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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烟 作者:徐大辉-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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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家的堂屋放桌子时,徐德龙赶到家。
  徐郑氏来叫四小叔,进屋便说:“德龙就有口福,瞧瞧,今个儿又赶上嘴啦。”
  那会儿丁淑慧心不落体儿地望着丈夫,怕他气没消不给大嫂面子,出她意料的是他却说:“我闻到鱼酱味道,是葫芦籽,还是穿丁子?”
  “麦穗儿和泥鳅狗子。”徐郑氏说。
  獾子洞村外河汊子里不缺葫芦籽、穿丁子、泥鳅狗子这样下饭的小鱼,捕捞它们也很简单,下须笼须笼:用柳条编织的捕鱼工具,嘴小肚子大,呈坛子形状。,或者是抢网抢网:推鱼工具,别于双人抬网,它是一个人推着前行捕鱼,必须在浅水处使用。,即使直接用笊篱捞就能弄到鱼虾。那是“棒打獐,瓢舀鱼,野鸡飞落砂锅里”的年代,吃顿小鱼酱,是改改口,拉拉馋而已。
  “放香菜没?”徐德龙吃小鱼酱很在行,问。
  “知道你得意(喜欢)那一口,搁啦。”徐郑氏说,见四小叔从镇上回来有了乐模样,心里敞亮了许多。
  丁淑慧有同大嫂一样的心情。这趟街没白去,德龙心情好啦,她感谢管家谢时仿,他劝好了德龙。
  晚饭吃得很愉快,饭后一家人闲坐、闲聊。
  “大哥,明个儿我干点啥活儿?”徐德龙主动要干点什么。
  “哦,再歇几天。”徐德富总归心疼四弟,说,“身子骨不舒坦歇着,家里活儿有的是,慢慢干。”
  “我行,我行大哥!”徐德龙说。
  “这些日子忙铲忙蹚的,圈里的骆驼没人管它们。德龙你伺候吧,天气好了拉出去遛遛。抢抢膘儿,发情了到西大荒找公驼。这方圆百里,只徐大肚子他们一家养着公骆驼。”
  徐德龙心里的西大荒是徐秀云,她在西大荒。
  其实徐秀云已经离开西大荒几年,今天早晨才回来。国兵漏用马驮着面容憔悴的徐秀云,向幺坨上的地窨子走来。
  “这次回来见你爹,我依了你,只住十天半月,回去后跟我好好过日子。”国兵漏讲了一路条件,一直在讲。
  “你帮我爹配骆驼。”徐秀云眼里隐藏仇恨和杀机,说。
  “帮!”国兵漏没察觉,长咧咧地说,“配骆驼!”
  地窨子没人,里边很零乱。徐秀云跑到草棚子,她心爱的小白马还在,抱住它,眼泪扑簌簌地落,喃喃道:“我真想你呀,小白马!”
  徐大肚子一直喂着这匹小白马,是他人性的另一面。输掉女儿给国兵漏带走后,小白马不吃草不喝水,眼睛湿汪汪的,凝视地窨子后面那墩子红毛柳树。他猜想马听到了、看到了什么。国兵漏迫不及待地将女儿拉到柳树后面蹂躏了她,撕裂夜空的尖叫,刀锋一样割划当爹的心。从此,他养着小白马,有时把它当成女儿。他输钱的日子,手指剁给人家也没舍出这匹马,他坚信有一天把她赢回来,将她心爱的马交给她。此刻远在亮子里镇赌场上的徐大肚子,还不知道女儿已经回到西大荒。
  “你爹还没输掉它?”国兵漏说出一句刺伤她的话。
  徐秀云和小白马亲近些许时候回到地窨子,她要改变这里的生活环境,国兵漏一旁不伸手,看着她忙里忙外。
  地窨子插着风呲楼,呼呼地转动,她有一双很巧的手,做出的风呲楼旋转中发出哨响,甚是好听。
  “我家的骆驼……”一个农民拉来一峰母驼。
  “交给他。”徐秀云指着国兵漏,农民照他的话做了,将绳索递给国兵漏。
  “等你爹回来吧。”国兵漏迟疑不接。
  “哪里来那么些的废嗑儿,牵着。”徐秀云斥责道。
  国兵漏极不情愿地牵着骆驼。
  “三天后你来牵骆驼。”徐秀云对农民说。
  农民道谢后离去。
  “这骆驼?”国兵漏从没干过配骆驼的活儿,不知道怎么做,问她。
  “你牵它到宽敞的地方去等着,”徐秀云指指坡下的草地道,“我去牵公驼。”
  国兵漏牵母骆驼走向草地,他不知道正走向赌徒女儿为自己设下的死亡陷阱。徐秀云露出一丝冷笑,去解开縻公骆驼的绳索,然后松开它,一颗瞄准他的子弹射出了。
  发疯的公骆驼突然向国兵漏扑去,并且撕咬。想一想,骆驼张开的口有多大?平常十分温顺的动物忽然发起疯来攻击人,国兵漏吓呆啦,拼命地呼救:
  “快救我——”
  徐秀云手持长鞭无动于衷,国兵漏的生死掌握在她手中了,她有能力救他,她没去救她,爽朗地大笑。
  发疯的公骆驼将国兵漏当成和它争夺交配权力的情敌,它要誓死捍卫。公骆驼撕咬他,像猫杀死一只老鼠。她确定国兵漏已死,挥舞长鞭驯服了公骆驼。
  徐秀云拖国兵漏血肉模糊的尸体到一片柳条棵子里——强暴她的地方,挥锹埋上国兵漏。
  “我说过要杀掉你!”她如释重负地说。
  接下去的几天,农民牵走配完的母骆驼,剩下她自己,坐在高处眺望,等啊盼啊爹归来。
  荒草甸子一蹿一蹿升高徐大肚子的身影,她喜出望外道:“是爹回来了!”
