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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钩-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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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奕非苦笑:「这也是邀我共酌?这倒真真是个妙人。这样的朋友,我真希望没见过。」 

薛明月开心地道:「你连这个也想起了么?以前你最爱说的就是这句,『只恨不得从没见过温惜花这个人』。现在可好了,你这几天心绪不宁,怎么都说自己不是沈白聿,我还怕今天我要替你推掉这酒约呢。」 

薛明月越说越开心,那样子真的很像一个为怕未婚夫失态而着急了很久的女孩子,说话的神情又乖又可爱。 

君奕非老老实实的望着她,叹道:「江湖第一啊,我有幸能看温公子喝酒,只怕有无数的女孩子都会忌妒的把她们的小手绢咬破哩。」 

薛明月接口道:「是极是极,一定有人忌妒你忌妒的要死。」 

君奕非又看回床幔,眼神专注的像是那里突然长出朵花来冲他笑,喃喃的道:「不错,这真真是天大的福气,这样的人,我还真是不能不见一见……」 



君奕非现在倒真希望自己真没见过温惜花这个人。 

他从来没有见过一个男人居然这么能喝酒,这么能说话。 

温惜花的确长得很英俊,很爱笑,笑起来尤其好看。他一笑起来,君奕非就觉得自己好像和人坐在天下第一楼的贵客席上,桌前摆满山珍海味,口袋里装满了银票和珠宝,周围陪酒的都是最美最好的女孩子,一边跳舞还一边偷眼看他们。 

——这样的人,不是公子,你还能叫他什么? 

温大公子从一进来就彷佛自己是主人似的落座唤茶,然后就和他讲话。第一个时辰讲的是他上上上个月怎么在柳州英雄救美,对一位名门闺秀一见倾心。第二个时辰讲的是上上个月,他怎么和少林寺的大笑和尚打赌谁能够偷到松风道长的胡子,骗到了大笑和尚的红宝葫芦装酒;第三个时辰讲的是上个月他怎么在大漠帮镇远镖局打退了一群悍匪;第四个时辰讲到这个月他在听雨榭赖了大半个月,终于被苏彩衣苏老板忍无可忍扫地出门。 

等到温公子兴致勃勃的讲完,已经月上中天,酒也下去了大半坛。 

「唉,」温惜花拿着酒杯不甚留恋的道:「白聿,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我最喜欢和你说话,因为只有你一个人,不论我说什么、说多久,都不会插话。」 

从头到尾,温公子就没给他一个可以插话的机会。 

薛明月解了他的哑|穴和上身的|穴道,像是知道他不会乱说,居然一直没有露面。 

窗外月色正好,夜凉如水,本来是个很美的晚上,可惜君奕非一想到薛明月心就乱了。记起当初第一次见到薛明月时她的模样,他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 

这个时候,坐在窗边看月亮的温惜花也叹了口气。 

两人转头,温惜花朝着他一笑,抱着酒坛拍案而起,道:「可惜啊,我好容易找来这坛女儿红,保证比我们以前在醉仙居喝的纯正许多,你却不能和我一起喝。本想留给你一些,又怕你看了难过。朋友一场,为了让你不难过,我还是帮你把这酒喝光了吧。」 

他也就真的端起酒坛,一口气灌了下去,这样的朋友意气,君奕非看的眼都直了。 

喝完之后,温惜花袖子一拂,推门而去,口中吟道:「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声音渐行渐远,很快就听不见了。 



***************** 

万籁俱寂。 

薛明月手里执了一盏灯,再提了一个食盒,来到花园池子的假山旁边。停了一会儿,一闪身,消失在假山后面。 

夏日本就炎热湿闷,这假山之下通往花园的池底,更是显得湿热难当。灯火昏暗,薛明月沿着台阶小心翼翼的且停且走,走到最下一间铁栏围住的囚室前几步,忽然站住了。 

她叹了口气,幽幽的道:「既然跟到这里,你也不必躲躲藏藏。毕竟,我拦得住你么?」 

后面跟着的人前行几步,出现在灯光之下,也叹气道:「到了这样,你还在骗我。你若有心拦我,我怎能跟你到这里。」 

薛明月转身瞧着来人,不住摇头:「温公子,温惜花,唉,为什么你就这么喜欢管闲事呢?」 

站在她面前的,赫然竟是君奕非。 



薛明月用的是沈家的独门截血点|穴法,君奕非试了很久都没有自行冲开,反而弄得气血紊乱。结果今晚他以为温惜花拂袖而去的时候,一股真气忽然而至,冲开了他下身所有|穴道。 

君奕非道:「沈白聿是温惜花的朋友,自己的朋友下落不明,忽然有个陌生人取而代之,这自然不是闲事。」 

薛明月淡淡一笑,彷佛他是无知孩童,摇头道:「你以为温惜花怕他被人害了?你当我把他囚禁在这里?你这就大错特错了。因为你既不了解温惜花,也不了解沈白聿。」 

君奕非冷笑道:「我自然谁也不了解,什么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每天晚上一个人出来这里,必定是有理由的。」 

