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谐铎-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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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恐贾舶久待,诣孔翁告别。翁张筳饯之。引入后室,见三十六粪窖,森森排列,窖中金银皆满。翁取赤金数锭以赠。并唤一女子出,蓬头垢面,而天然国色,翁笑曰:“此阿魏,即蒙不洁西子后身也。君无室,盍挈之行。”生拜谢,捧金挈妇,辞别还舟。
  贾人失生半月,维舟凝待,遥见生来,大喜。甫登舟,秽气不可近。陈金几上,尤臭不可堪。及阿魏登舟,万臭尽辟,众心始安。
  后归家,生偶游街市,人辄掩鼻而过。惟与阿魏居室,则不觉其臭。出所赠金易诸市,人大怒,掷而还之。三年,阿魏死,生所如不合,郁郁抱金而没。
  铎曰:“蜣螂抱粪,人恶其秽。而转之金颜笃褥中,适速之死耳!以是知生于香者,亦必死于臭也。红粉长埋,黄金失色,止剩个臭皮囊,无从洗涤矣。哀哉!”
  鬼嫖
  五弟芷生,癸卯登贤书第一。丁未岁,计偕北上,夜投富庄驿旅舍。客满,借宿村庄。时月浸破帘,风鸣败纸,伏枕不能成寐。起步前庭,转入后舍,见荒园广可三亩。有秃鬓妪,蹒跚树下,高语曰:“今夜风月颇佳,客中儿必有作青楼梦者,盍召之来!”己而群艳坌集。妪作微怒曰:“汝等日坐闺中,赌樗蒲,嗑瓜子,长恁娇惰,尔娘喝朝露度长日耶?”群唯唯听命。妪附耳久之,群向东南角招以手。亡何,众客至,商服儒冠,不一其类。铺五色毡,席地团坐。姬往来蹀躞,陈肴列馔,似储待者。继而酒阑,笑语亦渐倦。妪鼓掌笑曰:“窗烛灰矣!银河鹊桥已驾,痴牛騃女,犹相对作闲坐哉?”众尽起。妪导以烛,群艳拥客转入一草席去。
  芷生素负胆力,潜往瞰之。见中设数十竹榻,众客各抱一夜叉卧,鼻声四起,朱发偎肩,血唇递舌,间有枕鬼面于臂,而梦中喃喃作娇唤者。正惊骇间,一老夜叉手持铜管,约长七寸许,向客脑后插之,呜呜作呼吸声。扪搎几遍,末至一客,曰:“是无脑者。且遍体酸中作臭气,令人殊欲呕。”揉其目,曳于牀下。芷生拍槛大呼曰:“门外有莽汉,老魅何敢尔?”众哗然曰:“新贵人至矣!”转瞬尽散。
  候天晓,登车就道。见富庄驿诸宿客,尽呼脑痛。中有一人,目瘇如桃。询之,以秀才纳监,入都谋上誊录馆者。芷生微哂之,是科捷南宫。
  铎曰:“脂刀截骨,花箭攒心,一片欢场,即狠罗剎汤沐浴也!不早回头,恐盬其脑者至矣!”
