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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烟 作者:徐大辉-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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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龙十六啦,他怎么不懂……徐家有很多规矩。”
  “哦,我想起来了,媒人说徐家的媳妇要验红的。”丁母急切地问:“验了吗?”
  “验啦。”
  “红了吗?”
  “红啦。”
  “不对呀,你俩没到一块堆儿,没那个咋红的?”
  “我用剪子扎破大腿……”丁淑慧说出实情。
  “天呐,可苦了我闺女啦。”丁母抱紧女儿,十分心疼。
  母女抱头痛哭一场。
  “恨娘吗?”
  “我恨媒婆,恨不得乱刀剁了她,胡吣,女大三抱金砖……坑人呀。”丁淑慧恨媒人,天下媒婆、媒八嘴都去这螳螂子(冤大头)角色。
  “你是娘身上掉下的肉啊。眼下兵荒马乱的,娘寻思徐家有钱有势,嫁到那儿娘心踏实。”
  “洞房入了,我这一辈子就是徐家的人,是德龙的人了,认命啦。”丁淑慧说,眼泪没停地落。
  回九,是不在娘家过夜的,要当日赶回婆家。
  “四爷,”佟大板子套车,扣好辕马肚带,对上屋喊:“咱们赶道吧。”
  “淑慧,”丁母送女儿出门说,“满月了,娘派人接你回家‘住对月’。”
  回到徐家,次日徐家人为徐德成一家送行。
  套好的大马车等候在院门口,徐家的规矩很多,坐车的人要在院外上下车。
  “上车,雅芬抱小芃往车厢里边坐。”徐德富说。
  臧雅芬上车,二嫂将小芃递上车,问刚会冒话的侄女:“小芃,你想二娘吗?”
  “想……二……”小芃很乖地说。
  “想二娘。”女儿的话臧雅芬给说全了,她接过孩子坐好。
  “好孩子,二娘没白疼你。”二嫂和小侄女说话,不在乎她听懂听不懂。
  徐德成牵着徐德龙的手,同徐德富一起朝空鞍的马走去。他嘱咐四弟道:“德龙,娶妻了你是大人了,心收一收,别太贪玩,帮大哥做些活儿,你也真得练点事儿,总有自己挑门过日子那一天啊。”
  “嗯呐。”徐德龙口里答应,心早飞到勤务兵那儿去了,他偷偷地扯了下徐德成的衣袖,“三哥,我和有根说几句话。”
  “去吧!”徐德成松开手。
  “一时半会儿他长不大。”徐德富望四弟跑远的背影道,“德成啊,时局挺乱的,咱东北今天俄国人,明天日本人的,你争我夺终日不宁……你当兵,全家人惦记,长些心眼儿,必要时早点退出,回来跟哥种地。”
  “大哥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雅芬体格单细(羸弱),带着两个孩子不容易,你多帮帮她。四凤也九岁了,镇上有学校,尽可能送她去念书。”
  “哎。”徐德成上马,说,“大哥,保重!”
  徐德富目送大马车和骑马的人远去,手指迅速揩下眼角。
  
