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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村说-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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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姥姥说,阿崩没得过小儿麻痹症。阿崩从前是个不折不扣的赌徒,欠了一身债,还借了高利贷,他常常被放债的人找上门来揍。他那口龅牙就是因为欠债才被打出来的。
  我问姥姥,那阿崩怎么就傻了呢?
  姥姥说,这都怪他好赌。要不然以后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阿崩整天想着法子去找钱,在他看来,要能又快又多地取到那么多的钱,就只有再搏一搏运气,再去赌。结果越赌越输,越输越赌,差点连命都留在了赌场。
  有一天他受不了整天躲躲藏藏的压力,想跑到离咱村十里的山道上跳崖自杀。他沿公路上了山,突然发现路边有好多的红包,不知道是谁把它们摆在那儿的。
  对于缺钱的阿崩来说,这是一个无比大的诱惑。他看到四周没人,便把那些红包一个个捡起来,收到口袋里。藏好红包之后,他就装作若无其事地回到村里。
  但以后的每天晚上,附近的乡亲邻里都能听到有惨叫声从阿崩的土房子里传出没过几天他就疯了。
  听他从前的邻居说,那些红包里,每个都装有一百块钱,还有一张纸。纸上写着几行生辰八字,还有女人的姓名。十几个红包,就一共有十几个生辰八字。
  迟些年来了一个算命先生,说村里有很重的阴气从阿崩的房子里冒出来。先生具体算了一下,却道出了一件让人闻之惊诧的事情。
  阿崩准备上山的前一段时间,隔壁村的后山发生了严重的山体滑坡事故,死了好十几户人家。村里为他们办了丧事之后,就着手为那些人家里的未婚女青年办冥婚。冥婚的规矩是:将红包并生辰八字放在路边,谁拾去了就归谁。
  姥姥说到这里,就立身收拾碗筷去了。后来的事情不用姥姥说,我也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阿崩傻了,高利贷听说此事也不再敢招惹他。我也终于知道为什么阿崩傻了,但仍没冷死饿死,仍能整洁地出门。
  ——有十几个妻妻妾妾在贴心地照顾着他呢!


第六章 菩萨鱼

  隔壁村距我们村十里左右。有时候放假了我会溜到隔壁村去,跟马哥和他的一群伙计到山涧边玩儿。
  山涧中有很多小动物:螃蟹、虾,还有各色小鱼。在清澈见底的水里,我们并不用劳神地去制作什么工具来捕捉它们,而是直接徒手赤脚就在水里扑腾。不知从哪儿找来的一个矿泉水瓶子,就是我们盛装战利品的最得意的鱼缸。
  这么多种鱼中,最好养活的就是菩萨鱼(又名“斗鱼”、“蝴蝶鱼”)了。它们虽生性好斗,几条养在一块儿经常会有某些被咬去鳍,变成光溜溜的一条,看起来很滑稽也很可怜,但是出于它们的大小长短都如人的小指般,而且喂的东西也是蚊虫蜘蛛蚯蚓孑孓几乎什么小虫都行,喂的时间也是随你高兴——你啥时想起来就啥时喂,因此它们难免成为我们这种“捕鱼专家”兼“养鱼业余户”的首选目标。
  一群晒得黝黑的后生在水中作业,不免会嬉笑打闹一番,在这深秋季节弄得浑身上下无一干燥之处,对我们来说无疑是份享受。闹够了,捉到了各种战利品,大家伙就会排排坐在山涧边聊天。一次我想起了一个脑筋急转弯,便向马哥说,马哥,问你个脑筋急转弯啊。
  马哥打了个“请说”的手势。
  观世音菩萨是住在南半球还是住在北半球?
  马哥想了一会儿,摇摇头说,不知道。
  我说,当然是北半球了!
  为什么?马哥不解道。
  我笑道,因为“南无”观世音菩萨啊!
  哈哈哈哈……大伙儿也朗声大笑。
  笑罢,马哥对我说,小该,既然你提到菩萨,我就跟你说说菩萨鱼的故事吧。
  在外国,菩萨鱼被叫成“天堂鱼”,那个性质跟我们的叫法是一样的。小该你不知道什么叫“天堂”啊?……就是天上的阴间地府啊。似乎是这样吧。
  你看,这些菩萨鱼的身上有灵光,这些闪闪的,红的蓝的,看到没。你们知道它们的灵光是怎么来的么?不知道吧。传说当年有个老佛尊还沦落在凡间吃斋的期间,在一个大户人家当长工,大家听说了他吃斋的事,为了试探他是否表里不一,偷偷在他饭里埋了一条鱼。老佛尊吃饭的时候发现了,就把鱼放回河里,鱼竟然又活了过来!
  所以当这种鱼养死了之后,一定要立马将它们的尸体用土掩埋起来,不让老佛尊发现。
  有一次——呃,这个我也是听我们村的老人们说的——我们村东山底下住的十几户人家,他们家的小孩,把山上小河里的菩萨鱼捉回家养,但是没过几天就玩死了。他们把菩萨鱼的尸体连同养鱼的水泼到屋顶。
  后来?后来你们还不知道么。我没告诉过你们吗,你不把菩萨鱼的尸体掩埋起来,天上的老佛尊就会帮着把它们掩埋起来!


