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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花咏-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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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关意马牢拴定,久矣心窝系赤绳。
  不一日宗师录科,端昌早有了科举。又过些时,场期已促,端居遂叫李氏与孩儿收拾行囊,差人服事,前去赴试。端昌遂辞别父母,到了湖广省城住下。不几日,已是初八头场。端昌随众入去,候得题目下来,真是才高不让,早已风雨骤至般落稿,兔起鹘落样誊真。他人尚攒眉执笔,端昌早交卷出场。甚是得意。二场、三场也是如此。场完即同家人回到宜城。
  端居叫他写出场中文字看了,果是篇篇气满神足,欢喜不胜。端昌只在衙中静听消息。过不得数日,早闹哄哄报到宜城县来,见端知县道:“老爷恭喜,大相公已高中了!”端居见报,忙讨报条来看。看见儿子已中了第二名经魁,不胜大喜,遂赏了报人,命端昌仍带了家人,到省拜谒主考房师。俱见他年才十七八岁,又生得美如冠玉,又中得高,拜见时相待甚优。端昌又会了同年,在省忙了数日,方才回来。
  却说柳星自从王成美议亲之后,便安心等场后消息。到了八月初,忽报他入帘阅卷,他便欢喜欲中端昌,成婚更易。不期到场分房,他却分在外帘,大失所望。今见端昌中了第二名举人,心中大喜,遂着人请了王成美来,说道:“端新贵已跃龙门。贤契前言,正此时矣。”
  王成美便不敢怠慢,遂备了一副盛礼,来见端县尊作贺。端居再三谦谢,只得收了。王成美说道:“生员今日之来,一为拜贺,一为令公子亲事。向日曾蒙老父母大人金允。今令公郎先生既已成名,生员今日践约,愿为柯斧。”端居听了愕然道:“柳刑尊之命,岂敢不遵?奈小儿缘悭,前已有聘矣。辜负刑尊美意,乞贤契为我一辞。”
  王成美听了大惊,因问道:“今春柳老师,深知令公子未归玉镜,私相爱慕,故托生员以结两姓之好。复蒙老父母大人定约,成名方议。今老父母忽言有聘,毋乃戏耶?”端居道:“婚姻大事,刑尊上台,一时不便直言,故借场后成名缓复之,何言戏也?”王成美又说道:“且请问令公郎之姻,还是在柳公之先,还是在柳公之后?又不知所定者何姓?作合者何人?乞老父母大人细言,以便生员转达。”端知县道:“小儿自幼已蒙凤御史不弃,将令爱许配与他。已请媒作合久矣。只因本县待罪于此,凤公又远谪边庭,故尚未受室。”王成美听见端知县说得凿凿有据,只得别过去回复柳星,且按下不题。
  却说端昌自中了举人,心中甚是快活,恨不能即刻起身进京,以便寻问消息。不期终日被这些同年往还,竟无一刻之闲,只得对父母说道:“孩儿幸叨一第,少不得要进京会试。孩儿在家应接甚烦,莫若早进京去,潜居寺院,清清闲闲,也可温习书史,以图上进。若临期才去,仓卒奔走,非所宜也。”
  端居、李氏见他说得有理,只得料理停当,打发家人端敬、端勤,路上服侍。端昌遂拜辞父母,带领家人起身。一路由长江进发,端昌心中想道:“我如今进京,少不得路过临清,便好访问唐家父母。但间别数年,不知二人如何光景?只怕见面时还记不起我旧时的模样哩!待我细细说明,定有一番惊喜。”想到此处,便恨不得一时飞到。遂吩咐船上道:“我有急事,要早到临清。可与我努力兼程。”船家见公子吩咐,不敢迟延。
  不一日到了山东码头,家人早雇下轿马,望北京而来。又行了数日,端公子问道:“前去临清还有多远?”端敬道:“前去只有一日路了。”到了次日,端公子在轿中,眼巴巴恨不得立刻就到。遂不坐轿,倒骑了端敬的马,虽比不得轿中安稳,却喜马上还可眺望,将心事散散。怎奈愈行愈远,直到日落衔山,方才到了临清。因不便去寻问,只得歇在店中。端昌一夜无眠。
  到了次早,也等不得吃饭,就叫端勤在店看守行李,自己即带了端敬,出门一路找来。怎奈临清地广人稠,街道冗杂。端昌虽离此地也只数年,且他在临清时年又小,又不甚出门,那里还记得当时的门面路径?遂疑疑惑惑,只管走来走去。端敬因问道:“相公走来走去,不知寻谁?”端昌道:“我有一个至亲在此,急要见他一面。”端敬道:“相公既要寻亲,岂无姓名住处?”端昌道:“我小时曾在此住过,论起来门巷也还该记得,不料东不是、西不是,竟忘记了。”端敬道:“相公既不认得住处,只要记了姓名,就好寻了。”端昌道:“我这亲姓唐。”端敬道:“这就好问了。”便逢人就问,也有人说在前边的,也有人指说在后边的。二人及至寻到,却又别是一个唐。
  端昌急得没法,只见街旁一个老人家,向着日色在那里打草鞋。因近前问道:“请问老丈,这边有一位姓唐的,住在那里?”那老儿只是低着头做他的草鞋,全不答应。端敬道:“想是这老儿有些耳聋。相公可问高些。”端昌没法,只得又走上一步,将手轻轻的扑着他的背,道:“我是过路的,要寻问一个唐家,你可认得吗?”
