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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年代访谈录-反思人文热潮-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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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查建英:嗯,你是说国民性。
  田壮壮:对。那个被管理的心态是根深蒂固的,跟欧洲人是不一样的。比如说,大家都在学习同一个思想;现在所有的人都去想钱,你不想钱,那你就是有问题的,是一傻瓜。
  查建英:其实这种爱跟别人比、爱随大流的心态,欧洲人也有,到处都有,是人性吧。但个人主义在中国不发达也是事实。为什么?有的哲学家就研究了一番,结果发现和欧洲人相比,中国人的自我意识从来就缺乏深度,因为这个自我永远是编织在一个群体的网络里边,被横向地社会化了,它就给拉得很薄弱。久而久之,也就形成了一种民族历史的无意识:单个人是不重要的,族群是重要的,潮流是重要的。潮流是什么?不就是多数人眼下认同的价值吗?
  田壮壮:对,他是在一个滚着走的状态里,看见别人有钱了,眼红。
  查建英:所以,八十年代的潮流是追求理想,当年就有大批理想主义者;后来消费主义变成时髦,你发现有些原来的理想主义者一下就变成彻底的消费主义者,那你就明白了:他其实也不是什么理想主义者,他是潮流主义者。明天潮流要是又变了,他肯定也会马上调整,继续如鱼得水。我觉得这是很中国式的性格,并且很多中国人会佩服这种变通能力,这不就是老话讲的“识时务者为俊杰”吗?新话讲叫“与时俱进”——其实这话也有出处,也不新。在这种情况下,你会不会觉得你属于这个时代里的少数人?
  田壮壮:我觉得也不是。其实,我这是定型了:烧直了,烧弯了,烧拧了,烧焦了,改不了了。如果现在真有一人说:我给你十个亿,我买你不拍电影了。不行,我觉得我做不到。
  查建英:那等于把你自己的生活给出卖了。
  田壮壮:对,就等于把我的生命买走了,我就觉得我不干。但是如果人说从此以后你一分钱都没有了,拍电影白拍,我也觉得,我好像活不了。这是一个道理,因为你不能用一个特别极致的方式去设定一种东西。只能说,这么多年我这么过来了,也都做了。其实有时候也觉得挺可笑的,就是外人把你打造成为一个什么形象。
  查建英:你说的是哪帮人?
  田壮壮:是那个群体啊。比如说张艺谋现在搞成这样了,冯小刚是这样了,陈凯歌是这样了,田壮壮是一个惟一大旗不倒的一个艺术家。我就说:你们不是害我呢吗?万一我要拍一个我喜欢的市场电影,大旗就倒了?
  查建英:可能就有一批人骂你了。
  田壮壮:现在已经就有人骂。拍摄《吴清源》资金不足的时候,就有人说我花钱如流水了。这部戏成本高主要是因为日本花费太贵,我们已经竭尽一切节省开支。但是别人要说,我也没有办法,是得花钱,不花钱拍不了电影啊!拍电影本身就是一个花钱的事。但我觉得他们把所有东西简单化了。
  查建英:还有就是看你用什么标尺去看问题。如果用的是名利场上的标准,那他比的不是艺术,而是谁的观众多,谁名大利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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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年代访谈录》之田壮壮(10)



  田壮壮:对了,这是一个物质社会,一个利益社会。阿城曾经说过一句话我觉得特别有意思。他说:你快乐吗?快乐来源于什么,来源于自己心里。北京有些话特别好玩,说穷乐呵。穷没关系,得乐呵,快乐就行。以前我们家住四合院,边上有个小酒馆,那些蹬三轮的干了一天活儿,把车往那一放,八分钱一两的白薯干酒,几颗花生豆,几个人在那儿聊啊说啊。你觉得他们特快乐。
  查建英:他的幸福程度和你拍了一个片子之后其实是一样的。
  田壮壮:是一样的。
  查建英:根本的问题是你得有一个充实的自我,否则你就老是在那个群体的价值上打滚儿。
  田壮壮:我就觉得跟吴老师在一起受益特别多,能够看透好多东西。比如他说:人其实跟社会是什么关系呢,你生下来就在这社会上打滚儿,你得吃、得喝、得用;那你就得还给社会东西。每个人都拿,都不还,这社会就没了,拿没了。所以他就说,你生下来,不管是拿什么的,你实际上是从一个公共的场合里一直拿东西,你在不停的拿,你漫不经心,觉得去拿东西是很正常的。但是你应该给予的东西,你没有交,你意识到没有?
