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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获 2007第6期-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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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起来是用胸腔共鸣,很节制地笑三到四声,笑三声是表示好笑,笑四 声是表示很好笑,他的笑声总是第一声比较重,渐次减弱。我想小毕最后会成为 毕科长乃至毕厂长的吧?白蓝说,观察得挺仔细啊,你也这么笑笑,也能做科长 吗?
  我说,我不行,我钳工一个,这种笑容出现在我脸上,那就是我脑 f 真的被 撞坏了,或者,别人会怀疑我偷了厂里的东西,搜我的包。我天生嘴角下垂,一 副图财害命的样子,但厂里的保卫科管不了我图财害命,所以也不会搜我的包。 至于笑声,呵呵呵,或者呵呵呵呵,我都学不来,我笑起来是先弱后强,越笑越 厉害,这他妈还是像个图财害命的。
  白蓝说:“路小路,你有妒嫉心理。” 我叹了口气。九二年,在小毕身上我看到了我所有的理想,化工职大毕业,
  宣传科画黑板报,白白净净很斯文,并且,他妈的,连对于女人的口味都如此相 似。但我还是一个修水泵的小厮,我看起来是没指望了。
  那时候她听我说到这些,化 T 职大,宣传科,她就静静地听着,也不笑,也 不插嘴。她说我妒嫉小毕,只说了这么一次,后来她说这种感觉不是妒嫉,最多 只能算是艳羡。我不知道艳羡是什么意思,大概是非常非常羡慕吧。我问她,艳 羡和妒嫉有什么区别。她想了想说:“妒嫉嘛,你就会去破坏人家,可是你也破 坏不了小毕,所以只能是艳羡。”我觉得很不是滋味,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后来她遇到我,对我说:“那天的事谢谢你。秦阿姨再也没有找过我。”
  我说:“操,她是没找过你。但我吃了一个礼拜的隔夜肉丸子!” 那年秋天,因为我跑得够快,骑三轮不要命,所以救了德卵。厂里说要嘉奖
  我,给我发了三十块钱的奖金。我在化工厂干过很多好事,无一报答,也干过很 多坏事,也无一报应,惟独这一次拿到三十块奖金,回去对我妈说,我妈很开心。 她说小路终于长大了,以后她生病,我也可以骑着三轮送她去医院。
  我把这事情说给白蓝听,我说,德卵这条命就值三十块。白蓝说:“别太得 意,上次农民工救了你,一毛钱都没有。”
  我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救德卵主要是你指挥得当,该嘉奖的是你。” 她说:“我是医生,我救人是职责,出了岔子要处分的,你跑得慢会被处分
  吗?”
  她这么一说,我又觉得自己很伟大,我说:“对对对,你是恪尽职守,我是 助人为乐,性质不一样。”
  她翻了我一个白眼说:“你好像还挺有文化的,居然会用成语,这样的钳工 我可没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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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操,承蒙你看得起,不如咱们去把这三十块吃掉吧,我请你吃肯德
  基。”
  九二年的时候戴城开了一家肯德基,顾客人山人海。在此之前,戴城是一个 脏了吧唧的城市,马路边上永远泛着油光七彩的脏水,大排档就在脏水之上开张。 戴城的餐馆以面馆为主,这里的人爱吃很细的龙须面。所有的面馆里都飞着苍蝇, 那些吃过的面碗,服务员把汤水倒掉,在一个脸盆里涮一涮,接着又端上来。即 使是比较高档的餐厅,也不会有空调,只有电风扇,冬天就更别提暖气了。至于 那些服务员的脸色,一个比一个像茄子,经常能在街上看到服务员和顾客打架, 一群顾客打一个服务员,或是一群服务员打一个顾客。
  戴城有了肯德基以后,大家好像开窍了,渐渐明白什么叫吃饭。吃饭得窗明 几净,得有音乐,不能飞满苍蝇,最起码服务员不能打顾客吧。人不是猪,不是 一辈子都只能接受茄子脸的,所以人类会进化。你可以说人类是一代一代进化的, 但是在九十年代看来,很像是一年进化一次。九十年代就是这样奇怪。
  我和白蓝在快餐店里坐着,我对她说,我高中时代的理想,是去做营业员。 她乐了,说营业员都可以成为一个人的理想,这个有点出乎意料。我就说,我初 中时代的理想更不靠谱,是跟着我堂哥去收保护费。她问,那你小学时候呢。我 说我想不起来了,小时候的事情,想当解放军,想当警察,想当画家。我画画不 错的,画女人脸尤其拿手。
  我又要说到小毕了,我说:“小毕在厂门口画黑板报,我看见了。” 自蓝看着我,若有所思地说:“路小路,你应该去读书。”
  “我爸爸会把我搞进化工职大的。”
  “化工职大已经停办了,不再招生了。你不知道?”她说,“你还记得化验 室那个胖胖的姑娘吗?她是厂长的女儿,今年要去读职大,也被退回来了。”
  “那她怎么办?” 白蓝生气地说:“我们现在在说你。你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
  “你应该去读自考大学,或者夜大。这样对你有好处。一辈子做钳工?”
  “那种大学要自费的。” 白蓝说:“到底是我白痴还是你白痴?”
