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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斗(欧阳山)-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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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余的半截象醉汉一样,摇摇晃晃地就倒在火焰当中。风在周围呼呼地旋转。人在风当中奔跑着。噼啪声、爆裂声,金属撞碰声,哭、闹、叫、骂声混成一片。黑色的烟和白色的雾在空中翻腾,一片片、一点点的灰烬在烟雾中飞舞,象下雨之前的蜻蜓一样。那焦臭的气味是那么难闻,人们都在流着眼泪,打着喷嚏,透不出气来,说不出话来。所有救火的人都使唤着盆盆、桶桶、罐罐、瓢瓢,没有任何的消防设备,连一根古老的唧筒都没有。事实上,他们的作用就是给那凶猛的火场增加一点白烟。这样子,到他们把大火扑灭的时候,那一片棚寮和棚寮里面的全部财产,都已经完全烧光,什么也不剩下了。
  据震南村有年纪的人说,这还算老大爷分外赏脸:没有伤人。华佗一面下死劲救火,一面心里却在嘀咕:怎么没看见何勤、何龙氏、何娇他们一家子呢?他问东沙乡的文牍王先生,王先生圆滑地回答道,“没有看见呀!没有看见呀!真是的,怎么没看见呢?”他问东沙乡的乡长何奵,何奵却反问他道:“你都不见我还见?你这时候还找他们干么?”这两个人围着火场打圈圈,指手划脚,却没见他们动过一根木头,洒过一瓢水。救完了火,天已经蒙蒙亮了。华佗只穿着一件贴身小汗褂子,也已经湿透。他找着自己的卫生衣,披在背上。他觉着脸上粘糊糊的,一看双手,又是黑黜黜的,就到基围下面一眼鱼塘边去洗手。却没料到恰好在鱼塘边,他看见了何勤、何龙氏、何娇三个人,象三根拴舢板的木桩子似地坐在那里。何龙氏双手捧着那套准备给她装裹用的崭新的寿衣,这无疑是她家里最值钱的东西,也是她从烈火中抢救出来的唯一的东西。何勤在抱怨她道:“你什么都不拿,光拿了这一样废物,还不如拿一把扫把有用!”何龙氏在上气不接下气地顶他道:“你呢?你拿了什么有用的东西?”陶华走近一看,只见那何龙氏身旁有一滩鲜血,何娇正在轻轻地给她捶背,知道她又激出病来了,就劝他们道:“算了吧,大叔,大婶!别的都不说了。先找个地方歇一歇吧。人要紧呵!”何娇看见他来了,就象见了亲人似地抓住他的手哭道:“总是那肥猪二叔公使黑心,把我们弄到这里来,如今倾家荡产,连个窦口都没有了!华哥,你救救我们吧!”陶华是最能为顾人的,当时就拍拍胸口,说:“不要紧,凡事都有我!我还有一班好兄弟,你怕什么?如今之计,就暂时到胡源大伯家里搅扰几天吧!”何勤听见这么说,也没有别的奔头,就带上一家人,跟着陶华,投奔胡源家里。在胡家挤下之后,别的都还将就,就是衣食无着,却是一件大事。何福荫堂管账的何不周,定下规程,每一户受灾的只准借支五块钱。这一点钱,大拇指一般高的一叠双银角子,顾得吃来顾不得穿,顾得买两条毛巾、两双木屐,又顾不得给何龙氏请大夫、抓药材。何、胡两家人都急得没法儿。胡柳要拿出那准备给冼鉴、冯斗、谭槟他们带回去的钱包儿,陶华却连说:“使不得!使不得!”周炳也没法儿,只好老着脸皮向校长林开泰预借十块钱明年的薪水。林开泰答应借了,只是嘴里不干不净地说:“销魂柳呀销魂柳!那是个无底洞呵!”周炳拿了钱,也不理他,就给何勤送去。第一赤卫队里其他的人,这个几毛,那个一块,也都给他们凑了一点,算是糊弄过去。
  又过了一个月,眼看腊尽春回,阳历已经到了一千九百三十年的一月底,阴历也快要过年了。刚祭过灶不久的一天早上,天气极冷。胡源见田里没有活干,衣服又单薄,就躲在家里不出去。太阳也迟迟不上来,天空灰暗暗的。约莫到了半前晌的辰光,太阳象一片金叶子似的,忽然落在堂屋的小方桌上。胡源正卷了生切烟,准备到门口去晒晒太阳,却没料到门口有人大声咤呼,是何不周的跑腿郭标的声音。这郭标平素只缠着何勤、何娇两父女,很少跟他打交道。正踌躇着,郭标就进来了。胡源问,“郭标,找我么?”郭标轻薄地说:“一点不错,正是找你!”胡源又问:“找我有什么事?”郭标更加轻薄地说:“事儿可大哪!”胡源再问:“除死无大灾!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儿?”郭标摇头摆尾地说:“一点不错,正是这个事儿!”后来胡源再三央求,郭标才告诉他道:
  “你的女儿胡杏,——不,何家的二少奶,快死了!何大奶奶怕在新年出事,不吉利,今儿一早拿船把她运回来了!那船刚才从东沙江进了‘横冲’,又从横冲进了‘槐冲’。如今停在‘大帽岗’下面的‘南渡口’呢。二叔公叫我来通知你:叫你赶快去把她领回来!——不,叫你赶快去把她背回来!她如今还没断气,不过不会走路,也不会说话了。快走!二叔公还要我告诉你:人家何家不要她了,人家把她还给你了,从此一刀两断了!快走吧!”不知为了什么缘故,他把那几个地名、水名说得特别沉重,特别响亮。
  胡源伤心极了,又气得浑身发抖。他想得到胡杏迟早会出事儿,可没想到这么快。正在做家务的胡王氏和胡柳都放下了手中的活儿,叫了一声“唉呀”;躺在床上养病的何龙氏也一骨碌翻身坐了起来。胡源没什么可讲,就说:
  “二姑奶奶他们真个不要她了?还给我们了?一刀两断了?
