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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杨全集-第6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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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该股妖风好像还在酝酿要建议官府查禁《心锁》,《心锁》之适合不适合少年男女去读,是另一个问题,但无论如何,文化人的努力,不应超出讨论的和批评的范围,更不能借刀行凶。文学问题,只有以文学的方式解决,只能诉诸自己的见解和读者的智慧,不能乞灵於政治干涉。尤其是,批评家和线民不同,作家应有石头般的挺劲,官府可以拆除台中公园门前的塑像,当然更可禁书。像美国的邮政局,就可以对某书某刊,拒绝寄递。像张作霖先生,他甚至可以杀文人的尊头。但如果自己是一个文学艺术工作者,他就不应对自己反对的东西,暗下毒手,乞灵官权镇压。也不应用打小报告的手法,去激官府之怒,而查之禁之也。这不是单纯的《心锁》问题,而是原则问题和基本问题,此风一开,有权势的大人先生,和有权势的黄马褂作家,就勇不可当矣。
   (柏老按:结果是,中国文艺协会仍然开除郭良蕙女士的会籍,柏杨先生跟着也就宣佈开除了中国文艺协会。世界上只有中国有此怪事,作家不但不维护作家,反而充当杀手。嗟夫。)
   
   
   洋奴之治
   一位读者先生,来信告曰,他有一天去台北市公园路二十五号某长辈家串门,看见教育部农业教育委员会写出来的一封信,收信人姓名地址,全是英文。一字不易,照抄如下:Taiwan Machinery Manufacturing Corp 25 Kung Yuen Road; Sec。2 Attention: Mr。 Yao Chen; GeneralManager。因公园路是一条直通的短径,没有分段,故邮差先生不得不迳行投到二十五号,而二十五号乃台北女子师范学堂的宿舍,那些日夜教学生爱国的教习,看到了该信,痛哭流涕之余,不知道如何是好?应集体到教育部上吊乎?抑买一吨巴拉松送去,请该会官崽服之,以便为国家留点元气乎?该读者先生学问甚陋,百思不得其解,以柏杨先生不同凡品,故敬请教焉。
   呜呼,小哉,问也,古人不云乎,「见怪不怪,其怪自败」。这种年头,如果神经不健全,看这也不顺眼,看那也有疑问,真要窒息而死矣。想当初四世纪、五世纪两晋南北朝时,「汉人学得胡儿语,站在墙头骂汉人」。而今虽然教育部是中华民国的教育部(柏杨先生严重考察的结果,发现该教育部确实是中华民国的教育部,绝对无误。疑心它里面西崽甚多则可,疑心它是美国教育部的派出所,我就要向他怒目而视)。虽然中华民国的教育部发给中国人的信,竟用的是英文,教一些土包子想不开。但我们可骄傲的是,他们并没有用英语开骂,却是称收信人为「迷死脱」的,这就是进步的象徵。不在这上面拍巴掌,而只仅仅计较小节,为智者所不取也。
   一个人研究问题,如果不了解问题的本质,而又不深入探源,只就表面上观察,自然会失惊打怪,坐卧不安,该读者先生的毛病正在於此。盖自八国联军之后,洋大人的枪炮把中国人打得屁尿直流,大批留学生出笼,看见外洋有抽水马桶焉,有高跟鞋焉,有汽车嘟嘟嘟焉,心中大喜。遇到聪明才智之士,若居浩然先生者,更发明英文可以救国,只要一说英文,便无人可敌;只要和洋大人一握手,哲学就有了根据,於是乎,近百年来的政治,就成了洋奴政治。洋奴政治的特徵之一,就是「嘴巴英文化」。君没坐过招商局的船乎?中国人乘中华民国政府的船,所填的表,却全是英文的焉。於此可看出洋奴政治的苗头来矣。你如果不会英文,或英文程度不够作临表泣涕之用,连船都坐不成。其实这个没啥可稀奇的,一旦进化到连坐公共汽车都要用英文填表,一旦国民学堂的课本,都成了book; book; a book;到那时再稀奇不迟。不过到那时候大起恐慌的恐怕不是我们小民,将是那些靠「嘴巴英文化」吃饭的傢伙。盖大家都成了英语民族,他的那一套人人都会,他的饭碗就没有如今这么牢靠矣。
   写到这里,不由的心花怒放,呜呼,将来悲哀的竟然不是我们,而成了他们,你岂能不顿开茅塞哉也。
   前文已经声明过,中华民国教育部乃货真价实的中华民国教育部,不是美国教育部驻中国派出所,这一点谁要反对,他就头脑不清。至於中华民国官府或官崽写信给中国人,竟用的是英文,那只能说该官崽有西崽的气质,不能说连官府的本质都变了也。一旦形势不同,那些洋奴被赶出大门,教育部固仍是教育部焉。有些朋友担心这样下去,大家逐渐的都被教育成了西崽,岂不危险乎哉?柏杨先生却不以为然,盖这年头谁不以当西崽为荣耶?法国人常讥笑英国人曰:不要看他们一个个面如冰霜,一旦和贵族在一起,笑容就会冒出来。中华民国若干同胞,经数十年的训练,似乎也养成了一点生理上的反应,若居浩然先生者流,若陈文宽先生者流,若某些官崽者流,一旦和洋大人在一起,笑容就自然出笼。柏杨先生对门有一家洋大人之宅,只有一辆破汽车,不像是有钱之辈,但柏杨先生见了他们的小孩,便不由得丑态毕露,含笑呼曰:「洋弟弟」,再含笑呼曰:「洋妹妹」,柏杨夫人常为此而猛起鸡皮疙瘩。不过教育部已把我教育得入骨三分,有时候真想挺起脊梁教洋鬼子瞧瞧,却硬是挺不起来。
   今年(一九六二)夏天,有一位女学生要举行音乐会,前来请教,我就面授机宜曰:「别的我不知道,但你一定要唱英文歌,节目单上一定要印上英文,如果再能印上义大利文、西班牙文、希腊文,或阿比西尼亚文,以及其他乱七八糟谁也木宰羊之文,那就更妙。」她曰:「我唱的全是中国歌呀。」我曰:「蠢材,蠢材,为啥如此之嬚。快去凑上两个英文歌,这年头有些人身上被教育的,多少都有点西崽性格,你不唱英文歌,便没人肯佩服你。你一唱洋文歌,你就伟大定啦。」女学生曰:「可是时间已来不及矣。」柏杨先生曰:「真不得已,把中文歌改成洋名也可。」女学生曰:「可是唱起来仍是中文呀。」柏杨先生叹曰:「你存心要把我气死是不是?难道不能叽哩咕噜乱唱乎。只要是英语发音,他们才心服口服,才视你如天人也。」该女学生还算有前途,照了我的指示,前去表演,结果大获全胜,秋天时已赴罗马矣,昨天还寄来一张圣诞卡给我。柏杨先生学问之大,正在此处,世人不可不知。
   其实这种情形并非中华民国独创,连西崽之父美利坚人都不能免俗。前天我和一个西崽谈到这一点,他着实面色苍白了半天。盖美利坚既强又大,把有些中国人搞得晕晕忽忽,但在音乐上却自顾形惭,其对义大利之崇拜,不亚於中华民国对美利坚的崇拜。我们是非唱英文歌不过瘾,他们则是非唱义文歌不过瘾焉,其情形一如台湾,连《纽约时报》都受不了,曾撰文抗议曰:「我们实在不了解,一个美国人的音乐会,唱的是美国人,听众也是美国人,为啥一定要唱义大利歌,节目单上为啥一定要印义大利文?没有几个美国人听懂和看懂义大利文的,这是一种不切实际的自炫,我们要求美国人有美国的东西。」
   呜呼,以美利坚之强,还有这种精彩杂耍,中国的西崽算啥,自然要遵洋炮制,以示忠心耿耿也。
   
