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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兽传奇猎人峰-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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猪不见了,狗嗷嗷跳跃。白秀估摸猪逃跑的路线,叫白大年快去坐“仗口”埋伏。
等白大年坐好仗口,打回暗语,白秀吹起牤筒,那两匹狗又把猪咬出了亮处。白秀喝唤狗避开,狗也熟了,让开一条眼线,白秀就把那火啄燃了。枪一响,那猪的屁股就冒起一大蓬烟子。不对啊,我打的分明是猪眼,为何屁股冒烟?
伤了的猪带着烟子就跑,好,正是往白大年坐仗的路口狂奔而去。白秀忙用凤头鹃的叫声告诉白大年:“苦、苦克、苦!苦、苦克、苦!”却没有应声,就让白椿再打暗语。白椿的鸟语也学得酷肖,就“苦、苦克、苦”地连叫了四五遍。依然没有应声。那猪时隐时现,白秀再爬上断墙,又啄燃信子,一枪过去,这次瞄的是百分之百的眼珠子,滚珠火药就像唧筒里的水,你挤我攘地亮闪闪直飙而去,就听一声惨叫:“我的娘耶,把我打着了!”
硝烟散处,一个浑身熏黑的人抱着脚在林子里又跑又跳,衣裳筋筋缕缕,分不清个面目,边跑边大声哀叫。几个人就去逮那个人,抱住一看,是白大年,已经成了血人。

村里的人说:白大年就是个山混子。他年轻时打跑了媳妇,听说弟媳妇中秋的老婆在崖里摔死也与他有关。这人去很远的山里找过打跑的老婆,听说遇见了红毛野人,野人也是山混子——在山里混了几千年,混成山精了。这野人把白大年捉去,给他脑壳里安了根山混子筋。这就让村里遭了罪。他用他爹的老枪打过家鸡,用挠钩钩人家的腊肉——听说与鬼脱岭的小哥哥们一起在山洞里烧过腊肉吃。前两年,又不知在哪儿遇见了山精,回来就要给政府献宝,说可以奖赏女人。这家伙捉过九香虫、绿臭蛙,还听说逮到过麒麟、双头蛇、太岁。后来,猎人峰上的一个老郎中把他绑着,给他脑壳里下了一根筋,说是山混子筋,给村里人看过,白呲呲的,一拃多长,铁丝那么粗。这根筋被村长拿着说装在白大年的档案袋里了——村长那儿据说每个人都有个档案袋子。抽了筋的白大年老实了几天,但近来因频繁的猪害又有山混子筋长回大脑的迹象。可这一下,他爹的枪就像是长了眼一样的,就像是天意,把他的脑筋打坏了,脑壳里钻进去不少铁砂子,估计打断了山混筋。只是,也把一双好腿给打断了。
第一章 红丧(14)
不能去医院。没钱医治。白云坳子的人又不是国家干部,不能吃公费医疗。在今年之前,县城的医生从来也没听说有个白云坳的。白云坳的人从不去医院。今年三番五次往医院跑,有死的,有伤的,伤得还挺怪挺稀奇哩。
白秀的老伴白娘子因为记性不好,去给猪喂食时,见猪圈里爬着个人,与猪争食,就记不起是谁,高兴地说:
“猪下了个人崽!”
见没人理,就细看那人。母猪失了一群崽,变得很烦乱,有个人去嘬它的奶子,它就用嘴拱咬这人。白娘子把这人从猪胯里拉出来问:
“你是哪个?阿弥陀佛!”
白大年望着他娘,头打坏了,说不出话来,只是像猪一样哼哼。
他娘又问:
“你吃的啥哩?”
白大年又哼哼。
白娘子看着看着就认出了是自己的大儿子,丢下猪食瓢就大喊:
“死老头子,还不快去请郎中!”
白中秋白椿都说不清这事。村里人更说不清。说反正老天长眼把大年给打坏了,成了废人,救活也是个废人。白秀迟疑着没请,老伴白娘子就闹了,就与他大吵,两人在房间里打了起来,白娘子又踢又咬。白椿就急了,给两位老人劝架,就给白娘子说:
“奶奶别咬了,我去请。”
这白椿就去了山里找郎中,就是给白大年摘山混子筋的那个,也是给白秀年轻时治过泥肺的那个。
白秀的泥肺是在洪湖染的。
很古老的一九三一年,那时的白秀还是个百事不晓的少年,还叫戢秀,在鄂西北房县戢家湾给大地主崔咬精放牛。有一天他舅舅杨夺水从县里背回了一块“房县戢家湾苏维埃政府”的牌子,就成了杨主席。他舅说:“秀娃,你革命吗?”于是秀娃就革命了。这革命就是去洪湖,苏维埃的干部只有十来人,要多凑几个,杨夺水就打上了外甥的主意,还诱惑说:“等从洪湖回来,杨丫儿就大了,你与她成亲。”杨丫儿是舅舅的女儿,才四五岁,拖着一挂鼻涕,胸前的油腻闪闪发光。这戢秀也没想什么,就被撺掇出征前夜杀了崔咬精,割了他的头系在裤带上,跟舅舅杨夺水走了。
