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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敦煌-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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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来个稀罕玩艺儿。”说着从怀里掏出了那个十字架项链。红柳看都不看,却猛地盯住地上狼藉的画册,急忙俯身拾了起来,问道:“知道这是什么?”窦黑子挠着头道:“我们这些睁眼瞎,只看看是堆破烂,是拿着圣旨当擦屁股纸哩,辨不出个好孬。”红柳忽然又发现了地上的外文画册,急忙拾起来惊讶地细看起来。这是一本外文的《敦煌石窟画录》,打开来,扉页上写着“梁大鸿购于罗马”。梁大鸿遒劲的笔迹立即使红柳的眼里放出异样的亮光。不可思议地喃喃自语道:“梁……大……鸿?!”窦黑子听了笑道:“是个假洋鬼子,脖子上还拴着个裤腰带。”红柳猛回身问道:“你见到了?”窦黑子炫耀道:“老子昨儿整整等了一天,要是不见他这只兔子,我还不撒鹰哩。”红柳大吃一惊道:“现在人呢?”窦黑子摸不着头脑,惊诧道:“怎么啦?”红柳急道:“我问你人呢?!”窦黑子眨着眼道:“全赶进‘迷魂滩’了,一天一夜过去,现在怕成了肉干了。”红柳勃然变色道:“你说什么?”窦黑子辩解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有人给五百大洋哩。”“哼!”红柳狠狠一跺脚,二话不说便冲出大堂。窦黑子不知出了什么事,和小头目们面面相觑,都愣在那里。好大工夫过去,还不知如何是好。这时,一个小头目惊慌失措跑进大堂,报道:“大当家的,不好了,奶奶刚才气冲冲地出了大堂,谁也不敢问,只见骑马飞一样地出山寨去了。”窦黑子一听才仿佛猛醒过来,火冒三丈道:“奶奶的,愣啥?!还不赶紧派人去找,要是夫人少了一根毫毛,我把你们全都点了天灯!”
  梁大鸿一行被窦黑子赶进迷魂滩一天一夜,到了次日正午,梁大鸿还搀扶着妻子林茵芝和学生们在沙漠里苦苦跋涉。此时,烈日当空,热浪蒸腾,起伏的沙丘纵横交错,仿佛风暴中波涛汹涌的大海。梁大鸿、林茵芝和学生们走得脚胀腿硬,晕头转向,趔趔趄趄。正行之间,学生黎雅琴突然指着不远处的地面,兴奋地大喊道:“快看,脚印!”众人看去,果然看见不远处的沙丘下面出现一串串脚印。大家顿时像打了强心针一般,争先恐后地奔下沙丘,来到脚印跟前。一个名叫马庆明的男学生猫下腰来仔细辨认着足迹,突然沮丧地惊呼道:“
  天!这是我们自己的脚印,糟糕了,我们走了半天又转回来了。”人们听了,当即像泄了气的皮球,都瘫软地坐在了沙地上,所有人都似乎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和绝望攫住了。林茵芝忽然昏迷地倒下去,梁大鸿慌忙将她扶在自己怀里,学生们也都围拢过来。梁大鸿嘶哑着嗓子竭力地呼唤着:“茵芝,你醒醒,你醒醒。”林茵芝听见呼唤,朦朦胧胧苏醒过来,茫然不定的目光看看四周问道:“这……这是哪里?”梁大鸿哄劝道:“快到敦煌了。茵芝,你快醒醒,让你跟着我吃苦了。”林茵芝仿佛身心都崩溃了似的依偎在梁大鸿怀里,断断续续呻吟道:“大鸿……我不行了……恐怕不能跟着你们走出沙漠了……”梁大鸿鼻子一酸道:“不!我们一定能走出去。”林茵芝挣扎着听完,就要闭上眼睛。这时,黎雅琴突然指着远处喊道:“先生,快看!”大家一齐顺着黎雅琴所指的方向看去,就见远处的沙梁上出现了一匹坐骑,一位身披狸红披风的女子端坐在马上向这边眺望。身后的披风在野风的吹拂中像燃烧的火苗般猎猎飘舞。远处的女子也仿佛发现了梁大鸿等人,纵马向这边急奔而来。女子不停地挥鞭,疯狂地抽打坐骑,奔马如一团火球飞滚而近,在身后扬起团团沙尘。未等梁大鸿一行反应过来,女子已勒马停住,同时翻身下马,一边朝梁大鸿身边走,一边双手打拱道:“请问,先生可是梁大鸿大师?”梁大鸿惊疑地回问道:“你是何人?”红柳道:“小女子名叫红柳。”梁大鸿道:“你来想要干什么?”红柳道:“听说当家的昨儿来抢了先生财物,又将先生和同行赶进迷魂滩,小女子特来赔罪解救。”梁大鸿、林茵芝一听红柳说是她当家的抢了他们,当即引起警觉,以为又遇上土匪,个个做出以死相拼的架势。梁大鸿接下来又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当家的来抢,你却来救?”红柳沉默刹那,眼里盈泪,抬脸看着梁大鸿,真诚道:“小女子曾是艺专学生,几年前听说千佛洞壁画,于是跟一个同学结伴到敦煌写生,谁知途中误入了迷魂滩,那个同学渴死在沙丘上,就在我生命垂危时,窦黑子救了我,后来我就和他……昨儿窦黑子抢了先生,我在所抢之物里发现有先生签名的一本《敦煌石窟画录》的画册。学生早就钦慕先生大名,想来窦黑子抢的很可能就是先生,于是刻不容缓地就来寻救先生。”红柳与梁大鸿正说话,林茵芝却又再次昏迷过去。红柳见状,连忙解下临来时带的几只水袋,奔过去救林茵芝,又把其余水袋分给大家。红柳见林茵芝又苏醒了,就道:“大家快上骆驼,跟我去山寨歇息。”红柳说了,梁大鸿一行却听说要去山寨,就迟疑不动。红柳见此情景,便宽慰道:“先生不必担心,我那当家的虽说是个粗鲁汉子,可在山寨,什么都听我的,绝不敢伤害先生丝毫。”红柳这样说了,大家才将信将疑地随红柳向山寨行来。
  窦黑子听说红柳急慌慌出了山寨,赶忙着人去找,几个时辰过去,不见归来,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大堂里团团转。这时候,突然就有一个土匪跌跌撞撞跑进来,窦黑子还以为遇了什么大祸,那土匪却拾了宝贝一般报道:“大当家的,奶奶回来了!”窦黑子急问:“在哪里?”小土匪道:“已回到沙堡下边,还带着咱们赶进迷魂滩的那帮人。打头的就是那个假洋鬼子。”窦黑子眨眨眼“嗯”了一声,小头目就担忧地插话道:“昨天咱们刚把人……”“怕个屁!我窦黑子又不是他的摇尾巴狗!只要奶奶红柳高兴,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小头目
  一时不知如何是好:“那……”窦黑子呼地转过身瞪着小头目:“还那个屁,快开山门迎接!”