薛明月道:「你虽然不能行走,耳目倒很灵便啊。我来这里,自然是有理由的。若我一日不来送饭,里面就会多出一具死尸。所以就算每天多累一点,我也是要来的。」 

君奕非道:「你倒真是好心。」 

薛明月不为所动,道:「话都说完了么?若你没话说,我可有事要做了。」她前行几步,把灯放在一旁,俯身把食盒打开,一样一样把食物放入囚室的开孔。君奕非看着她专心致志的模样,倒像是服侍自己的父母亲人。 

收好食盒,薛明月立起身子:「你是不是想看看这里面的人是谁?那为什么还不过来?怕我阴谋败露后杀你灭口?」 

君奕非道:「我不必看,因为我已知道这里面的是何人了。」 

薛明月道:「哦?说来听听。」 

君奕非道:「若是沈白聿有难,温惜花自然会自行出手,他来了又去,必是知道沈白聿无碍。沈白聿无事,你又在这里,那这里面的,只可能是一个人——问剑山庄庄主,沈楚秋。」 

薛明月愣了半晌,终于摇头苦笑道:「原来错的人是我。你竟是个聪明人。唉,我早该想到的,沈家的人……」 

片刻后,薛明月又道:「你也没有全对。这里面的人虽然是问剑山庄的庄主,却不是沈楚秋。」 



三、 

君奕非以前见过沈白聿。 

沈白聿一年多前和「分花抚柳」宋琅决战在五峰山不老坪的时候,他在人群中易容观战。 

那次决斗,战到第一百四十七招,沈白聿避过了宋琅的「无边落木」,以极不可思议的剑势使了一招极普通的「星垂平野」,当场卸掉了宋琅手中的剑。明眼人都知道,如果沈白聿的剑再偏一寸,那被卸掉的将是宋琅的右腕。 

宋琅弃剑认输,沈白聿赢得所有人心服口服。君奕非当然也看到了,他觉得沈白聿的剑法不但好,而且很奇诡辛辣。他还觉得沈白聿这个人很有气度也很有性格,当得起「公子」的名号。最后,他发誓以后有兵器谱上前十的生意绝对不接。 

一个月以后,宋琅死在自己家里他爱用的那把紫花檀木椅上,一刀封喉。 

这是他们唯一能称得上有所关联的一次。 

君奕非一直以为,自己和沈白聿是完全两个世界的人。 

他是刺客,沈白聿是公子,所以君奕非做梦也没有想过自己再见到沈白聿,居然是在这种情况下,在这样的地方。 

他跟着薛明月进了闺房,等着薛明月开了床后的机关,然后由薛明月带进了密室。 

比起假山之下的囚室,这个密室不但通风透光,而且布置的相当舒适,和沈家其它房间一样,以朴素淡雅为主。但君奕非一看就知道,这里的随便一块砖头拿出去,绝对都价值连城。 

沈白聿就躺在这间屋子中央的床上,手里拿了一卷书,看到薛明月和他进来,头也不抬的道:「明月,去外间多搬把椅子来,总不能叫客人站着。」 

薛明月的伶牙俐齿到了这里好像全不见了,她乖乖的出去搬了把椅子,居然还很体贴的给他们沏了茶,然后关了密室门,安安静静的坐在沈白聿床角。 

君奕非忽然觉得这件事很好笑,一下子,他就由薛明月的阶下囚,变成了沈白聿的座上客。 

他真的很想笑。 

之所以没有笑出来,因为就在这时,沈白聿收起书,抬头看了他一眼。 

只这一眼,他立刻发现沈白聿额角泛青,目中有血,刚刚说话时有铿锵之声,似乎已毒侵百骸。再仔细打量,他又发现沈白聿的左脚迭在右脚上的样子很不自然。而且,沈白聿看着他的眼神很专注,也很认真。 

这几样加起来,君奕非现在非但笑不出来,还开始出汗了。 

冷汗。 

沈白聿比起之前的意气风发,可以说是憔悴了很多,又已经病入膏肓,但依然显得十分从容,眼睛很亮很黑,脸上冷冷的没有表情,朝他点了下头示意他坐下。 

君奕非才坐下,沈白聿就开口了:「温惜花走了吗?」 

他是朝着薛明月说的,薛明月点点头,停了一会儿,又道:「他为人绝顶聪明,应是都知道了,我要不要……」 

沈白聿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薛明月立刻住口,低下了头,像个做错事生怕受罚的孩子。沈白聿慢慢的道:「明月,我希望你以后记住三件事,——第一,温惜花是我的朋友,他不会做对我不利的事;第二,以你的才智阅历,根本不是温惜花的对手;第三,这虽然是不能见人的事,我们却并没有做错什么。」 

他声音也不高,语调也不严厉,薛明月的身体却已在战抖。 

沈白聿一笑,可他连笑的时候都是冷冷冰冰的:「温惜花……可惜啊,今日一别,以后恐怕也没有机会再见了。」 

这话说的极是不祥,沈白聿讲话的神情又有种说不出来的傲气,君奕非心里忽地一沉。 

沈白聿再没看薛明月,转向他道:「这些天委屈你了,你想必有很多事想问,今晚我会给你一个交待。」 

君奕非道:「交待?你能给我什么交待?」 

沈白聿反问道:「你想要什么交待?你若想要知道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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