走到神农架,要翻越一架又一架大山,那是一个半年都在风雪中的世界,当年的雪可大了,树可多了,兽可恶了。浓林如墨,鸟飞难通。到了山上,山上下的不是雪,全是冰霰子,像石头一样,砸得人头上大包小疖。最可怕的是当地的“扒狗子”,就是神农架独有的老豺,前腿短,后腿长,身子小巧,专门掏肛然后钻进野牲口和人的肚子里去,把里面的内脏吃空。这种兽就跟蚂蟥一样,只要粘到你身上就下不来了。还碰见土匪、杆子队和国民党挡道。戢家湾革命小分队就与大部队打散了,迷路了。在山里转了几天,舅舅杨夺水的一只手齐崭崭地让老虎啃了,小鹞子王品贵让扒狗子掏了肛——他一个人去林子里拉屎,粘上了那恶兽,肛掏了,肠子流了一地,小鹞子王品贵用草塞住肛门还随队伍走了两天。无数的扒狗子在地上跟着他们,无数的夜鸦子在天上跟着他们。只等扒狗子吃空他们,夜鸦子就要来啄他们的残肢断掌了。这些生人的气味一闻就能闻出来,连禽兽都欺生呐!“同志们,戢家湾的革命战士们,我们一定要冲出神农架,要走到洪湖根据地,不能退缩,不能回头!谁叫有钱的人这么少无钱的人这么多呢?谁叫穿棉鞋的人这么少打赤脚的人这么多呢?谁叫吃肉的人这么少吃糠菜的人这么多呢?谁叫有田的人这么少无田的人这么多呢?现在,大家跟我唱:要杀就杀得人头滚滚,你一条命我一条命!农友们起来,农友们起来,杀尽贪官污吏土豪和劣绅!苛捐杂税把我们欺,我们要出这口气!农友们,农友们,杀尽压迫我们的人!……”唱着歌的那十二个人跟着云彩一起飘走了——舅舅杨夺水留下戢秀看守路口,其余的人去峡谷里寻路找吃的,结果一去不复返。
那个冬天置身于神农架寒野的少年戢秀孤身一人,手上拿着一把猎叉,腰上挂着地主崔咬精的头。他是怎么走出神农架到巴东又过长江的他全忘了,木头木脑地走着,那崔咬精的头张大着嘴巴跟他说话,埋汰他。可戢秀用猎叉挑着这个头要他叫,头就叫。面对着扒狗子和夜鸦子和豺狼虎豹和杆子队国民党——这颗头就是开路的邪神小鬼啊!这就壮了胆。


第一章 红丧(15)
到了洪湖,山里人不习水战,倒在湖里呛成个泥肺,在瞿家湾红三军医院住了半年院。又碰上肃反,夏曦乱杀人,团以上干部要杀完,说是“改组派”。戢秀恰好只混到副营长,不被杀,反倒让他帮助去杀人。戢秀干过的有两种:一种是贴黄裱纸。往你的脸上贴湿了水的黄裱纸,贴上三四层,你就没了呼吸,窒息而死;另一种是踩麻袋,将“改组派”装进麻袋,绑了口丢进湖中,几个人往淤泥里踩,被踩的人连一声也不吭就踩到了泥底下,永远消失了。杀了几个,戢秀怕了,这些人全是打仗的英雄,他的好友呀,不忍心干下去,就借故说死了父亲奔丧,找一个老乡买了套衣裳,开小差溜啦。这就有了后来吃他三个兄弟的事——
那一年,戢秀在松针、椴芽、火焰草一古脑嫩生生钻出世界的春天里,回到戢家湾子。春风像母亲的手抚摸着他,绿雾像薄薄的丝绸缠绕着他,一路从崖上跌下来的忧伤的瑞香草香气温暖着他。因为想家戢秀把头发都快扯完了。回到家里,戢秀大叫一声:“妈呀!”见到火塘上的鼎锅里吊一大锅煮熟的肉,正咕噜咕噜冒着热气,搛起来就吃。蓦然,一个邻居出现在门口,对他大喝道:“还不快跑,这锅里煮的是你三个兄弟的肉!崔家的还乡团杀了你父母你三个兄弟你们全家啊!”
犹如当头一记闷棍,戢秀愣了几下,取过那把爹的老铳就往山上跑,一直连气也没喘一口就跑进了神农架深山老林。人吃了人肉两眼就会放红光。戢秀眼睛爆发出红碜碜的光芒往大山里走,走到哪儿哪儿的野牲口逃之夭夭,怕呐!人吃了人肉就馋了,吃啥都没了味,老想着那人肉的香,嘴里呼噜呼噜流哈喇子。可那是兄弟的肉啊。每每想到这些,戢秀就用火刺扎舌头,扎得血淋淋的。这样就晕晕乎乎走到了猎人峰北坡。那个晚上,冻雨霖霖,寒气如刀,戢秀背着枪正蹚着黑道儿,就见前面影影绰绰一个人。心想这里哪会有人,怕不是鬼或什么野物吧?再一看,那影子结结实实地倒了,摔在地上一声叭嗒声。走近去打了火镰一看,还真是个人,脖子上有个洞,咕噜噜地往外冒血。再往前看,还有一个人,蹲在路边。白秀就喊:“你杀了他啊!”就将枪对准了过去。那黑影见戢秀走来了,“呼”地立起身子就往旁边林子里跑去,一闻气味,是头老熊!老熊咬死了这个人!戢秀就开了枪,熊就打着了,从坡上滚下来,戢秀怕不死,用老爹那枸骨过冬青的枪托一顿猛揍,正揍到兴头上,几个人打着杉树皮火把来了,还有个女的见了死人就哭。那女的就是白娘子,被熊咬死的是她男人。后来,这女人成了他老婆,他也成了白秀,成了神农架打匠啦。
改姓白,并不是白娘子的白,是白山财的白。白山财是白云坳的地主,无儿无女。山外来了个打匠,替他侄女把咬死侄婿的熊打死了,还能说牛经,就让他帮着放三条牛。戢秀委曲求全隐姓埋名放起了牛,把那牛喂得膘肥体壮,三条牛像三只老虎,吼声震天。是巴山黄牛,金黄色的毛蓊蓊闪闪,拉出屎来噼噼叭叭。牛喂好了,可人还是个泥肺,躺不能躺,卧不能卧,每夜就坐靠在牛肚子上睡觉。这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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