第七章 打针

  谁小时候都难免感冒发烧。我甚为严重,用爹的话讲,就是“一三五风寒,二四六热感”。我安慰爹说,不是还有个星期天给您休息嘛。爹笑骂道,休息个屁!你爹不会生病啊?你小子弄的你爹连生病都没空!
  我一生病爹就把我往村里的卫生室送。那是全村为数不多的几间小平房的其中之一。卫生室内涂遍了白的刺眼的腻子,荣三说这看起来会让人觉得很圣洁。我倒是感觉卫生室的白和医生那件大褂的白都会让我颤栗不已,令我触摸到凡人在生老病死面前的脆弱和无奈——特别是见到针头的时候。
  卫生室的周医生是个高大魁梧的人,他面貌白净,五官端正,有着浓眉大眼。自从被他打了一针以后,我见到有类似特点的人都会觉得他是个医生,然后敬而远之。那时我还蛮小,看不懂周医生在那张印有“R:”(长大后方知此为“投药”Recepe之简写)的恐怖白纸上写得龙飞凤舞的字,但我清楚,只要纸上出现了一个“十”字,我的屁股就会遭受厄运。
  荣三说我很像外国小说里的魔鬼,害怕白色、扎针,以及十字。他经常吓我说结扎队来咱村里了,然后把我的玻璃珠子骗跑。虽然我不知道什么是结扎,但从它的叫法上来看,那一定跟打针有关。
  爹也会恐吓我说,不让你打针了,就给你这么病着。
  说真的,比起打针,我倒情愿病着。可我更怕爹打我,所以面对周医生,我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有次我实在受不了,在周医生要扎针的瞬间闪了一下,害的周医生差点儿脱手将针筒甩出去,爹在一旁见了顿时恼火,回家给我好好做了一餐皮带炒肉。
  自此以后我打针不再敢吭声,更不敢动。久而久之,我渐渐习惯了扎针的感觉,心里也不再紧张,时间长了,我甚至连针头刺进肌肉里的痛楚都能够忽略了,肌肉不会因此缩紧而导致针头拔不出来。
  后来上了中学,我到镇里读书。镇上有座大医院,我看病打针就到那里去。
  初三那年,学校要求全体学生体检,人手发了一张健康状况表。我们步行到医院,接着可以按自己喜欢的顺序去做体检。我一开始先奔往验血的地方,那里排队的同学是最少的。与我有同样想法的同桌在我之前已经做完了,他痛苦地拍拍我的肩膀说,实习护士,小心!
  轮到我了。年轻的护士换好针,用手掌在我手臂上按了按,然后缓缓地一针下去,抽针筒,什么也没有。护士拔出针头,换了一个,排出针筒里的气后又扎进我手臂,一抽,还是没有。再换,扎,抽,还是没有。这时候护士皱着眉望向我,我平静地对她说,别紧张,慢慢来。
  同桌大跌眼镜!
  暑假回家,村里大变样。到处是新屋,危房都一一被拆掉,旧点的房子也翻新了。我家也开始重新装修,我到家的时候一群工人正忙碌地进进出出呢。
  我放下背包,问爹,爹,我回了。有什么要我帮忙的不?
  爹说,回了啊。去帮工人扶着那个铝合金窗的玻璃。
  我走到窗边,窗沿上一个工人正吃力地安装窗玻璃。我叫了他一声,说,叔,我来帮你扶着。
  小心啊,这玻璃大。他一边说着,一边准备把玻璃转到另一面,却突然“啊”地叫喊,玻璃脱手了。
  我赶忙伸手去接,但终究没接住,窗玻璃在空中斜着滑了好长一段距离才落到地上摔成粉碎。
  小该!爹惊呼着,三步并两步冲到我面前。工人们闻声也围聚过来。
  爹,我手笨,没接住。我惭愧地对爹说,羞于自己未能帮上忙还添乱。
  爹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我。小该,你的右手……不疼么?
  嗯?
  我看向我的右手。手腕早分离了半截,仍吊于小臂上的鲜血淋漓的手掌还在随我的身体晃悠。
  我疑惑地望回爹的脸,仿似入了梦中一般。
  爹,不痛啊。


第八章 灾星

  村里每年夏天都会举行篮球赛。机关对后保(后勤保障),村东联对村北联……晚上在灯光球场的一场场比赛总惹得吃过了饭的叔伯嫂婶们围坐在场边呼喝呐喊,嬉笑怒骂。
  让我值得骄傲的是,我爹并不属于观众里的一员,而是后保的绝对主力。我记得从四岁那年,爹晚上比赛前就带我到场边,嘱咐我坐好别乱跑,然后就上场比赛。我总是趁爹将注意力集中在球上的时候,偷偷从场边的水泥长凳上溜走,与同村的小孩追逐打闹。如此这般,往往一场球下来,爹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我也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爹收场之后,看到我比他更累,都会说上我两句。罢了,就到场边的小卖部赊两瓶玻璃樽装的冰镇汽水,跟我坐在观众席上乘凉。
  我第一次看到那三个降临的火球是在六岁的那年,在和爹乘凉的时候。
  记得当时我看到三颗硕大的红黄闪耀的火球缓缓地从天而降,无声无息,还拖着短短的尾迹。我连忙咽下一口呛辣的汽水,急急抬手指着北边的天空与地面约莫三十度的地方,问爹,爹快看,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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