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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年代访谈录-反思人文热潮-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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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店员说:那本书怎么没有了?他就说:收了,不让摆了。一次一次思想运动嘛。逐渐淘汰,真的是一直淘汰到一九六五年底的时候,就几乎全没了。
  查建英:一九六五年?真倒霉,正好我也到认字的年龄了。我就没有到外头淘书的经验。家里也被抄过家,还剩下几本经典,《红楼梦》啊,《三国》、《水浒》、《西游记》,其他就没多少可看的。外边也没什么了。再就到后来七十年代那些手抄本了。看来,你从小正因为被边缘化了,又赶上“文革”以前那些年,所以反倒……
  阿城:有时间。有时间你就有可能接触到另外的知识,你的知识结构就跟你的同龄人不一样了。八十年代发表了《棋王》,有些评论……其实应该是我的知识结构和时代的知识结构不一样吧。
  查建英:对,我记得第一次读《棋王》觉得特别意外,因为跟其他的都不一样。心想这人从哪儿冒出来的?什么年龄的人呀?
  阿城:那个时候你觉得写下来是正常的,可是一发出去真正面对社会的时候,面临的是与读者的知识结构差异。所以,到西方,同样面临的是知识结构跟人家不一样,我觉得这就是最重要的差别。当然还有文化构成。
  查建英:对,比如跟你同龄的美国人或欧洲人,他们成长时读的是什么、接触的是什么,直接涉及到你和他们后来能不能交流。也就是说彼此的知识结构有没有可沟通性。
  阿城:对,所以呢,我觉得没有代沟,只有知识结构沟。我的知识结构可能跟一个九十九岁的人一致,或者和一个二十岁的人一样,我们谈起话来就没有障碍,没有沟。但是我跟我的同龄人,反而有沟,我们可是年龄上的一代人啊!
  查建英:所以有“忘年交”。
  阿城:对,忘年交就是这个意思,就是说年龄虽然相差很大,但知识结构大致是一样的,由此产生的默契,让人忘记了年龄的差别。
  查建英:如果在一个正常情况下,就是说文化有传承,传统没有断裂的社会常态下,为什么一个七十岁和一个二十五岁的人不能拥有同一类的知识结构呢?应该是可以的。可是中国人经历了三十年的文化断层。
  阿城:一九四九年后,整个知识结构改变了。你想,连字都变了,变成简体字。文字的变化,事关重大。一代之后,阅读古籍成了特殊或者专门的技能,实际上被剥夺了阅读传统的权利。
  查建英:所以后来的人跟“五四”那个年代教育出来的人,就无法交流了。
  阿城:说不上话!成了台湾人、香港人了,成了韩国人、日本人了,他们是汉学家才会读繁体字。一九八六年在纽约,陈丹青介绍我和木心认识。我看他的文章,没有隔的地方,甚至很多译名比如莫札特,现在译作莫扎特,一下子让我想起少年时看过的旧书,那里面还有译作莫差特的。常说的学贯中西,其实就是个知识结构,当然还有个学贯雅俗。中外雅俗,思维材料多了,什么事情就好通了。
  有时还不在于你是一个画画儿的,我是搞音乐的,他是搞理工的,大体上来说,你如果是共和国时代,好比是说六五年的,或者七二年的,虽然搞的是不同的艺术语言,但知识结构是一致的。后来,你发现不但知识结构起了变化,连情感模式都一样了。情感本来应该是有点儿个性的,可一看,都是一个情感模式。
  查建英:比如说?
  阿城:比如说喜欢唱苏联歌,但不知道俄国歌。他们唱的《三套车》,是苏联的,改过的。这有点儿像会唱《东方红》,但不知道《白马调》。
  查建英:嗯,这是王蒙他们那一代,五十年代的共青团干部嘛,老得组织唱歌,特别熟。还有《阳光灿烂的日子》里那一拨儿也爱唱。
  阿城:对,是五十年代的情感模式。唱歌这个事情,特别能够显露我们的情感模式。我还记得在美国有两次朋友聚会,北岛喝得差不多了就唱《东方红》音乐舞蹈史诗,还朗诵“天是黑沉沉的天,地是黑沉沉的地”。我还以为北岛在开玩笑,后来发现不是。他喝酒了,在抒发真的情绪,但是得唱共和国情感模式的歌才抒得出来。就像有人喜欢样板戏,那是他们成长时期的感情模式,无关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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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年代访谈录》之阿城(5)



  当然,说起来,八十年代几乎是全民进行知识重构的时候,突然允许和海外的亲戚联系了,有翻译了,进来了这个理论,那个理论,这个那个知识。这也造成很多人变化非常快。嗯,这算是八十年代的一个特点吧。
  查建英:还记得那时候,我上大一大二的时候,北大书店经常有赶印出来的中国和外国书,印的质量都很差,但都是经典,就是因为“文革”断了十年,什么“三言二拍”,巴尔扎克、狄更斯,一来书同学之间就互相通报,马上全卖光。当时还没有开架书,图书馆里的外国小说阅览室里就永远坐满人。那真是恶补的一代。所以,你也同意这个“文化断层”的看法?