  查建英:他和《悲惨世界》里面那个神父是同一个意思。
  田壮壮:对,是一个道理。所以我不是要求大家都跟慈善家似的,每个人都这样;但是每个人都应尽你的责任,尽你的态度。比如说,我们老骂日本人,从历史上就恨日本人。但是到日本拍戏会发现他们的敬业态度挺感动我的。摄制组里日本员工,任何一个部门的人,没有掉链子的。只要属于他们的事,一定给你做得百分之百。第一,我觉得这就是一个态度:他拿了你的工钱了,他是用很认真的态度来报答你这份工钱。就是说你付给他的东西,与他还回来的东西是成比例的。我觉得仅就这一点,可能你给了中国员工这个钱,获得的不是等值的东西。这是一种态度。米卢说的挺有道理,态度决定一切。
  查建英:是啊,很多外国人特别反感中国人这种拆烂污不认真的态度。可咱们这儿呢,佩服的是聪明不是诚挚,好像诚挚跟傻是连在一起的。不少人觉得:老外嘛,爱较真,呆,傻。咱们是得便宜不占是傻瓜,爱耍小聪明,爱拿人开涮。这要成了咱们的国民性,那才让人悲观呢。从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到现在,无论是做电影还是做任何事,你觉得中国人在态度上有进步吗?
  田壮壮:没什么进步,我觉得倒有一点退步。这还是意识里的一种风气,流失的东西特别多。举一个例子,在日本,从院子里走到办公室,所有的日本工作人员都会向你问候;走在街上,不认识的人在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也会相互问候,这是一种礼貌。我记得在中国五十年代的时候有过这种礼貌,在学校跟同学间要问好,跟老师要问好。这是基本的一个态度,一个礼仪,很简单的。但是到“文革”以后根本就没有了。我在日本跟他们聊的时候,好多日本人特别崇尚中国,认为中国是他们的母亲。
  查建英:文明的源头之一。
  田壮壮:他们有那么一种说法,认为韩国是他们的父亲,中国是他们的母亲。这当然是一些人的说法。但是我觉得他们太多人崇尚中国文化了。为什么呢?日本其实没有哲学,没有思想,基本就是中国的东西。相比之下,我是觉得我们失去的传统东西、美好的东西太多了。
  查建英:阿城就偏重讲传统文化这个问题。它经历了一场毁灭,彻底被破坏掉了,从根底抽掉了,要能够复苏的话也得很长很长时间。我其实并不赞成复古主义,也复不回去了,但你总要有所持守,尤其是那些美好的东西。现代化应该是一个逐渐的过程,而不是在废墟上平地起高楼。我们这一代、两代人从文化上来讲早已经没有根了,虽然很多人并不自知。一个古老的礼仪之邦,连问好的习惯也给革掉了,你还能说什么呢。
  田壮壮:你说这个,阿城就说这吴老师啊,你之所以会尊敬他,觉得他纯粹,永远让你觉得很钦佩,就是因为他没有受过新文化教育,他是老文化底子。他十四岁的时候带着中国四书五经的底子去日本;在日本呢,他就在围棋这个环境里生存,他能读到的中国书还是从家里带去的那些书。
  查建英:所以“五四”新文化对他没影响?
  田壮壮:没有影响。比如说,吴老师这么大年纪了,出门活动后回去,我送他回到家门口,他永远都说劳驾,就是您受累了。我们这些小辈的人每次敲门,他一定到门口迎接,走的时候一定送到门口。他走路已经不是很利索了。他使用的是在日本永远能够感觉到的礼仪。我有时候觉得真是太闹不清日本这个国家,他能够去打那么多国家,打那么多仗。可是这么多年多少次去日本,我发现日本人连架都不吵!你没见过说街上怎么着了怎么着了,没有。而且任何人做错事情,都会主动道歉。比如说司机赶路,为了抢拍摄时间赶一个拍摄点,开快车,到了那儿,开门之前他先说对不起,我刚才开得快了,你们可能不太舒服,因为是要赶这个拍摄点,实在抱歉,今后我会注意的。从小事就见到一种态度。所以,日本社会有秩序,有稳定感,有很多东西。我觉得,就是因为战争的原因、历史的原因,从心里头不喜欢这个国家。但是对于每个接触到的日本人,自己会觉得:挺有本事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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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年代访谈录》之田壮壮(11)



  查建英:对,其实他们也有明治维新,也搞了改革,但不是毁灭文明。我觉得他们是认真佩服了西方人,承认自己不行了,要变法要学习,就像唐朝那时候老老实实学中国人一样。另外,日本是一个有信仰的社会,他们有神道,有武士道,有尚武精神和荣誉感。
  田壮壮:我觉得阿城说得非常有道理,他说:这几次大的毁灭,包括五四新文化运动,“文革”,几次这种断裂以后,今天的很多人,甚至大部分人生活挺茫然的。我老有一个感觉,这个国家一天一天繁荣起来了,一天一天富强起来了,但是老觉得没有在任何其他发达国家里的那种安全感、安定感。这是一个心理的感觉。
  查建英:是,很多人都有这种感觉。
  田壮壮:出国时,到机场,只要出了关,就会觉得安静,心里踏实。到欧洲也是,任何一个国家,虽然说这个国家犯罪率也挺高的,但还是觉得整个人的状态不一样。可是回到中国以后,突然间就会觉得晚上开车出去,或者说走路的时候,老有一种不安全因素在你身上。什么原因呢?就是觉得没有一个束缚力量,人的自我无束缚。而且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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