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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日留痕-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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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邹大伦吃惊地看她,喃喃道:“你怎么知道的?……” 
  其实,母亲什么都不知道,仅仅是凭感觉诈他的。母亲诈出了真相。她怀着心酸倾听邹大伦的故事。他妻子雪凌,在沈阳演出后又见过几次,印象里她温和贤良,有着轻盈的体态。她曾是剧团的顶梁柱,名噪一时的名角儿。青衣戏尤为精绝,她在《探母》中有时扮演铁镜公主,有时扮演四夫人,四夫人是青衣工,公主则是花旦工,戏都很饱满耐看。等到十年动乱,旧戏班子出身的名角儿,加上邹大伦历史问题牵连,自然逃不掉挨整,样板戏不让上,分配她在后台管衣箱,扫地,动不动还得被揪斗。妻子因此郁郁寡欢,最后发作了精神分裂症,不仅丢失了饭碗,而且常年需要看病服药。剧团本来就不景气,邹大伦一个人的工资寥寥,养活老少四口人,儿子读书的学费都经常拖欠。病重的妻子,一犯病就会陡增强悍力量,打人,摸电线,毁坏东西,开煤气……“我和儿子两次死里逃生!”他故作轻松道。母亲回想起每次来邹家,满楼呛人的中药味儿,邹大伦一如既往朴素的装束,想到邹大伦如此贫困还悄悄救济我爷爷,她痛感生命无常,心里是那么痛楚,深入到骨髓。她急忙搜了钱夹,拿出随身带着的1000元钱,说道:“拿着,给孩子上学急用。”她后悔自己此行没有多带点钱来。 
  尔后,母亲提到了心如先生和凯的合影,是否找得到?她记得当年凯和爷爷合影,怕父亲发火,暂时寄给放在他家。邹大伦肯定地道:“照片倒还在,可一时半会儿拿不出来。我老婆不给我钥匙,家里书籍和照片都在箱子里,钥匙都挂在她胸前,谁要轻易动了,她便发作歇斯底里。”他苦着脸说。 
  就这样,母亲活着时,爷爷和大哥生前的惟一合影没能“团聚”在她全家福的影集里。 
  父亲对某些“外人”的热爱和慷慨与对亲人的吝啬形成了强烈的反差,电梯工、司机都受过他的关爱。母亲去世前的不久,家里突然来了一个土里土气的女孩,她来自沂蒙山,自报家门叫吴小花,是爷爷邀请我旅行结婚来上海的!她称呼爷爷的时候,透着亲切,让家人闹糊涂了,可她手拿照片,分明就是我父亲,她指着他眼泪涟涟道:“爷爷是我的大恩人!”原来,她是我父亲从报纸缝里瞧见的老区孤女吴小花。她的身世令老人怜悯,从此,他主动去信献爱心,月月寄钱,救助她完成小学至大学教育,并长期与之通信联系视为至亲。 
  我们谁也不知道父亲的这个善举。 
  就这样,革命老区的吴小花千里迢迢投奔恩人爷爷来了。再看老头热情万丈,吃住全管,游玩他全陪,结婚费他全包,还把她土气而铺张的结婚照片放在家里,逢人就称其为孙女。而老人对自己的外孙女不理不睬,不让进门。更甚之,他曾写信告知外地的子女:请你们来沪公干或旅游,食宿自理,本人概不接待!所以,母亲说,苑志豪是“陌生人综合症”,喜欢对无关血缘的人倾注热爱。不管怎么说,父亲的这个善举,他的慈悲心肠使他的形象有了立体化的突破,让我们对他晚年的善举致以迟到的敬意。 
第五部分 
第十二章(3) 
  柴、米、油、盐 
  最后,谈谈论母亲遗嘱中令人难堪的——钱的问题。说真的,这条款在让人难堪的同时不免让人生疑,别说外人,就连子女们都感到迷惑,本来区区三万元的现金,不得计较,母亲强调说自己存款父亲没继承权,看似很不理性,很有负气的意思。父亲气呼呼地嚷嚷:“婚姻法规定,夫妻双方财产共有!我当然是继承人!再说,我一辈子的钱都给你妈把着,怎么就剩下这点儿啦?!她把我的钱都弄哪儿去了?” 