  那老儿忽见有人问他,方停了手中的草鞋,抬头一看,见是一位相公,连忙立起身来道:“不敢不敢,姓汤的就在前面,是我的亲戚。”端昌见他果然是个聋子,只得又问道:“我问的是唐不是汤。”那老儿笑嘻嘻的指着道:“这边转弯去第三家就是郎家了。”端昌也忍不住笑起来,大声说道:“我问的是唐不是郎!”
  那老儿方才明白,因笑嘻嘻的说道:“原来是唐。但我这所在,姓唐的颇多。不知还是问那一唐?”端昌道:“我问的是行医的唐希尧!”那老儿听见,连忙问道:“小相公,你问这唐希尧怎么?”端昌道:“他是我的至亲,数年不会,故此要问他。”那老儿道:“这唐希尧不在了。”
  端昌听说不在,吃了一吓,因惊问道:“他为何不在?莫非死了吗?”那老儿道:“阿弥陀佛,怎么就咒起人来!不当人子。相公若问别人,也不晓得。我老儿与这唐希尧自幼相知,只可怜他无子,刚刚继得一个儿子,又被人算计死了。”端昌忙问道:“你可晓得为甚么被人算计死了?”老儿道:“只因他有个侄儿,叫做唐涂,要谋占叔子的产业。见叔子过继的这个儿子甚是聪明,府、县俱考了案首,犯了侄儿之忌。守到进场这日,天还未明,唐涂父子行凶,竟抬出城外打死了。唐希尧家中竟不晓得。可怜他夫妻两口,日夜想念,七八想死、哭死。”
  端昌道:“唐涂谋死事情,他如何肯对你说?”那老儿道:“他如何肯对人说?只因后来骗了唐家的银子,两个儿子分不匀,吵闹说出来。是我居间调停,故此晓得。”端昌又问道:“这都罢了。但不知如今唐希尧怎样了?”那老儿道:“后来被侄儿串通光棍,将人命赖他,把一个好好的家私弄得精光,无处存身,近闻得他往下路依傍亲戚去了。”
  端昌又问道:“可知他如今在甚么地方?”那老儿道:“他要避这侄儿,是悄悄去的。如何肯说出地方?”端昌又问道:“他这侄儿如今怎么了?”那老儿道:“恶人自有天报,他竟全家害瘟病死了。”端昌又问道:“你这边原有一位凤御史老爷,如今可在家吗?”那老儿说道:“这凤老爷数年前被仇家陷害,已降了边外驿丞,同了家眷去了。”端昌又问道:“他家还有人吗?”那老儿道:“自从凤老爷去后,家人无主,各自四散,房产俱被人占去了。”
  端昌听见两家俱是如此,真正是哭不得、笑不得,只得叹了数声。因见这老儿说了半日的话,遂叫家人取了五钱银子赏他。那老儿接了银子,满心欢喜,因作下半个揖去道:“多谢相公赏赐。下次若要问亲戚,只来问我。”端昌空访了一场,无可奈何,惟暗暗啼嘘。只得回到店中,又过了一夜。这一夜在店中,正是:
  重来指望说从前,不道重来是枉然。
  想想思思心欲碎,那能魂梦得安然。
  次日,端昌只得起身。不日到了长安,叫人寻了寓所,安顿行李。心上虽系念希尧,闷闷不悦,却因场期在迩,只得藏修守候不题。
  却说这王成美受了端知县这些说话,连忙来见柳刑尊,细细述知。柳星见说,大怒道:“端知县甚是无礼!我一个刑厅,与你知县联姻,也不为辱你。我一个进士的千金小姐,与你这老贡生的儿子成亲,孰轻孰重?怎一毫世务也不知?我所爱者,止不过犁牛之子耳。他说凤仪有约,况这凤仪忤触朝廷,流贬关外数年,这段姻事从何结起?既是凤仪有约,当日初议时何不明言?今日又朦胧推托?此不过见儿子新中,不屑与我联姻,故此推三阻四,奚落于我。你今尚在我属下,怎这等可恶?也罢,今日再烦贤契去对他说,无论凤家亲事有无,即使果有这凤仪之女,已在关外多年,存亡未卜。近来也不知嫁与那个驿丞的公子了,即使此女尚在,塞外风霜,花容憔悴,也不堪作玉堂金马之配了。”
  王成美无法,只得又来见端知县,细细述了一遍,道:“这段姻亲,实是门当户对。况柳老师令爱貌美而贤,足堪为公子之配。”端知县道:“小儿临去时,曾说凤家姻事,一丝已定,生死不移。决不以富贵易念。此乃小儿敦义之处,本县亦不能强。何柳刑尊不察,强使退婚、就婚?风化所关,非所宜出。即使可强,亦要男贪女爱。若逼迫而成,恐亦非父母之教也。”王成美只得说道:“老父母大人与令公郎所见,自是不差。但生员想来,仕途窄狭,诚恐好事不成。柳老师恼羞变怒,未免于老父母大人有碍。”端居大笑道:“居官贤否,自有公论。贤契倒不消为我虑得。”
  王成美见端知县迂腐固执,只得回来细细告知柳星。柳星勃然大怒道:“我将好意待他,他反无礼待我!他一个贡生,多大脚力?亏得上台抬举他,故此一向安然。”因说道:“贤契且回,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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