  阿城:当然。记得八五年我写过一篇很蹩脚的小文叫《文化制约人类》,题目还好,可是内容吞吞吐吐,那时候还怕牵连我父亲,而且东拉西扯,其中就讲文化的断层。很早我就感觉到这个,大概是在初中的时候。你想,教材是统一的,图书馆的借阅,控制非常严。我还记得西城区图书馆在西华门对着的街上,我当时是初中生,只有资格去这个图书馆,初中生只能借四九年以后出的书,看来看去就是那些。但是琉璃厂旧书店、西单商场旧书店、东安市场旧书店、隆福寺,就有不一样的书,旧书。在那里看了很多莫名其妙的书,当然沈从文的小说很早就被清理了,“反右”以后的右派的作品被清理了。不过后来被称为经典的乔伊斯的《尤利西斯》,当时还有,我记得作者译为乔哀思,归在希腊神话一类,大概不是全译本,不厚。那个时候,喜欢看,小孩儿哪有钱买书啊,就在书店里边看,没看完,就怕放在那儿被谁买走了,就搁在一排书的后面,第二天来呢,往里一捞,接着看。到后来发现,有时候一捞出来,哎,不是我那本书啊!别人也是放那儿,都是怕被买走了。小孩子那时候记东西是最旺盛的时候,因为不能买书,就养成了很快地阅读,速读。
  除了书,还有就是遗漏下来的生活细节。大凡出身不好的,好像有一个共同点,就是这些人的家庭在一九四九年之后多少留下些不一样的东西。比如一些书啊、画报啊什么的。你会发现共和国之前的一些气息。
  我记得有个姓宋的同学,邀了我几次去他家里,他家在宣武区,过了琉璃厂还要走。清代的时候,娱乐不可以在内城,你必须出内城到宣武区去。问题是太阳一落山,内城九门咣当关上了,内城里又有满八旗用栅栏划区驻守,说实在的北京在满清近三百年里等同戒严。那么你就会在外城买一个住的地方,方便娱乐,第二天早上开了城门再进来。内城的东城、西城,都是一亩二分地的大四合院,很规矩很体面。一到宣武区,其实不少是别墅,是比较小号的四合院,不是一亩二分地,可能只有半亩地,一进,就一个四合院,不必像在内城那么严肃。门口院里砖雕很细致,走廊上头的梁子也都比较细,你看惯了北京内城的高门大户,说实在宣武区有点儿像南方了,商店多,饭馆儿多,戏园子多,娼妓多,灯红酒绿。我这个同学的家就是这样适合人居住的小四合院儿,他的母亲大概是民国时名气不大,但是在地区上有名气的一个明星。他给我看他母亲和他父亲的一些照片,发在当时那种蓝油墨印的杂志上,他母亲拿个花儿啊什么的。他家里中式的西式的小玩意儿特别多。于是你看到一种生活形态,四九年后这个生活形态因逐次运动而消失,现在又成了时髦了。
  还记得有一个同学也是邀我到他家去看他发现的他父母的照片。是他父母在美国留学拍的luoti(被禁止)照片,天体的。
  查建英:他父母本人的照片?
  阿城:对,还有什么樱桃沟啊,在香山那边拍的luoti(被禁止)照片。用的是那种Kodakchrome反转片,有人说是幻灯片,其实不是。当时拍那种反转片,冲洗相当相当贵。所有这些具体的东西,印刷品啦,家庭私物啦,经过“文革”都没有了,烧了,自己就烧了,你想那还得了!
  查建英:马上游街。
  阿城:对,游街。山东画报社出的《老照片》,登的差不多都是正式照,当然也不错,但是私人情景照很少。不知不觉中我见过的私人照真是太多太多啦,我有点儿烦正式照。后来再看林徽因、徐志摩他们,都是正经人,不生猛,有点儿呆板小气了。
  说回来,你是边缘,跟边缘人在一起的时候,反而会看到他们的生活形态非常不一样。
  查建英:这一批人里边有多少人在八十年代特别活跃呢?
  阿城:你是说我的那些同学?多年没有联系了,不清楚。不过我的朋友中画画儿的朋友比较多。也有做音乐的,比如有一个周勤儒,跟瞿小松、刘索拉、谭盾、叶小钢他们是一届的。你从他的名字就可以猜到他们家是什么样的。周勤儒是“文革”前的那种天才生,高中可以不上课,他志在学作曲,考音乐学院。结果“文革”了,废除高考。他后来去了京剧院,高考恢复后考上中央音乐学院作曲系,留校,再去美国读了博士。他的知识结构和文化构成我看是最好的,他唱民间的小俗调张嘴就来,活灵活现,中国的音乐,他是活字典,又是录音带。他后来办了一个学术期刊《中国音乐》,只有他能搞这件事。他的那些同学,你看谭盾他还在当民间音乐是一件新鲜事儿,把自己感动得不行,谈道家吧,也是一股刚听说的兴奋劲儿。因为那些是他的知识结构和文化构成里原来没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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