  父母作为干部挣的薪金,在国人绝大多数都处以难混温饱的状态下,简直就是富贵之极了,按说养活十来口大家子绰绰有余。可柴米油盐过日子的琐事他不管,美食的需要第一,收藏第二。父亲在花钱上有独特的想像力,有时他的工资赶不上他奔涌的激情,他便让母亲从伙食费里预支,但钱还是赶不上花。尽管如此,他还是急急忙忙奔下一个收藏目标。每当他的想像力疲倦了,他就生气,骂人,大概可以鞭策想像力。于是,我们花每一分钱,都让他火冒三丈。父亲惟美倾向造就了他的铺张,而铺张与他的吝啬有极大的反差,他宣布家人不许“点灯熬油”,又提倡子女要发愤图强,学古人头悬梁、锥刺骨成就大业。可孩子若是晚上看书熬夜,得偷偷摸摸的如同做贼,一旦他半夜起来瞅见了,他便骂人,骂我们是败家子,“宁养贼子,不养吃儿!”他骂道。 
  他还重申他祖爷之古训:“家有八头牛,不点三盏灯。”每个房间的电灯开关,都悬挂着他写的小楷条幅:“节约用电!!”他自己则带头早睡早起,利用自然光线读写,所以,每月的电费只几块钱。给孩子零花钱是他心痛的事,周末我和小哥要去市少年宫活动,如不乘公车起码步行一小时。中午在小饭馆吃饭,阳春面八分钱一碗、乘车最少也要八分。父亲规定只给一毛钱。这就是说,要是乘车,就得饿饭;要吃饭,就得来回走路。夏天游泳同样给一毛钱,要么饿饭,要么游泳。游泳就是玩乐,“玩乐花钱不是败家子是啥?”他喝道。 
  他更舍不得买自行车给孩子用。刚进城不久,他收藏了一部英国名牌自行车,他将那心爱的玩意儿擦得锃亮,束之高阁,舍不得给孩子使。二哥那时每天上学要步行穿城,有一天身体不适,考试险些迟到,母亲做主让二哥骑车赶去,结果,回来后遭父亲一顿暴打,用那个手工编制、精致的皮鞭抽打,从此,他落下了每天夜晚遗尿的毛病。正值青春期的二哥,自觉鼻青脸肿地无颜见人,每天早晨背着书包离家,不吃,不喝,不说话。他每天独自徘徊在江边,直到期中考试交了白卷,老师家访告状逃学,母亲才知道他沉默寡言、早出晚归哪里是去读书哦。母亲在江边找到了他,二哥搂着书包,呆呆地望着流云和浊水,他不哭,哑了一样。母亲心疼地捶打着他的后背,急道:“孩子,哭吧,你哭出来就好了。”可他哭不出,终于开口了,“哇”的一声道:“我一次次地想要跳进江水,以死抗议父亲。我没死,是舍不得妈妈……”父母过日子争吵直接的诱因就是如此小而丑陋,不值一提。为了捍卫儿女,父母之间不啻是一场琐碎的灾难。 
  上海在多年前的不少殷实人家,讲究每年定期请裁缝匠来家做衣服,一般要在中秋或白露后,便准备一家人过年的新衣,顺带着搜罗出积攒的衣料,将四季厚薄衣服都做了,还可旧衣改样,皮衣翻新。这裁缝是走街串户的营生,往往是因了在人家赢得口碑后,在女人间被传播举荐而来。张家做完了,便接着去李家,李家还没做完,王家阿婆便催着上门。一家一户地预约着,多是老主顾。他们就带着两只手登门,之前,东家备好衣料,辅料,还得提供缝纫机,裁剪工具等。裁缝一股脑做,手脚不停,一天下来,能做好几件,剩余的边角料做小马甲,碎布拼成个椅子垫什么的。请裁缝做活儿一般都俩三人,长则十天半月,短则三两天,完全随主顾需要,裁缝早来晚归按天计费,出不出活儿的关键是要打点好他们。 
  来我家的老裁缝,带着学徒和女儿。老裁缝约50来岁,穿衣打扮像个教书先生,只带着一副老花镜,一块格子手绢。老裁缝负责量身裁剪,小伙子一门专心蹬缝纫机,打下手。女儿就锁边,锁扣眼,熨烫之类。仨人流水作业,配合默契。父亲对他们很客气,按约定的规矩,裁缝做活除讲定工钱外,茶水,香烟侍候自不必说,我家每天要管两顿点心,一顿中饭。通常他们在早晨进门后,就开始劳作,做活到10点多钟,便要准备好一碗酒酿荷包蛋,或是桂花芝麻汤圆;午餐两荤两素,炒菜油水足一些,加一份鲜鸡汤;午间不休息,放下饭碗,喝口茶,即刻回身干活儿。待到下午4点,便吃点心,一碗鲜肉荠菜混沌,或是排骨面,肉包子,让他们吃得心满意足。下午的时光,是生产力最旺盛的时段,也是人容易疲倦、磨洋工的时候,当日父亲衣架上的收获,往往就取决于这几个钟头。直至太阳落山,光线黯淡,老裁缝便起身,梭视一天的劳动成果,那些棉、麻、丝绸质地的果实,都是在他精密计划之中的,他控制着整个劳动节奏。然后收工,收拾场地,洗脸,抹雪花膏,吃茶,清清爽爽走出门去。看他们的表情,好似告别盛宴离去的贵客。每当他裁缝下班时,我们正好放学,嗅嗅鼻子,房间里弥漫着喷香的葱油味道,那是裁缝用过点心的痕迹,使得我们饥肠辘辘的胃更加亢进。无奈,好吃的点心没小孩的份儿,裁缝给父亲量体裁衣的每个作品,都挂在衣架上,花钱再多无所谓,证明了他物有所值,正如父亲不愿精致的精神生活附丽在粗糙的物质上,他自以为他的钱,花在了刀刃上。 
  母亲的流水账不时记着:××年日,裁缝来家做衣服6天,26件,连吃带工钱,需106元。无奈,又向老钟借100元。 
  我们万万想不到,借钱,借钱,流水账记载这样借款的地方很多! 
  家里常负债,入不敷出,而父亲不关心,他只关心自己一时兴而为之的事。其他有关柴米油盐的家事概不关心。母亲遗嘱里说的经济分开——父亲的工资多年不交与母亲,他每月只给她100元伙食费。而仅从账目上看,光喝酒每月就需翻倍。他经常在高兴时,招友引朋,摆开家宴仪式,展示他那些收藏。写下他独有的菜谱让母亲去置办。而每次待客都是母亲支付全部菜金。在物质贫乏那几年,母亲常为置办一顿像样儿的酒席而发愁,父亲老是因不满而发火,她叹道:“急得我呀,老在切菜时切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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