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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晚上有时间去新宿喝酒吗?”阿不都西提在电话那头问我。
“有啊,几点钟?在哪里碰面?”
“不过,一个人出来可以吗?”他继续说:“晚上的事情,事关重大,想和你好好商量一下。晚上八点在纪伊国屋书店旁边的河马啤酒屋见?”
“好,一言为定。”
第十二章
一进门,我们微笑着伸出手来互相击打了一下,他像是累极了的样子,笑容里有几分疲倦。我总觉得他身上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随着他提起第一个话题,他的疲倦就消失不见了:“嗳,跟我说说,她到底怎么样。呃,就是蓝扣子,她怎么样?”
“哪里怎么样?”
“床上啊。”
这实在是典型的阿不都西提式的问题,但我也得回答:“嗯,还行吧。”
“还行就是很厉害的意思?”
“差不多吧。”
我突然想起来,他在约我出来时曾经说要和我谈一件什么大事情,就问他:“到底要和我谈什么?听上去像是跟鸡毛信一样急。”
这时,阿不都西提对我一笑,露出一口雪白得耀眼的牙齿:“我养了一匹马——”
“什么?”我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倒没对我的惊异去特别解释什么,他喝了口啤酒,继续说:“是啊,买了一匹马,几乎所有的钱都花光了。白色的,暖茸茸的毛摸在手里真是舒服,说起来你恐怕不会相信,昨天晚上,后半夜,我骑着它出门喝酒去了,不过也难怪,谁会相信我是骑马出去喝酒的呢?”
我问他:“可是,为什么突然会想起买一匹马呢?”
“不买就来不及了。想一想,做了一回新疆人,既没去过新疆,也没骑过马,想起来总觉得不可思议。前几天,我在银座那边的一条马路上走着,突然想起了新疆,就对自己说,干脆去买匹马吧。一有这个念头,就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住,第二天就把所有的钱从银行里取出来买了马。”
“来不及是怎么回事啊?”
“啊——”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我还没跟你说起过。是这样的,我就快活不长了。是真的,还记得我对你说起过我得肺炎的事?转成肺癌了。医生已经看过,说是没救了。不过,我倒是感激那个医生,多亏他直言相告,要不然我也不会想到去买匹马回来养着。”
“怎么会这样子呢?”我的心里骤然一惊。
“慢慢跟你说。对了,其实我是想问问你,哪天我要是死了的话,能给它找个可以去的地方?”
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大脑里一片空茫,换成任何另外一个人,听到阿不都西提的这番话,十之八九都不会相信,甚至会怀疑他的精神是不是有问题,我却不得不相信他所说的一切,因为他的疲惫之态和酡红的脸颊不由得我不信。我匆匆对阿不都西提点头:“好,我一定去找——”说了一半又说不下去了,眼睛慌乱地在啤酒屋的各处游弋。
正好在这个时候,手持电话响了起来,是短信进来的信号。我在最短的时间内想了想,最终决定去盥洗间里好好让自己平静下来,也好看看扣子给我发来的短信,便匆匆站起来。
在盥洗间里,我拧开水龙头,将脑袋凑到水龙头下把头发和脸淋湿,最后,用一张纸将脸擦干净,掏出手持电话来看扣子给我发来的短信:屏幕上除了一排问号之外什么也没有。我给她也拨回去,但是,不管是婚妙店的电话还是她的手持电话都无人接听。我其实一直在想着阿不都西提告诉我的一切。他所说的,我都相信,却又不敢去相信。
这时候,我的手持电话又响了,仍然是短信进来的信号,打开一看,屏幕上还是一排问号。我马上再打电话回去,电话却仍然无人接听,我低头看了看手表,时间已经临近十二点,说起来我和扣子不在一起已经多达几个小时,这还是好长时间来的第一次。无论如何,婚纱店里的她肯定已经心生不快,拒绝接我的电话就是明证。正在窘迫之际,阿不都西提笑着问我:“管家婆在催你这个长工下地了?”