  神赌
  穹隆山庙,廊下有神像二,绯袍锦带,乌帽皂靴。其旁各塑一夫人像,珠冠绣帔,俨同命妇。二神同院居,仅隔一墙。
  一夕,有庙祝宿廊下,忽见左座一神,竟趋右座曰:“今夕更漏颇长,伏枕不能成梦,盍一作樗蒲戏?”右座者笑曰:“牧猪奴!赌兴又发耶?但我辈近日香火零落,何得有现注?”左座者曰:“请以筹马,负者明日覆算。如不归,当以新妇准负债。”右座者笑诺。于是,折香为筹,铺芦作席,二神相对坐,呼卢喝雉,约两时许。右座者起笑曰:“热中人败北矣。
  归且休,明日当以七香车送新妇来也!”左座者丧气而散。庙祝异之,明夕,仍宿廊下。见右座者竟诣左座,责负甚急,并索妇;夫人闻之,怒诟其夫曰:“黑心贼!汝当日在修文殿鬻选时,幸侬脱簪珥夤缘得一官。今以淫赌,辄将枕边人作孤注,天下负心人有若是哉?”左座神垂首不作一语。右座者索愈力,狂哗不休,继以漫骂。幸其妇隔墙唤,始引去。自此,无夕不争。
  庙祝厌之,白于董事,竟具鼓乐,送左座夫人亦登右座;喧声始绝。而所隔一墙,旋修旋记。识者曰:“是新夫人不忘故夫也。”命筑墙者留一穴以为瞰夫之地。墙自此遂不复圮。至今土人呼为输赢庙。好赌者引为笑柄云。
  铎曰:“贪淫殒命,好博倾家。花骨头之祸,不减于粉骷髅也!谓予不信,请虚左以待。”
  梦里家园
  淮南阮生,小字莘郎,幼失怙恃,相依乳媪家。一日,梦父执某招之去,曰:“妆父近作泰山宣敕司,有遗宅在东门外;命汝掌守,勿教荒落。”遂相将俱去,约三里许,曰:“此予家也,幸少憩。”
  携手而入,见一垂髫女郎,当窗理绣,戏唾绒粉壁上,以指甲挑作双连环,对壁嬉笑;某嗔喝曰:“客来矣!倚娇弄憨,是何态度?”女郎抱绣而走,金剪堕地,回身笑拾,私语曰:“何来生客?直恁牝吆喝辟人?”生问为谁。某曰:“此予痴女,年十五矣。前为楚江王妃刺博山交龙锦,观者赞其慧心。然无母之儿,未免幼失教训耳!”生极力称奖。
  少顷,相携出户,复至一处,曰:“是即汝父所营之菟裘也!”出钥脱键,重重启辟。堂奥藩厨悉备。后有楼三楹,中贮书籍玩器,左则锦绣盈箱,右则金银满库,几于目迷五色。某曰:“此汝父二十年心力,守之勿浪掷也!”生俯首小语曰:“未有室家,与谁同守?”某曰:“汝未聘耶?如不弃嫌,愿以痴女敬奉箕帚。”生顿首谢,并问其期。某曰:“视明夜三星照鸳鸯楼角,吾当以油壁车送新妇来矣!”言毕而去。即有婢仆数辈,鬻身门下。生命扫除庭榭,设几列筵。
  庖人乐部,及一切琐碎事,无不预为经理。惫极就寝,一转侧间,依然乳媪家破牀革榻也。初疑妖梦无凭,付之一哂。明夜,仍至其处,即有婢仆辈,迎候于门曰:“鱼轩已发,乞新贵人更衣以俟。”时堂上绛蜡高烧,笙歌迭奏,重廊复榭,处处张以锦幄。亡何,彩舆停驻,笼灯数十,簇拥花毡,与新人交拜讫,导入内寝。烛花影里,却扇偷窥,较初见时尤矜严也。缓装卸服,拥入重帏,夫妇之乐,有过于画眉者。
  晓鸡三喔,着衣下牀。但见乳媪抽衣迭絮,摸索牀头。摄神痴想,自辰及酉。偶倦伏几上,一青衣婢至曰:“闺中有命,乞主人移玉。”生遂去。入门见报喜者环立堂下。生不解,入问细君。曰:“妾闻修文殿缺一掌案官,以千金寄吾父,夤缘得此职。
  请为郎易冠带。”生笑曰:“仆向欲青一衿而不可得,今而知得官自有术也。“遂华服乘轩,上修文殿公署。继往岳家致谢而归,谓新妇曰:“闲曹不足以致富,尚当治生产。”出橐中金,命干仆作负贩计,买丝积谷,几同垄断。生日在梦中,出了公事,入操会计,妇亦勤俭持家。不十年,扩充父业,为黑甜乡第一富贵家矣!