  好!走吧!”
  说完就气嘟嘟地跟郭标一道走出去。过了半个时辰,他背着那曾经卖断了,如今又团圆了,但是也快咽气了的小姑娘胡杏,浑身大汗地走进堂屋。大家忙迎上去,着急得什么似地问他怎么样。胡源停住了脚,气喘喘地说:“还认得人!还叫了我一声爹呢!真心酸!”那病势沉重的“黑观音”好象知道到了什么地方,忽然睁开浑浊的眼睛,望了望她所能望见的地方,勉强笑了一笑,叫了一声妈,叫了一声姐,又把眼睛闭上。直到这个时候,胡源、胡王氏、胡柳,加上何龙氏,四个人才一齐放声大哭起来。太阳过了,整个天空又显得暗淡无光,北风在头顶上呼呼地嚎叫着。胡杏听见人哭声,又睁开了眼睛。这回,她觉着这地方好熟悉,又觉着这地方好陌生,一时没有了主意。这里的人们,她分明是熟悉的,可是一阵子工夫,又认不得了。她拿那双浅棕色的圆眼睛,皱起长长的、向上弯的眼尾,瞪着何龙氏发呆。她不能辨认这瘦削的大娘是谁,又不明白大家为什么放声大哭,只好又闭上了无神的眼睛。到她爹把她轻轻放在后房胡柳的床上,并且对她说:
  “小杏子,你听见么?不是爹娘狠心作践你,实在穷得没法子呵!”她才浑浑沌沌地睡过去了。不到一顿饭工夫,胡杏回家这桩事儿就轰动了整个老震南村和震南新村。人们谈论着她的年轻和貌美,人们谈论着她的又深沉、又灵慧、又温柔、又凛冽的性格,人们谈论着关于她的美好的记忆,人们谈论着卖身五年的痛苦岁月,人们谈论着她如何过了五关、杀出重围的赫赫战功。可是奇怪得很,随便哪一个人都闭口不谈她怎样受了她二姑的欺骗那一段伤心事情。人们把这一位年方十六的小姑娘有那么美说得那么美,有那么神化说得那么神化,后来一传再传,就说成胡杏不是病,不是死,是快要成神了。所有认识胡杏的人,都跑到螺冲南岸那间快要倒塌的破烂瓦屋来看她。他们把成捆的柴草放在路边,把洗了一半的衣服撂在冲畔,把半熟的白米饭丢在锅里,把哭着的婴儿留在床上,都来看胡杏。胡杏在朦胧中好象知道有许多人来看她,觉着自己满身秽气,满脸羞惭,实在见不得人,就用两手把自己那张天仙般的、娇憨的莲子脸儿死命捂住,不让人看。人们又怜惜、又同情、又疼爱、又虔敬地、默默无言地望着她;人们想摸摸她的刘海,想摸摸她的肩膀,想摸摸她的小手,可是又不敢碰她;人们想对她说两句宽慰的话,或者说两句愤激的话,要不就说两句鼓励的话,可是又不敢惊动她。人们走出走进,都是庄严地,虔诚地,一声不响地,顶多也只是低声跟她家的人说一两句悄悄话。……
  在这种情形之下,何勤、何龙氏、何娇一家人心中非常不安。胡家遇了事情,又在年头岁尾的,自己帮不上忙不说了,怎好呆在这里给他们添些乱?何龙氏是烈性子的人,挣扎着爬起身,一定要搬走。何勤本来是没主意的,这时更加没有主意。何娇不管天高地厚地说:“事到如今,咱也不用去管它什么天条、什么王法了!叫我给咱揭掉那乡公所的封条,咱们只管搬回从前的房子去住去!”说罢她当真登登、登登地跑到前冲旁边,他们原来住得好好的“太公”房子门前,唰的一声把那张封条扯得粉碎,又登登、登登地跑回来,把她娘何龙氏背上就走。这桩事儿传到何福荫堂管账何不周耳朵里,简直叫他不敢相信。他自己身体臃肿,不便走动,就叫郭标去探听虚实。郭标回报,说果然不假,直把他气得瞪着眼,说不出话来。他叫了东沙乡乡长何奵来商量计策,偏偏这何奵阴险有余,魄力不足,不敢拿主意。何奵走后,二叔公一个人左右寻思,想不出个好办法,只好暂时哑忍,装做不知道。他眼看着胡杏回家这件大事激动了公愤,那群情汹涌的势头,来得不善,恐怕就是震北村的耕仔们抗租的势子,也比不上,心里着实有点慌乱,只想着什么时候到省城三家巷去跑一回,向何五爷禀报一下才妥。不料这时候,胡杏的姐姐胡柳睁眉突眼,咬牙切齿地直奔账房而来。何不周摸不清她的来意,只当是那小丫头已经断了气,她是来索命的,当时要躲也躲不及,只好硬着头皮坐着。胡柳的性情本来温柔淡定,这时好象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既不叫人,也不问好,劈头就说:
  “你们把人糟蹋成这样,一文钱汤药都不补,倒想怎的!”
  何不周油喉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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