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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之下-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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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你。

近来母亲最近身体违和,我要送她去邻镇休养一阵,所以得暂时离开香川。好在通草花永远不会退色凋谢。寒海棠的花语虽然是“平凡”,但对我来说却有着最不平凡的意义,因为它是我此生收到的第一件礼物。

希望能在寒海棠花期结束之前归来。

也希望那时你还没有忘记我。

雪之下

即日

怎么会忘记雪之下呢!

这样的话虽然已经写在纸上放在进狮子爪间,可是总觉得要亲口告诉对方才周到。可是我一连几天找尽借口丢下冰鳍独自上学,都弄得他怀疑抱怨了,却还是没能在双狮桥头碰上雪之下。藏在狮子爪缝里的笺子也渐渐退色,终于没有被收信人取去。

眼看着巧笑嫣然的寒海棠盛开又凋零,随即是朴素健朗的木瓜海棠、弱不胜衣的垂丝海棠,最终连西府海棠淡冶如妆的霞影也渐渐变成了漫天绛雪。我怎么也想不透,今年春天怎么如此的短暂,只是转眼之间便已芳意阑珊……

第三章石榴馆

“实在是万分抱歉。小店地方狭窄,不得不怠慢几位,照顾不周之处,还请多多见谅……”站在石榴纹样的盘花铁门前,隐樵庐的老板娘非常客气的再度致歉——香川城民间工艺社团“青柳会”历年都会前往邻镇桃叶津作春季旅行,一直是由她接待的,可这次会员里添了不少新面孔,那小旅馆实在没有足够的房间,才不得不把一部分会员送到不远处的另一家民居客栈“石榴馆”。这本来是再普通不过的安排,可站在我身边提着行李的冰鳍却发出了不满的咋舌声。

这没礼貌的反应果然招来祖母的白眼,但却换来了我的无限的同情:如果可以的话,谁不想转身就走啊——一般来说,年代久远的老房子里“那种东西”多一点非但不奇怪,反而会让身为“燃犀”的我们有种倒错的安心感,比如隐樵庐就大体如此,而我家老宅状况更加“可观”,可眼前这座石榴馆的情形却与之相去甚远……

按说这座西洋风的馆舍建于清末,也算古旧了,可是这里偏偏“什么也没有”——就比如大门口吧,阴湿虫喜欢聚在昏暗檐沟角落里,压得人肩膀沉甸甸的;纸蜈蚣时常附在陈旧铁门上,猛一看像是斑斑锈迹,然而在此地,这些再常见不过的家伙全都不见踪影,连来来往往的过路游魂都敬而远之的避开大门。

糟糕就糟糕在这里——明明“干净”得异样,可整座馆舍却丝毫不给人神清气爽的开阔感觉,反而好像被一层由湿重空气凝成的半透明灰暗薄膜笼罩着一样,让人觉得又压抑又沉闷。好在只住一宿,如果长期生活在这里,不变成妖精鬼魅的同类那才奇怪呢!

我和冰鳍磨磨蹭蹭的走进大门,踏上青砖铺地的蜿蜒小径,进入同样乏善可陈的庭院。此处的春天似乎来得尤其晚,了无生趣的景致里只有几株老石榴正冒出丝丝新绿,这旅馆可能就是因此而得名的。主屋神经质的尖顶便隐现在这片还不那么浓密的绿荫中。

可能因为周围都是低矮老宅的关系吧,这座半生不熟洋馆风格的二层小楼显得狭窄高峻得离谱,好像整座建筑随时都会向着人头顶轰然倒塌似的。

我不由得站定脚步,倒抽了一口凉气眺望向那岌岌可危的屋瓦,却见小楼最高处沐浴着夕照的落地窗里,一个身穿火红衣服的小女孩正将清新的薄绿色窗帘撩开一线,探出半个身子来朝外张望。她似乎刚在哪里疯玩过,漂漂亮亮的衣服上溅满了泥点。这抹鲜丽的色彩霎时间点亮了还未感应到春意的沉闷庭院,但也打破这座建筑那阴郁而微妙的平衡,宛如一朵初开的小小榴花骤然被投入幽暗的池沼里,搅乱了倒影中的昏暗云天。

“你看那小姑娘,皮成这样,真可惜了好好一件衣服……”我悄悄拉了拉冰鳍,指向窗口低声说道,可就是这一转眼功夫,那孩子却已躲进屋内藏起了踪影,唯有嫩枝花样的窗帘纹丝不动的悬垂着,像被倔强的手指按住一般。

冰鳍看看我又看看窗口:“怎么了?”

“刚刚有个穿红衣服的小孩……”我轻声嘀咕着。

听到这里冰鳍顿时摆出厌恶的表情,压低声音:“红色的?你听说了吗——这家旅馆窗帘上的红石榴是虫子的尸体染成的,还会随着季节开花结果呢……”

“那石榴的确是胭脂虫染的,这也不希罕吧,至于开花结果则是因为随着季节更换窗帘的关系。”一个优雅但却冷淡的女声突然在身后响起,吓得我和冰鳍连忙转身,只见斑驳陆离的夕阳光影里,一道窈窕的身影从枝柯交错的石榴树丛中缓缓转出,那光洁额头和端庄鼻梁之间暗自流露出的漠不关心的态度,形成了过于鲜明的第一印象,以至于隔了片刻我才注意到来人穿着件剪裁合体的深蓝紫色单衣,乍一看就像是绽开在早春的枯林间的一朵堇花。

