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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语言的生活-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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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说不用你管了。我听到秋雨轻声地说华丽,我现在什么也没有,只有你了。我到这
个城市什么也没得到只得到你。华丽说天气真冷。
    我看见秋雨和华丽像两团城市排泄出去的粪便,愈走愈远,秋雨咳嗽声也渐渐低微,
一切都消融在黑夜和寒风里。

                                  结构之外

    我是谁?我是这座叫做峨城的城市,许多人已经死了我还活着,许多事过去了我还
记得。秋雨在城市里生活了一年多,所以偶尔我会想起他。虽然我再也看不到城市之外
的秋雨,但在禾卉楼在戏班,人们常常谈论秋雨,在我的地盘上,我还能够听到秋雨的
消息。
    据说秋雨回到嫖村后便大病一场,身于比在城里时更为虚弱。秋雨在与疾病作斗争
的时光里.华丽天天跟他念一个新的地名,催促他上路。傍晚,人们看见华丽扶着秋雨
走出家门,在夕阳柔软的霞光里散步,看上去秋雨像一个老人,华丽却光艳无比。嫖村
人总喜欢对秋雨吐口水,他们瞧不起秋雨,因为秋雨当初鄙视嫖村,曾使嫖村一度感到
卖淫是一个肮脏的事,曾使嫖村人心里有过不舒服,所以他们现在加倍地报复他。
    秋雨卧床养病,这让华丽百般寂寞,秋雨看见妹妹勤奋地锻炼行走,频繁地在嫖村
的各家各户出没。春末的一个下午,妹妹告诉秋雨,说华丽嫂子跟村上的姜疤脱光衣裤
睡觉,姜疤身子黑嫂子身上白,他们一连干了几次,很好玩,华丽嫂子干这事不收钱。
    秋雨趁华丽熟睡的时候把华丽绑在床上,然后从后门的门框取下一根竹条,对着华
丽洁白的身子抽打。秋雨说你是有文化的人,怎么也不要脸。秋雨拼命抽打华丽,是为
了向嫖村证明他仍然仇恨没有原则的交配,证明秋雨和嫖村人不是一样的见识。渐渐秋
雨抽出了新花样,华丽的乳房和大腿小腹部烙上了纵横交错的鞭印,男人们为了争看鞭
印,拼命地向华丽扔钱。但华丽不为钱所动,只动情于姜疤。华丽在秋雨的抽打中变成
一位平庸的农村妇女。
    秋雨发现妹妹有了窥视的癖好,在他抽打华丽的夜晚,妹妹总在板缝里朝他的卧室
张望。有时妹妹也伏在嫖村女人接客的屋外,长时间地伸脖于踮脚尖。某日中午,秋雨
从妹妹偷视的木板缝看妹妹,秋雨看见妹妹正在床上手淫,全身舒畅地扭动。秋雨像吃
食了一只苍蝇,吐出一口恶心的绝望的鲜血,病情加重。悲凉袭击秋雨,李程王大脚母
亲余艺李媛媛华丽妹妹和一些其他人物拉洋片似地从他脑海掠过,秋雨想原来人人都爱
干这事。秋雨擂了擂板壁,对妹妹说你怎么这样?妹妹在那一边说我怎么了?你不是同
样喜欢吗?你不喜欢你怎么带了一个女人回家来。妹妹的嗓门粗大,好像是在谈论一件
光彩的事情。秋雨想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如果跟李媛媛过日子就不会受这么多苦。秋雨
似乎被掏空了精气,再也没有出走的信心。
    现在,你在地图上查不到嫖村这个地名,嫖村已改为瓢村。《峨城县志》云:瓢村
因该村座落在瓢形山谷而得名。瓢村历朝历代均是A省与B省的边贸村,商贾云集此地挥
金如土。


  