  片刻工夫,沙堡子峭壁夹道的山路上,土匪们持枪拿刀排成两行。梁大鸿搀扶着林茵芝朝山寨走来,学生们心有余悸地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红柳见状,怒冲冲策马来到窦黑子面前问道:“你这是干什么?”窦黑子讨好道:“列队夹道欢迎。”红柳愤愤道:“这分明是下马威!”窦黑子哭丧着脸道:“奶奶的,这才是拍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说着又扭头下令,“来人,把弟兄们都撤下去!”土匪们撤走后,窦黑子又小心地赔着笑脸问道:“夫人,这假洋鬼子到底是什么人?”红柳白了一眼窦黑子道:“什么人?大贵人!大画家梁先生。”窦黑子挠着头,嘿嘿笑道:“我这洋芋脑袋,分不清什么画家不画家,只要你说是贵人,保准就错不了。早知道这样,那孙掌柜就是给个金山,我也不干!”红柳朝梁大鸿努努嘴道:“还不快去给人家道个歉!”窦黑子笑着翻红柳一眼,回过身一边顺从地向梁大鸿走去,一边嘟囔道:“这真是脱了裤子放屁!”
  红柳和窦黑子将梁大鸿一行迎进山寨歇了。到了傍晚时分,红柳就兴冲冲带着梁大鸿到自己的画室里来。梁大鸿赏识地浏览着四壁墙上挂着的丹青画幅,问道:“这些画都是你画的?”红柳赧然道:“只是爱好,涂鸦而已,让先生见笑了。”梁大鸿啧啧赞道:“不错不错,很见功底。在迷魂滩初见时你说你曾是艺专学生,看来你真的是学有所成啊!”红柳听到这里,眼里湿了,垂头叹道:“原是想着学有所成来着,可是命运却……”这时,梳洗过的林茵芝走了进来,见红柳双眼垂泪,吃了一惊,问道:“红柳姑娘,你怎么了?”“没……没什么。”红柳抹去泪花,在脸上浮出些笑容,接着拿出了那个十字架项链递给林茵芝道:“夫人,给,这是你的。”林茵芝眼睛一亮,接过项链贴在胸前,感动道:“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太谢谢姑娘了!”红柳不好意思,作歉道:“昨儿让夫人受惊了。”林茵芝道:“那个土……”说着仿佛意识到什么,又把到嘴边的“匪”字强咽下去,不好意思地改口道:“那个窦先生真是你丈夫?”红柳沉吟了一下,诚恳道:“他就是粗鲁,其实人并不坏。”梁大鸿见状,意识到林茵芝那个没道出口的“匪”字戳到了红柳的痛处,便指着桌上那幅画坏的“荷花图”,有意岔开话题,问道:“咦?这荷花怎么没画完?”红柳也变了情绪,调皮道:“要画完,先生和夫人怕早就没命了!”林茵芝接上去笑道:“那就让大鸿赔你一幅,他的墨荷画得最好了。”红柳如孩子般高兴道:“太好了!我早想求先生一幅墨宝,就是不好意思开口。”梁大鸿道:“红柳姑娘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何言求字呢,来,我这就画。”说着便挽起袖头,在画案上挥起毫来。红柳全神贯注地看梁大鸿作画,只见梁大鸿在纸上笔走龙蛇,一支出水的艳美荷花刹那跃然纸上。红柳望着那出污泥而不染的荷花,不禁泪光闪闪。这时,窦黑子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红柳就喊窦黑子道:“快来看,梁先生给我画的画。”红柳说着,兴奋得如得了宝贝一般,炫耀地拉着窦黑子看画。窦黑子装模作样看了半晌,指着泼墨的荷叶道:“就这里黑漆漆的,看不出个眉眼。”红柳撅嘴瞪眼道:“去去,你懂什么!”窦黑子咧着嘴笑道:“是是,我就是狗看星星。”林茵芝听了,忍俊不禁,“噗”地笑出了声。红柳就飞红了脸,乜斜着窦黑子道:“不会说话就别说,没人当你是哑巴。”窦黑子听着就挠着头,觉得尴尬,就憨憨地笑了,明白自己的言谈举止粗蛮鲁莽,于是咬文嚼字地抱拳道:“梁先生,梁太太,这两天多有冒犯。鼻(敝)人已备好酒肉,还特请省城名角满天红献艺,给各位压惊赔罪。”
  傍晚时分,山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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