“是啊,没办法。”
“那么,我们先分手吧。”
我略微迟疑了一下,还是对他点了点头:“好。”
正要上车的时候,阿不都西提一把抓住我:“那匹马,能给它找个去的地方?不是要找什么好地方,动物园啊有水源的小山坡啊什么的都行。”
“好的。”我又一次答应了他。
“好,那我就放心了。”他笑了起来。
第十三章
下车之后,我跑了起来。一股看不见的力量使我发足狂奔,因为那股力量使我恐惧。
当我掏出钥匙开门,心里还在思虑着怎样渡过今天的难关,想着是不是再使出嬉皮笑脸这个制胜法宝的时候,却突然发现门根本就没有锁上。我吃了一惊,冲进店里按下日光灯的开关。映入我眼帘的却是一个赤身裸体着蜷缩在冰凉地面上的扣子,流着血的扣子。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在最短暂的晕眩之后,扣子流着血的手臂使我狂奔上前,将她比地面更冰凉的身体紧紧搂在怀里。
一边抱着,我一边抓过她的手臂。在惨白色日光灯的照耀下,她的整整一条手臂,甚至她的通体上下,竟是比灯光都更加惨白的颜色。
还有更加致命的惊心一瞥:皮肤下的血管、无动于衷的表情和鲜血正在渗涌出来的那两道伤口。
我逼迫自己去看那两道伤口,内心的紧张超出了以往任何时候。好在我尚能看清楚那两道伤口虽然在手腕处,但还好不是在血管上。看清楚之后,我立刻感受到虚脱般的放松,简直找不到语言来形容。这一切,实际上都发生在极短的时间之内,我根本就来不及喘口气,先不由分说地将她抱到地铺上,给她盖上被子,只留那条流血的手臂在被子之外,然后,跑到店堂的柜台里,拉开抽屉,找到一支止血膏和几片创可贴,便马不停蹄往博古架里的她跑过去。当我跑过店堂里地面上那小小的一汪血迹,我看见墙角里还有一把同样沾着血迹的裁纸刀。
我没去把它拣起来。我的恐惧已经到了极点。
我一点都没去想这一切都是如何发生的,也忘了把扣子已经包扎好的手臂放回到被子里去,只是呆呆地看她失去了血色的脸、干裂而发黑的嘴唇、紧闭着的双眼上的睫毛,想不出一句话来对她说。
我回到店堂里将灯拉灭,又转回来坐在地铺上,点起了一支烟,满屋的黑暗里只剩下烟头处的一丝荧红在闪着,当我吸一口的时候,荧红的光线里我能依稀看见扣子的脸。
大街上仍然有不小的风不止吹拂,除去风声,再无别的动静,时间在一分一秒过去,慢慢地,就听到了淅沥雨声。
“要喝水——”扣子终于喃喃说了一句话。
我如梦初醒地迅速答应着:“哎哎,你等着。”三步两步,我跑向店堂里的饮水机倒了半杯水,跑回来后,我伸手去将她微微抱起来,将水送到她的嘴唇边。
喝完水,我把她重新放下。正把玻璃杯往博古架上放的时候,扣子轻声说:“吓着你了吧?”
我的身体一阵战栗,一股看不见的冲动在体内冲撞不止,我的手,甚至我的身体,竟然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终了,我也轻轻躺下,隔着被子把扣子抱在怀里。我的头埋伏在她的颈弯处,我的嘴唇也贴上了她胸口处冰冷的肌肤。她的手,伸出来轻轻梳理着我的头发。第二天早晨,当我醒来,扣子已经不见,但我知道不会再出什么事情,便能放宽心洗漱。一切收拾好之后,打开店门,正好看见从街口走来的望月先生。望月先生告诉我,他从街口过来的时候,正好看见扣子在过街天桥上,一脸快乐得不得了的样子。听他一说,我也就更加放宽了心。当婚纱店来第一批客人,我快步走上前去,先是麻利地为他们开门,而后又对他们行了一个标准的日本式鞠躬礼。
“很高兴的样子嘛。”望月先生对我说。
送走两批客人之后,望月先生还是按老规矩去了池袋的马场。只有当他出门的时候,我才会想一下:“又有一天不到学校去了。”原本扣子和望月先生订好的让我每隔一天去一次学校的计划,由于我的率先不遵守,望月先生又可以每天都去池袋的马场了。
一抬头,看见了在街对面忙碌的扣子。虽然今天我们没有像平日那样隔着一条街打个手势做个鬼脸,但是,互相都能看见对方,还有比这更让人有底气的事情吗?
中午的时候,扣子从咖啡店送来一份盒饭,只说了一声“吃完了把饭盒洗干净”就匆匆跑回去。
但是,下午三点刚过的样子,我的手持电话响了,是她发来的短信,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晚上,当我们坐在表参道东端路口的花坛上,她又对我说了一声,“对不起。”她又接着说:“其实,你也没做错什么,我并没有对你生气,真的,到现在也没有。
“……也用不着说什么假话,我是真正地在喜欢你、爱你。原本昨天晚上也没什么的,你不在,我还正好可以试试一个人是什么感觉,真的,从咖啡馆下班之后,跑回来的路上我还是这样想的。
“可是,当我洗完澡,把灯拉灭了,在被子里躺下来,突然,害怕———那种感觉,是一下子就来了。我满脑子只在想着一件事情,那就是这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并不只是说昨天晚上,而是说一辈子,只有我一个人。”
我没说话,只伸过手去搂住她的肩膀,她也温顺地靠在我怀里再也不动。
“想来想去,还是告诉你的好———越好的时候,我就想越坏。”
“什么?”
“有过这种感觉吗?就是,忍不住地想糟蹋自己。”
“没有啊,怎么?”
“我有。我做过应召女郎,也在无上装酒吧里做过招待,这些你也早就知道。我是配不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