   
   洋奴之味
   本国人对本国人,不用自己的语文,而用外国的语文,除了自炫,还有藏拙以及欺骗的功能。柏杨先生年轻时,风气初开,各地均有女学堂之设,女学生们穿着当时最流行的长到脚面上的裙子,梳着刘海,拖着乌亮的大辫,使人怦然心跳。男学生们的攻势,全靠写信,尤其靠写英文之信。盖写中文之信,通不通一看便知,肚子里是不是草包,也一看便知。写英文之信,便无此弊。一○年代初期,北京贞德女子学堂,有一校花,我的一位同学给她来了一个信海战术,每封信上千篇一律的写着:「敌耳,卖敌耳,艾拉夫油。」那女学生一瞧,嘿,他真有学问呀,后来硬是嫁了他。柏杨先生当时也是追求者之一,写了许多诗词歌赋,而且还扬言她不嫁我,我就去煤山上吊,结果也没有用,从此才知道洋文的功能也。
   君读过英国文学名着《斐克勒牧师传》乎?斐牧师是一个标准好人,家破人亡之余,贫病交加,只好忍痛卖掉他唯一的一匹老马。那一天,他牵着牠阁下,一步一步,挨到市场,溜了几个圈圈,一位道貌岸然的傢伙昂然而来,一面买马,一面和斐牧师谈起学问,这一谈不打紧,该傢伙天文地理,无所不晓;最可敬的是,他竟说得满口希腊文,有时候整个句子是希腊文,有时候则来几个希腊字。那时英国和现在的中华民国,有同样之疾,一听洋文,虽不见得太懂,却早已魂不守舍。斐牧师佩服得肝脑涂地,想曰:他的学问既然如此庞大,连希腊文都会,岂能骗我,自然万分可靠,乃把老马卖之。回家一看,卖得全是假银子。后来斐牧师就以持有假银子入狱,听见墙角有人在那里哼,爬去一看,该傢伙在焉,斐牧师责他不该用希腊文骗人,该傢伙曰:「我要不说那几句希腊文,便没饭可吃的矣。」
   我们举了这若干例子,不是说官崽兼西崽一定存心不良,他们大多数都良得很。而是说,这问题并不严重,再多的西崽说英文,都不重要。想当年俄法大战,打得血流成河,俄国官崽──包括沙皇以及各种女官在内,却硬是照样以说法语为无限高贵,动不动就出口成章的。阁下又看过托尔斯泰先生的《战争与和平》乎?所有的角色,一会俄语焉,一会法语焉,简直教人耳朵失灵,好像是中华民国的翻版。而现在又如何乎哉,法语在俄国早绝了种矣。中华民国这种洋奴充斥现象,自会有一天同样的绝种。
   
   
   花莲之旅
   柏杨先生这几天没在台北,应朋友之邀,去花莲观光了一阵。呜呼,说是应朋友之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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