  生每夸诸乳媪。乳媪曰:“惜是梦境。不然,官人大富贵,当不向此间作啖饭处。”生大笑曰:“吾以醒为梦,以梦为醒淦。半生衣食吃着不尽矣!且天下享富贵者,何必非梦中之人哉?”遂作《述梦记》以自志。予文其说,以告世之日在梦中者。
  铎曰:“吾尝谓富贵中人,不过做得一场好梦。然则做好梦者,亦当以富贵中人目之。惜乎好梦不长,富贵无几时耳。若阮生者,可以长富贵矣!”
  命中姻眷
  真州丁生,年十七,聘卫氏,未娶而夭,将论婚世族,就术者算之。术者曰:“君命不宜耦人类,后当娶兽妇。”丁怒曰:“予即不肖,亦腼然人面也!何至下婚于毛族?”术者曰:“以命论之,当不爽。”百计求凰,果无一遂。
  后薄游于楚,泊舟中峡。忽有猿雏数十辈,缘崖而下,跃登鹢首。舟人喧逐之,担囊负箧,纷纷登崖而去。正嗟异间,数老猿舁一篮舆至,牵曳推挽,捺生入坐。舟人力解不脱。扶舆上肩,飞登绝壁。至一洞府,累石为门,涂泥作砌。生不得已,下舆入,堂上一翁拱立而俟,状貌不甚诡异,曰:“汝丁庆云之子耶?”曰:“然!”翁曰:“仆与尔父为总角交。十八年前,浪迹于此,因赘于袁氏,生一女,未遭良匹。今幸文旌远驻,故令童仆恭迎。倘不以异类见憎,愿谐婚媾。”生觳觫未敢应命。
  忽一老妇出。翁曰:“此拙荆也。”生略睨之,碧眼赤肥,两权毛卷如反猬,向翁耳语,喋喋不知作何词。装女覆巾而出,曳令交拜,导入别洞。揭巾微视,额下毛浓团密裹,人面不知何处。生愤气而寝。夜半,女潜就之。生叱曰:“尔欲通人道,当俟皮毛脱落时也!”女惭而退。
  明日,临涧自照,似深恨其丑,遂奋身投于涧底。失大声呼救,一家奔集,指挥众辕,力引而出。扶掖归洞,蒙被僵卧,竟体发痛,痛定而痒。女爬搔几遍,毛应手堕落,积如乱丝。教日而起,面白皙如玉,益以秀丽。视之,真天人也!生笑曰:“今而知人兽转关,止争一番洗伐耳!”是夕,遂同寝处。
  明晨谒其父,父惊喜欲狂。母见之大怒,曰:“生女不肖,老奴乱我种矣!”因詈其夫,并逐其女。翁急具肩舆二乘,令女随婿仍送至旧处。
  舟人自失生后,凝待将及一月,见生偕美妇来,大喜,载与俱去。后生自楚反,重至其地。女欲定省其父,而峭壁危崖,无路可入,零涕而归。
  铎曰:“一日伐毛,百年美眷,即谓术者之言不验可耳!”
  臭桂
  祁门县署东,桂树一株,花而不香,土人丑其名曰“臭桂”。一夕,有道者偕老翁乘月而来,吟啸其下。道者指树笑曰:“此蟾宫第七株也。”翁曰:“月府仙葩,其香倍于鹫岭。兹何索莫若此?”道者曰:“记八百年前,月主新广寒殿,缘此树碍其殿角,命吴质移去。适被罡风吹堕尘世,偶为钱神拾取,将植诸铜山之上,因而其香忽敛。钱神恶之,弃置于此。”翁曰:“铜臭逼人,疾之固善。然簸弄狡狯伎俩,反由此而得臭名,亦矫情者之自取也!”道者笑曰:“吾当为花一洗此辱。”举袍袖绕树三匝。亡何,异香飘拂,馨闻数里。忽西风顿作,金粟纷纷堕地。花中各现一美人,霓裳羽衣,蹁跹起舞。中有一女子,掠削作鸣蝉髻,旁贴翠凤翘。凤咮衔赤珠一粒,光与月色相射。道者曰:“阿簧恃姮娥宠,久不隶钧天部,今夕当为我一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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