  徐大肚子步行的身影摇晃渐近,光赤上身,下身只穿一个花布裤衩,样子狼狈不堪。女儿尚不知父亲刚刚埋葬了上吊而死的母亲,见他一只手包着,纱布浸出血渍。
  “爹,手怎么啦。”
  “伤了,弄个马粪包给爹上上。”徐大肚子说。
  “嗯呐!”徐秀云跑向甸子,马粪包学名叫马脖,随处都可找到,手一捏可喷出一股褐色的灰来,涂在伤口上,止血消炎。
  “爹,你手指呢?”徐秀云惊骇道。
  “输啦。”徐大肚子含混其辞地说,左手一共断掉两根指头,一根旧茬儿,一根新茬儿,新的这一根流着血。他没说实话,这根手指作为抵押物扔在棺材铺啦。
  “秀云,你自己跑回来?”徐大肚子问女儿。
  “他在柳条墩子后面!”徐秀云说。
  柳树墩子后面有一个矮坟包,土很新。
  “你杀了他?”
  “是骆驼。”她说。
  “可惜啦,”徐大肚子遗憾道,“我还没从他手里把你赢回来。”
  “爹,我不是回来了嘛。”
  “那不是一码事。”赌徒认他的死理儿。
  “晌午歪啦,我给你做饭。”
  “不吃了,还有一个场子列架(摆开架势)等我。”徐大肚子狠了狠心道,“爹对不住你,把白马……输给了人家,我回来牵马。”
  “爹!”徐秀云极不情愿,咬着下唇道,“我只剩下这匹马……”
  那一刻,徐大肚子心动啦,不能再伤女儿的心啦,他默默地走出了地窨子。
  徐秀云跟了出去,见父亲朝坡下走去。她跑过去抱住白马脖子,脸贴在它的额头,摩挲马鬃和它亲近。
  “不能让父亲再输掉一根手指头。”她牵马追上父亲,说,“爹,你牵走吧!”
  “爹一定给你赢回它来!”徐大肚子接缰绳的手在颤抖,说。
  徐秀云表情哀怨,恋恋不舍地撒开手,父亲跨上马背,他说:“在家看好骆驼。”
  徐秀云呆立,望着白马驰过草甸子,攀登沙丘,逐渐远去的背影,无可奈何地道:“又去赌。”
  而后,徐秀云抱住拴马的桩子哭道:“我的马,我的小白马啊!”
  
  2
  
  徐德成掀开门帘进来,见坐山好躺着死羊眼一样望房棚。
  “大哥,我在集上买了只甲鱼,今晚到我家去喝甲鱼汤。”
  “不去了,要不弟媳妇又要忙乎。”坐山好婉辞说。
  “没什么,何况今儿个我送到悦宾酒楼加工,他们做好了给端回去。”徐德成说。
  坐山好起身,死佯摆气(萎靡不振)。
  “要不接小闯子他们娘俩过来?”
  “没啥大价值,流血不止……”坐山好沮丧道。齐寡妇病了,是血崩,大走血,“也看香看香:巫师用跳大神占卜等方法治病。了,不见效。”
  “实病看香怎么行啊!”徐德成说,“大哥,接到镇上来扎痼扎痼。”
  “她不肯离开那间老屋。”
  徐德成目光迷离地凝视着坐山好。
  “她没对你说起过那间老屋?”坐山好问。
  “没有。”
  “他把她丈夫的骨灰埋在炕洞子里。”
  “是吗?”
  “她说她这辈子离不开他,守着,守着……唉,女人呦!”坐山好叹息道。
  “怎么说有病要扎痼,小闯子年纪太小啊。”
  “是啊,扔下没娘的孩子谁伺候?”坐山好道出忧虑。
  “大哥,你还是好好劝劝她来治病。”
  “张大帅刚刚在皇姑屯出了事,乱哄哄的,我离不开兵营,过些日子再说。”
  杀手冯八矬子在亮子里街的夜色中行走,他着便装鬼鬼祟祟的身影尽量避开街灯,远远地望着有兵站岗的骑兵营。
  亮子里有夜市,一家一货摊儿一盏带罩的煤油灯。逛夜市的人在一个个摊子前经过,或问价或买东西。
  烟叶摊前,坐山好蹲下来,烟叶有成捆的,有碎末的;有叶子烟,有蛤蟆癞烟。
  “老总喜欢抽哪种烟,我这有红烟,青烟,黄烟,得意劲大的,还是比较柔和的?”烟贩问。
  “青烟,蛤蟆癞。这烟……”坐山好挑选烟叶。
  “白露后收的烟叶,又搭足了露水,好抽哩,老总您先尝尝。”
  坐山好揪下半片叶子,在手心里揉碎,卷了一支纸烟,划火柴点燃,深吸一口,吧哒吧哒嘴,满意道:“不离儿,来两斤。”
  烟贩拎起秤杆子称完烟,问:“老总用卷烟纸吗?”
  “我使烟袋……哦,来一打,我兄弟抽纸烟。”坐山好想到徐德成,买卷烟纸就是送给他。
  一家人呆在土炕上,一只纤细小手从烟笸箩捏出撮烟,用纸卷烟,徐德成一旁看四凤卷烟。一支支卷好的烟放在烟笸箩旁边摆成行,雪白如冬天里的白桦树。
  臧雅芬和小芃做一种游戏:翻绳(翻撑)。
  “乱线头”母亲翻出一个花样儿,说。
  小芃用手指一挑一撑,又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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