行把粥吃了。严烈阳替他又盛了一碗,这次却只吃了一半,说道:“我饱了。”
严烈阳让下人收拾去。这一日除了上午练了半晌的功夫,便没有再出去,九宣只觉得眼前此人与从前所知全不相同,竟象是改换了一副心肠来的。一时茫然无措,正午时运功调息了半晌。外头晴了没有半日,又下起雪来,寒风一阵紧似一阵,下人呈送了一大叠书简,严烈阳翻了一翻,说道:“九宣,柳映雪有信给你。”
九宣双目一亮,夹手将信扯了过来,看封上果然是映雪手迹,撕了封,展开细看。严烈阳看他手微微轻抖,一目十行将信扫了一遍,眼睛似上了一层雾气般,却又拿近了纸,从头一字一字细看了一遍。严烈阳也不来烦他。九宣把信纸攥得死紧,说道:“城主替我递一封回复吧。”
严烈阳便说:“那有什么不行。”九宣便披了衣跳下地来,拿了砚上的笔,铺开张纸写了起来。他笔走轻灵,如行云流水般写了数行字。严烈阳见他写信,便偏了头不看。待他将信写完,吹一吹墨迹,把纸叠作一个方胜,才把手里的一件长衣给他披上。九宣头发散了一身,把信交给严烈阳,伸手向桌上拿起根发带,把头发理了一理,束成一把。动作间,里衣的袖子滑垂至臂弯,露出半截粉白细嫩的手臂来。他自理好了,回头看到严正阳一手拈着信纸,一手拿着个牛皮笺封袋,却怔怔看他。他知道映雪开始修练那化生诀,心情大好,笑颜如花,向严烈阳道:“城主看甚么?刚才哪一个说道,不图我的皮相呢。”
话一出口,便觉得这话实在是打情骂俏的口吻,他性子浪荡惯了,这等话原不知道说了多少回,此番却觉得脸上微微发烧,转过了头去。
严烈阳回过神来,却也见了九宣的神态大异寻常,这一翻纯系自然的羞涩以前真是想也想不到会出现在九宣这声名狼藉的风月浪子脸上。他精明冷静,知道这时候去点破他绝无好处,便当做没有看到,把那信封了起来,叫人来送了出去。
九宣转头看着窗外,风雪甚紧,天色昏暗,清清嗓子说道:“这才刚过午不久,便天黑下来了。”
严烈阳忍了半日,这时终是说了一句调笑之语:“这便是天若有情天亦老了,恐世人长叹春宵苦短,是故天黑早天亮迟呢。”
九宣明明听得严烈阳跟他风言风语,照着从前的风流性子,哪有不打蛇随棍上的。这时却觉得十分不妥。严烈阳固然是变得不妥,自己却也是三番五次的行止不受控制般。便忍住了,一句话没有说。
到得用了晚膳,风更紧了些,外面便如鬼哭狼嚎一般。江亭回了日间之事,又说风来得太大,恐夜来有什么不妥。严烈阳来嘱咐了几句要小心顾看。回过头来却见九宣已经抱着棉被缩在了椅上。头一点一点的,已经瞌睡起来,憨态娇溢,心里象是一大片温水漫了上来,直浸得整颗心都柔软起来,将他轻轻抱了起来,放在了床褥上,又替他除了鞋袜。九宣一双脚生得极细巧,雪白莹润,纤秀均匀。桌上烛光一跳一跳的跃动,映得那淡粉的趾甲晶光流转。严烈阳忍耐不住,凑过去在他细致的足踝处轻轻吻了一记。往昔多少缠绵之情一齐涌了上来,在许许多多夜里,他曾经握着这美好的纤足,在这少年的身上得到多少快乐。他情热难抑,俯身吻上九宣半张的樱唇。九宣无意识的轻轻扭动了两下,宛转相就,两人唇舌缠绵在一处。
九宣朦朦胧胧伸手抱住身上的人,听他在耳边唤:“九宣,九宣。”那声音低而柔,把两个字念得无限回肠荡气,轻柔的应了一声,扳住他的脸,绵密而情浓的吻去。严烈阳轻轻晃他,看他张开了眼,那明亮的眼中映出了自己。九宣望着他,不明白他究竟还磨磨挨挨等着什么。严烈阳也忍得极辛苦,说道:“你不愿意的话,我便停手。”
九宣眉头轻轻皱起,觉得眼前这人真的陌生到十分,又古怪到了十分。而自己却也怪异,这一句“我自是愿意”却卡在嘴边。直觉这一句话要是说将出来,便有什么大不相同了。他风月惯经,这时便双手不停,向下握住了严烈阳的那处,轻轻套弄起来。只觉得身上人呼吸急促,那物涨得更巨,轻轻展眼一笑,媚态毕露的扭转身子,迎了上去。