  第七章 摇身从戎
  
  当兵好
  当兵好
  当兵能穿对门袄
  腰里挎着盒子炮
  手里拿着指挥刀……
  ——民间歌谣
  
  1
  
  三年间,亮子里发生一件决定我们的故事走向的事情,三江县警察署升格为警察局,陶奎元成为局长,冯八矬子任警务科长。
  “我摸清楚了,骑兵营是胡子的班底,没有一个外人。”冯八矬子说。三年里,他受陶奎元指使,摸清骑兵营的底数。
  “好,没有安国军的人在里边好。”陶奎元如此慎重对待骑兵营,是他的聪明睿智,东北最大的胡子头已成为国家元首国家元首:1926年12月1日张作霖就任安国军总司令,于1927年6月18日在北京中南海怀仁堂举行中华民国陆海军大元帅就职典礼,成为北洋军阀的末代国家元首。,对他的部队不可轻举妄动,坐山好摇身一变成营长,杀他可能惹出祸端,丢掉不是警察局长的官帽,还有性命。因为是接受改编,他还想到安国军可能派军官在里边,那样杀坐山好平添难度,更要三思而行。
  “局长,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时机还不成熟。”陶奎元拖延道。
  改编后的第二十九骑兵营驻扎亮子里镇,陶奎元把仇恨深埋在心里,几个场合遇见坐山好,像过去他们之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贾营长长,贾营长短的叫得亲切自然,正常相处来往。
  “不报仇啦,局长?”冯八矬子看不下去,他等得不耐烦道。
  “谁说不报?双喜那样我能不报吗?”
  “局长好像与仇人有说有笑的……”
  “不笑我哭啊?”陶奎元老谋深算,说,“我让坐山好看出来我恨他,早晚杀了他,使他对我处处防备,你说那样我还杀得了他吗?”
  “可也是。”
  他们不是当年的坐山好绺子,是安国军的骑兵营,不是流贼草寇了,弄不好得罪了张大帅,惹出拉拉蛄(惹出乱子)……要慎之又慎啊。陶奎元不是胆子愈来愈小,而是更狡猾更阴毒,杀掉坐山好的决心石头一样丝毫未动摇,而且近日加快了暗杀步伐。由于不露声色,冯八矬子楞是没看出来,因此他心急,才问陶奎元。
  “局长,我明白啦。”
  “你盯死坐山好……”陶奎元做了一番布置,最后很有含意地说,“七月十五,是鬼节吧?”
  “是鬼节。”冯八矬子说,他明白坐山好的死期在鬼节前后了。
  安国军骑兵营和警察局隔着两条街,征做兵营前是一家大车店。客房改做营房,厩舍、槽子、草栏子都是现成的,最多的时候,此店收住百挂大马车呢。
  正副营长各占一个房间,坐山好的要大一些,是原大车店老板的堂屋。光线很好,花格窗户上镶嵌一块透明玻璃,那可是稀罕玩意,镇上除了几个买卖大户的店铺,和日本守备队的小黄楼窗户有玻璃外,家家户户都糊着窗户纸,防止风吹掉,窗户纸糊在外边。
  坐山好的屋子只金贵的一尺见方大小玻璃,其余便是“大白块”,即用苏子油喷涂处理的麻纸糊着。此时,坐山好愁眉苦脸,一袋接一袋地抽烟,绣着平安两字的烟荷包垂吊在竹烟袋杆下,如吊在秤杆上的砣。
  “大哥,”徐德成进来,私下里他称大哥而不是贾营长,关心地道,“听说你中午又没吃饭,哪儿不舒坦,我找程先生过来看看。”
  “其实我没什么病,”坐山好脸色忧郁,说,“只是这几天老做噩梦。”
  “噩梦?”
  “老梦见小闯子叫马踢啦,头一次踢在肚子上,第二次踢在脑袋上,肿得像个倭瓜。”
  “你老寻思的,小闯子有他娘带着,不会出差儿。”
  “绺子接受改编三年多,三年没见他们娘俩。小闯子也已四岁,你说,那小子越长越像我。”坐山好在炕沿上磕去烟灰,将烟口袋缠绕在烟袋杆儿上,然后掖在裤腰带上。
  “你儿子么,能不像。”
  “终归是你的种。德成兄弟,我活着小闯子管我叫爹,我不在了他管你叫爹。现在你知道我为啥让小闯子叫你二爹,也就是将来有一天,管你叫爹不拗口。”
  “小闯子就是你的儿子,永远是,他姓贾不姓徐。”徐德成说,完全是心里话。
  四年前那个夜晚,两个男人携手完成一件事,尽管这种事在关东的以前还是以后,都不断地发生着,譬如:拉帮套、带饭、借种……在齐寡妇这件事上,它们还是有区别的。
  “我们一开始就说好的,秘密守到我一口气上不来,你一定告诉小闯子实情。”坐山好说,他的心情很坏。
  “大哥,我们情同手足,就别根根蔓蔓地细掰扯这些……我把家接来了,要不你也把他们娘两个接到镇上来。”
  “我何尝不想如此啊!”坐山好深表忧虑道,“可是,我的情况与你不同。我拉杆子多年,与官府多有摩擦,和一些人积怨很深。远的不说,绑陶奎元儿子票的事你清楚,阴差阳错,我来到他的眼皮底下驻扎。”
  “改编前,你和陶奎元碰过面?”
  “那倒是没有,我们在他警察署管辖的三江境内活动多年,对我们绺子肯定有所闻,或者灌满耳朵。警察的鼻子灵着呢,早晚让他闻出来。”坐山好紧接着又说,“他肯定知道我就是绑架他儿子的人……陶奎元是报复心很强的人,他不会放过我。”
  徐德成认为,给陶奎元送信的花舌子已远走高飞,陶奎元抓不到证据。即使让他认出来,又能把我们咋样?他手下三十几个警察,吃喝嫖赌的,那套人马刀枪,谅他们也不敢抖落膀子扎挲翅。
  “陶奎元横草不卧,不一定刀对刀,枪对枪地明干,使绊子,暗下黑手,我们难躲闪啊。他手下的冯八矬子,这家伙蔫玍蛊毒坏,一些坏事的道眼都是他想出来的。我把话先撂到这儿,咱们往后出现沟沟坎坎的,甭找别人,就是他干的。”坐山好说。
  “那天他和陶奎元拜访我们,我也觉得此人心里很阴……”
  坐山好说不能接小闯子他们娘两个来镇上,担心警察报复,对小闯子下手,因此,他们还是呆在王家窝堡好,不显山不露水的,安稳。
  “对,过一段观观风向再说。大哥,王家窝堡离这儿又不是千山万水,你找时间去看看他们。”
  “我想今晚就去趟王家窝堡。”坐山好说。
  徐德成赞成,坐山好想她们娘俩,越早见面越好。夜里走,也能避开眼目。总之,齐寡妇的秘密他们俩商定继续守下去。
  
  2
  
  三年之后的徐家小夫大妻的生活是这个样子,阳光明媚的小河边,丁淑慧洗衣服,主要是洗昨夜那块特别的布——白布褥单,她铺在青石板上,白布上呈现梅花瓣形状的血痕,撩上碱性河水,红颜色更深。
  两只铜骰子在平展展的白沙上掷着,掷一次徐德龙喊:“幺!幺!幺!”或“眼、眼、眼!”
  丁淑慧瞥眼河滩上的徐德龙,幸福地一笑,她举起棒棰砸石板上的衣物,梆——梆——梆!
  “皮影戏剧团要来獾子洞演出,”徐德龙说,“谭村长家院子里搭了台子,我俩一起去看驴皮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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