                                白荷

    白荷望见黄家的那扇乌黑的门板时,正是黄昏。白荷的小手被爹的大掌紧紧地攥着。
夕阳如一张浅红的纸片,血一样的光线晃荡在那扇乌黑的门板上。门板愈加显得龌龊黑
亮。白荷和爹的影子拉长在土路上。爹的肩头一耸一耸地,屁股上的短枪大弧度摆动。
看看那扇门板就近在眼前了,白荷说“爹,我不去。爹,你带我走。”
    白荷这年正好六岁。爹没有听白荷的话,咿呀一声推开了那扇门。门洞里很黑,黑
了一阵之后,有几张慌张的面孔,拥挤在墙根下,目光冷冷地闪动着。爹说“主家,你
别怕,我把女儿托给你们收养,你们帮我好好地看管着,今后我来领女儿时,我会报答
你们的。”墙根下依然没有响动,两个斜挂长枪的兵抱着口袋扑进门来,嚷着要找粮食,
爹说:“滚。到别家去找。”士兵缩了出去。爹说:“白荷没了妈,我又要带兵打仗,
你们可怜可怜她。”爹说完扭转身于,走了两步后立在门框下,想了很久,才从裤兜里
掏出一把光洋,摔在地上。光洋咣啷咣啷地回响在屋里。男主人说:“我们自己都填不
饱肚皮,哪来闲粮喂你的女儿。你有本事生,为什么没有本事养?你带走,你把她带
走。”爹的身子抖动不止,爹像有些怕了。爹像受惊的兔子,突然弹出门去,裤子被门
绊挂住,咝地一声响,一绺破布吊在屁股上和那支手枪一起摆远了,白荷叫:“爹—一”
爹没有回头一由荷扑出门去却被追上来的一双手搂住了。爹头也不回地说:“打完仗,
我来接你。”
    王双菊把白荷抱进家门,黄百万没有吭声。那些在秋收之后的田野上行进的队伍,
只把杂乱的脚步声留给白荷。白荷再也看不到爹看不到那些熟悉的面孔了。白荷放肆地
哭喊着,双脚像起落的小锤,敲打着王双菊的大腿。王双菊一松手,白荷跌落在地上。
白荷在尘土里滚动。黄百万从墙根下站起来,对准白荷小巧的屁股端了一脚。黄百万说:
“野种,你哭什么?哭你妈的×。”白荷突然止住哭声,仰面看黄百万。眼睛里充满着
仇恨。黄牛看这一刻的白荷,觉得白荷像林子里鲜亮的蘑菇,泪滴像淋在蘑菇上的雨点。
黄牛看见一条银色的项练从白荷的衣领口滑出来,上面吊着颗黄色的弹头。黄牛凑上去
用手掂着弹头说:“爹,上面有字。”黄百万把头贴向地面,看见弹头上刻着白荷两个
字。黄百万说:“是她的名字。是这个野种的名字,从今天起,她开始抢我们的饭碗
了。”黄百万说完,恶狠狠地扫了王双菊一眼。王双菊没有理睬黄百万。王双菊发觉自
荷的眼光一刻也没有离开黄百万的那颗脑袋。王双菊说:“白荷,起来。小小年纪就懂
得恨人了。”王双菊扶起白荷,双手拍打着白荷的衣服。
    白荷来到喜湾的第三天,陈仓推开了黄百万的家门。陈仓看见黄梅、黄连围着一个
白净的女孩在院子里跳。陈仓觉得奇怪,对着屋里喊:“百万,什么时候又搞出个女儿
来了?黄百万从屋里冒出来,摇着头说:“难呀,老弟,她是来抢我们饭碗的,你要我
就送给你。”陈仓喜滋滋地对着白荷招手,白荷没有动,两只羊角辫朝天指着,小嘴嘟
得极其妩媚。陈仓像见了金子,扑过去抱白荷。陈仓说:“女儿,女儿。”白荷说;
“你是什么人,叫我女儿。”陈仓说:“你愿做我的女儿吗?”白荷说:“不愿。”黄
牛说:“陈叔叔,她是我妹,她有子弹。”黄牛把手伸进白荷的领口,小手在胸部动了
几动,拉出银项练和子弹头来。陈仓看见那颗锃亮的弹头,在阳光下熠熠闪光。陈仓突
然打了一个寒颤。
    黄百万和陈仓坐在堂屋一口一口地喝茶,各怀心思。他们的计划,似乎是因为白荷
的到来而有所动摇。陈仓从门框下看出去,黄百万的儿女们在阳光下叽叽喳喳地闹叫着,
似乎很热闹。陈仓的心里泛起苍凉。自己有一窖一窖的粮食埋着,自己有喜湾最大的房
屋,却没有天伦之乐。屋子再大也只自己和两个女人守着,有时空得心慌。陈仓说:
“百万,你既然养不起这个女孩,你就把她给我。我有她,什么事都解决了。”黄百万
说:“我怎么养不起了?我养着她,将来给黄牛做媳妇。”陈仓说:“毕竟是别人存放
在这里的东西,你留不住的。”黄百万说:“是别人的东西,你也留不住。你不如自己
要一个,自己老婆生下来的,才孝顺你敬重你。”陈仓说:“你还要粮食?”黄百万说:
“怎么不要?这是买卖,我不会白白地给你做这件事。”陈仓说:“你心太狠,百万。
如果你给我做出个儿子来,你已经占了便宜,你已经站在我头上厨屎了,你还要我粮
食。”黄百万说:“白荷长大了,我让她还你,让她把这笔债还清。”陈仓说:“我说
你不是人,一点不错,人家还是个六岁的小孩呢,亏你想得出。”
    

    陈仓似乎在这个下午衰老了。陈仓用手轻提长褂,迈出黄百万的家门槛时,身子闪
了一下。院子里的孩童,都把目光聚过来,陈仓像做了错事感到脸面阵阵辣。陈仓定着
眼珠,把白荷看了很久,然后狠狠地跺了两脚,低头走出黄百万家的大门。
    田野光秃秃地在陈仓的脚下摇晃,那些大大小小的虫子,在午后的阳光里窜上窜下。
稻谷的余香还留在秋天的田野上。汪云看见男人的身影在田野上显得特别醒目,步子苍
老而零乱。汪云想陈仓也活得不容易。陈仓似乎是犯了错误,磨蹭许久不敢走进家门,
无颜见自己的妻妾。陈仓看见江云站在家门口欢迎自己,心里更不是滋味。大房的彩豆
对生儿育女已没半点心思,小房的江云却时时关心着陈家的这件大事。汪云今天穿了一
件小红花衣,衣上的鲜花都开得小碗那么大。田野上的万物都被霜打蔫了,只有汪云的
花衣迎风怒放。深秋里有了汪云这颗春天的胚芽,村庄里似乎有些活气。远远地陈仓像
嗅到了那股潮湿的气息,这气息以前是陈仓的鼻穴独有的,此后却飘荡在喜湾的所有角
落,属于整个天空。汪云朝着陈仓喊:“怎么样?谈好了吗?他还要粮食吗?”陈仓说:
“这回你如意了。”汪云说:“怎么是我如意了?还不是为了你陈家,生下个活物来,
又不跟我姓汪。你拿老娘去给别人糟蹋,反而说我如意了。”陈仓说:“好,好好,都
是为了陈家列祖列宗,也不是为我。你快准备粮食吧,明早送过去。”
    这个秋夜对于汪云来说似乎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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