严烈阳初时尚能忍耐,抽撤轻缓,后来便有些忘情,使力渐猛。九宣攀着他精壮的肩膊,咬唇呻吟,突然被一下猛击所撼,这一声便叫出来。严烈阳听在耳中,最后一些儿理智也飞远,下力的动作。
九宣只觉得身上那人精力似无穷无尽般,身上细汗一阵一阵的渗出来,屋里帐里情热氤氲。不知道过了多久,桌上的烛火也灭了,九宣身子剧颤,严烈阳慢慢退了出来,将他紧紧的抱住,再不愿意稍松一松。
情如孤舟,愁似深秋。
九宣站在一张画之前。他在偌大的庭院里乱走,这一处他从来没有来过。
画上有花,有叶,有树,掩映着一个人的身影,在碧叶花丛中,看不清。旁边非偈非诗有这两句在上头,九宣本是文采风流的人物,这时看了又看,觉得那画只算是一般,那字却写的力透纸背,字好,意却不好,偏又是这样两句话,倒是个情用到了十分的样子。远远有人探头探脑看他。九宣知道这城里想要他命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只是都顾忌着严烈阳罢了。江亭那天早上一看到他春懒怠起,鱼水尽欢的模样,立即换了副殷勤嘴脸来应对,绝非先前那皮笑肉不笑的德行。这种情形九宣早也见惯,这城里,除了严烈阳一个,他也不惧谁来。而那些人无论怎么窥看跟踪,也不敢上来。
无趣得紧。
映雪……现下在何处?信她有无收到?
他这几日伤势渐愈,又闲来无事,把那铁钩银划的剑法练得熟极,多悟出不少剑理。他却不知他负手站在那里,背脊因为日日练剑而显得愈挺,长腿细腰的模样要有多纤秀便有多纤秀,有如一枝琼花玉柳,只是花固无此精神,柳也无此清丽。
他仔细看着那画笔力轻重,虽然不甚细致,却也春意盎然跃于纸上。觉得这作画之人功力虽平平,但画中此情此景定是刻骨铭心。他在那处发了一会儿呆,觉得自己自打不练沁心诀之后,发呆的次数比从前十几年加起来也要多。
严烈阳对他,真的好到了十分,也用心到了十分。他多年情场过来的,自然分得出真心假意。要待跟从前一样看管看,心管心,便也没有什么烦恼。偏是不象从前一样能分得一清二楚,那些一丝一丝的甜意,便这么缠缠绕绕的,捆将了上来,密如蛛网,细若蚕丝。
他本能的有些怕。
怕这不受控制的心意和思绪……除了怕,还有些迷惘。那化生诀,真的有效么?而从前他几次吃忘情丹,又都是为了什么人……
这些想头儿,白日练功不想,夜间也会盘上来,象一尾蛇,凉凉的,阒静无声,躲也躲不开,避也避不了。
有些不太甘心的,他有时竟想心一横,不理映雪说的话,再把沁心诀练起来。
忽然身后有脚步声响。九宣心里一惊,知道自己固然有些神不守舍,来的人功夫应该极高,不然也不会已经离得这样近他才察觉到。那人在他身后停下脚,也不说话。九宣的手本是拢在袖里,现在悄悄握住了剑柄。
忽然身后那人说:“情如孤舟,情如孤舟。”那声音带点沙哑,以前没有听到过,平平的也没有高低起伏,九宣只觉得背上冷汗快要透了出来,回过头看。
身后那人穿一件灰色长衫,脸容清俊削瘦,鼻梁挺拔,长眉凤目,似是没看到他坐在椅上一般,抬头只是看那墙上的画。九宣看他服饰并不是北狼的人,放下一大半心事,站起身来说道:“打扰了,我误闯了来,先生莫怪。”
那人目光在他脸上打了个转,又转回那画上,声音冷得象外头的冰雪:“既然知道误闯有错,还不快走?”
九宣自来没有被人这样厌弃过,一半惊异,一半好奇。掸掸袍子,把卸在一旁的斗篷披上,转身走了。这人虽不是北狼的人,那一身肃杀之气也令他极不舒服。待得他七转八转回到贮玉阁时,严烈阳已经回来了不知多久。九宣这几日心里有些虚,就为着那一天严烈阳说过不图他色相的话之后,总是躲着他不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