  她真的生气了,只顾嘬可乐,眼睛看着窗外,做出不想理睬我的样子。说实 话,我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假如当初我不是进工厂做学徒,而是在马路上 贩香烟,现在就应该在做买卖,应该在进货,应该在数钱,而不会有时间去考虑 成人大学的事情。我可以什么都不想,把香烟事业越做越大,从地摊发展到杂货 店,再发展到饭馆,然后我差不多就老了,可以去死了。我没想到做钳工是如此 地复杂,令人头疼。钳工的一生真他娘的漫长,看不到尽头。
  后来我们在街上走,她走得很慢。那是一个黄昏。天色早早地黑了,这说明 秋天就要过去了。十多年前,我在工厂里,下午四点就下班,天色都是很明亮的, 可以吃一顿点心再回家,可以在街上闲逛很久。如今则完全相反,办公室里很明 亮,下班走到街上就发现天色昏暗,霓虹灯下影影幢幢的人群在挤公交车,这种 感觉好像坐国际航班,必须倒一倒时差。我说的是上海。
  我们推着自行车走到一条小街上,两侧高高的围墙,里面种着梧桐树,有一 些枯叶掉落在街上。她用皮鞋踩着落叶,每一片叶子都发出嘎吱一声,她说。这 些树叶在夏天的枝头被风刮出沙沙声,秋天掉落在地上,被踩出嘎吱声,每一片 树叶都能发出它们独自的声音。沙沙声也很美,嘎吱声也很美。她说:“踩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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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枯叶,你再去踩它,就不会有声音了。”
  后来,我想吻她。我们推着自行车,有经验的人都知道,推着自行车接吻是 很不方便的,尤其不适合初次接吻。而且,谈恋爱的时候,想接吻就不能说话, 得保持沉默一段时间,你不能一边说话一边索吻,这是找抽。我有点怕白蓝,这 个人不太好相处,用书面的话说,有点喜怒无常。我想起她三版女郎的造型,给 我买烟,这是我不能忘记的。一想到这个,我就有点昏头,想去吻她,然后干点 别的,但我们之间隔着自行车,很碍事。当时我也年轻,其实满可以说:“我们 谈恋爱吧。”等她答应下来,再找个地方细细地吻。但我压根没想到这个,我就 想到了吻,又够不着。我不说话,心里想着这个事,由她在马路上独自抒情。后 来,我放弃了在马路上吻她的念头,还是医务室比较清净。她以为我在听她抒情, 其实我心里一片焦急,动的全是坏脑筋。
  那天晚上我送她回家,她住在新知新村。那是戴城大学的教职员工住宅区, 是一个知识分子比较密集的地方,和农药新村完全不一样。农药新村满世界跑鸡 鸭,根本是个大农场,新知新村则很安静,一排排窗户里都透出橙色的台灯光。 四周草丛里,只有秋虫的呜叫,我们轻轻走过,虫声停顿,等我们走远,它便继 续歌唱。这种停顿仿佛在向我和白蓝致敬。农药新村这个时候是家庭卡拉 OK 的 黄金时间,无数个麦克风同时向着夜空发出鬼哭狼嚎声,好像是罗马尼亚的哥特 城堡。
  她说:“到了。”停车,上锁。我问她:“就送到这里吗?”她点点头,对我 说:“今天说的话,你好好回去想想吧。”我说我知道了,成人大学,既然上不了 化工职大,那就试试成人大学吧。后来我目送着她上楼,三楼的某一个窗口,灯 光亮起来,我想那就是白蓝的家。
  那是我第一次去新知新村,那地方很安静,给我的感觉很好。我回到农药新 村时,心想,妈的,又要忍受那无穷无尽的卡拉 OK,结果那天还真没有卡拉 OK。 有两户人家用麦克风在吵架,一百分贝以上的脏话带着混响效果在农药新村的天 空中盘旋。我希望他们用杀猪刀砍来砍去,死光了就安静了,但他们不砍,他们 很有耐性地对着麦克风骂:“操你妈哟哟哟哟哟。”这种创意简直可以让周围的人 都去自杀。这就是我生活的地方。
  九二年秋天,厂里出了个不大不小的事。那是我请白蓝吃饭的第二天,所以 记得特别清楚。人年纪大了,很多记忆都要借助于其他记忆才能重回我身边,好 像往日寄出的信,很多年后被退回,自己拆开读着,自己都会觉得有点新鲜。那 天我本来是要去医务室索吻,我都想好了,该怎么起承转合,该怎么循序渐进。 我高中时候也吻过女孩子,我们同校的女生,成绩很差,长得不赖,她稍微扭了 几下,随后就范。之后我就经常去吻她,她也不反抗,甚至懒得扭几下。我想, 接吻就是这么个前倨后恭的事情吧。
  那天我想着索吻的事情。拆水泵的时候手脚就慢了点,耽误了很久。后来听 见有个女工在喊:“不好了,快去看,仪表室的阿芳爬到烟囱上去了!”然后,化 工厂的工人就不上班了,扔下手里的活,纷纷往锅炉房跑。
  我们厂的锅炉房,有个大烟囱。这话等于放屁,哪个厂的锅炉房都有烟囱。 我们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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