“原来你在这里,二老可安好?”一看见这位美人,走在前面引路的隐樵庐老板娘便寒暄起来。

对方则慢慢来到小径上,对客人们说“欢迎光临石榴馆”之类的客套话,又随口感谢隐樵庐时常照顾自家冷清小店的生意。听称呼,年纪轻轻的她正是石榴馆的女主人。这冷美人无懈可击的礼仪非但没有给人宾至如归的亲切感,反而就像完成某种程式性极强的技术任务一样,越周到就越冰冷。

“打起精神来,这样消沉怎么行,总是为了二十年前的事情耿耿于怀,那孩子也不会安心的。”见她这样,隐樵庐老板娘不由得柔声宽慰道,可石榴馆主却依然无动于衷。

我和冰鳍暗自对看一眼,叹了口气——才不是消沉这么简单,能够置身于这阴冷的馆舍而不被影响污染的,可能也只有她这种凉薄冷漠之人了。

石榴馆的房间不比隐樵庐多,我沾祖母的光有客房住,冰鳍却不得不在屋顶阁楼里打地铺。对别的他倒还没什么怨言,唯独受不了通往阁楼间那一大段笔直的楼梯——狭窄陡峭,踏上去还会吱嘎乱响,半夜睡醒迷迷糊糊的,一个不小心滚下去都完全有可能。

可是客观条件就摆在那里,比起老人家和女客人们,年轻男孩受到的照顾总是稍微少那么一点。我帮着一脸沮丧的冰鳍送行李去房间里,好不容易爬上那阴森昏暗的楼梯来到坡顶阁楼间的门口,却听见屋里传出一阵悉悉簌簌的轻响,随即是拖曳重物的沙沙声,一片鸡皮疙瘩顿时从脖子后面冒了出来。

我和冰鳍战战兢兢的探出头看过去,却见房间落地窗口遮着石榴嫩枝花样的薄帘幕,夕阳的金色光芒正透过那层嫩绿朦胧的照进室内,一抹黯淡的紫影正在漆黑的地板上晃动着,像绮丽的堇花在倒映着林荫的深潭上频频荡漾。看到这一幕我们两个稍稍松了口气——那是石榴馆女主人正忙碌的收拾打扫阁楼间呢,卧具已整整齐齐的铺停当了,连备用的一床都已摆在了旁边。

“辛苦了。”我一边寒暄着,一边跟在冰鳍身后踏进房间,可刚进门就有种冷飕飕的感觉,可能是光滑沉厚、一尘不染的地板干净得像水面一样的关系吧。

“这样不太好哦。”还没有站定,就传来石榴馆主清冷的笑语,“三个人进入这个房间的话,是会发生奇怪事情的。”

“奇怪的事情?怎……怎么个奇怪法?”气氛实在太契合这种诡异话题了,我顿时有些胆怯,可对方连头也没抬,只是淡然笑道:“因为‘那种东西’会出现!”

“那种东西”!我脊背一阵发冷,下意识的环顾四周,好在是一无所见。馆主缓缓转过白皙的脸庞:“没听说过我们石榴馆一直生意不好的原因吗——那是因为一旦有三个人进入这阁楼间,就会有小孩子的幽灵出现,不停的、不停的和他们做游戏,直到那些人累死为止……”

“这是个怪谈吧?挺……挺有趣的!”我嘴里这么说着,脚步已不自觉地向门口移去,冰鳍却反手一把抓住我:“骗人的吧!现在正好三个人,不是什么也没发生吗?”

“骗人怎样,不骗人又怎样?”馆主按着衣摆站起来,轻轻抚了抚拢在脑后的乌黑长发。冰鳍不服气的皱起眉头:“不怎样,只是讨厌这种话题。”

石榴馆主也不再说什么,摇曳着走向门口,原以为这我行我素的美人要就此离开了,没想到她却扶着门框回过头,冲着冰鳍露出残星般恬静的微笑:“难不成你也在害怕什么吗?真对不起,我不知道这样也会吓着你,小少爷。”

被彻底藐视了!待楼梯上馆主的脚步声去远,冰鳍恼怒的一头倒在被褥上,我也叹着气在隔壁备用铺盖上坐了下来。还没清静片刻,门口偏偏又响起一个恼人的声音:“呦!这么巧,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看都不用看,听那没礼貌的粗鲁语气,除了砂想寺里长大的醍醐还能有谁!祖父生前的禁条果然没错——真不该和这神出鬼没的家伙扯上关系的。且不说每次碰见他我和冰鳍都会碰上这样那样的“麻烦事”,更重要的是他本人比这些麻烦事更难以捉摸更可怕。

可是醍醐的字典里却从来没有“尊重他人感受”这几个字,他径自踢掉鞋,大大咧咧的走了进来,胸前的兽牙吊坠好像示威似的一摇一晃。这家伙猛地将旅行包扔在我身边,差一点就打到人脑袋了!

我顿时火冒三丈,大声抗议起来:“你长点眼睛好不好!”

醍醐非但没有一丝歉意,反而居高临下的瞪着我:“这是我应该说的话吧——你可是坐在我的位置上!”

“你的位置?”冰鳍猛地直坐起来,戟指向我这边的卧具。醍醐得意洋洋的闭着眼睛点了点头:“我有些小事来晚一步,没想到店家已经这样安排了。既然如此,那我就勉为其难和你挤一下吧!”

“我才不要和你挤!要么我走要么你走!”冰鳍斩钉截铁的拒绝道。

“走?”醍醐发出不屑的嗤笑声:“客房已经住满了,咱们谁搬出去都没可能,增加个把人进来还差不多。不过你没听说过这石榴馆的传说吗——一旦有三个人进入这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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