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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罗哈尔钦先生-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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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子起火时,他在现场,相距很近。半小时以后,奥克安诺夫和平民知识分子康塔列夫都回
来了,他们两人都证实了苏吉宾的话,说句句是真,他们也在很近的地方站过,在离他只有
十来步远的地方来回走过,但是也没敢过去同他说话。但他们两人都发现谢苗·伊凡诺维奇
和一个要饭的酒鬼走在一起。最后,其余的房客也都回来了,他们注意听了情况汇报以后,
一致认定:普罗哈尔钦现在应该就在近处,肯定不久就会回来。至于他与一个要饭的酒鬼在
一起,在此以前大家都知道。这个要饭的酒鬼是个很坏的家伙,既蛮横无理,又吹牛拍马,
从各方面的情况来看,他显然是耍了什么花招,把谢苗·伊凡诺维奇给迷住了。他恰恰在谢
苗·伊凡诺维奇失踪的前一星期来过,和他的同伴列姆涅夫一起,在旅店的房角里住过很短
的一段时期。他说他现在正在为真理受苦,以前在几个县里当过差,后来碰上一位钦差大
臣,他和一伙人因为说真话而栽倒了。他于是上彼得堡,拜倒在波尔菲里·格里戈利耶维奇
脚下,申请安排到了一个机关里。但在命运的残酷催逼下,他又被免去了职务,被赶了出
来。后来情况发生变化,连那个机关本身也撤销了,新成立的机构编制里,又没有他的名
字。他之所以落得如此下场,与其说他根本没有工作能力,不称职,不如说是因为他具有干
另一种、完全不相干的事情的能力,与此同时还因为他热爱真理以及敌手耍了阴谋诡计。说
完这段历史之后,齐莫维金先生不止一次地吻了他的那位面色严峻,从不刮脸的朋友列姆涅
夫。他向在房里的所有的人,一个一个地深深鞠躬,一揖到地,连女工阿夫多季亚也没忘
记,把他们统统称作恩人,宣称他是一个不体面的人,令人讨厌,卑鄙、蛮横而且愚蠢,希
望善良的人们原谅他的苦命和单纯。求得庇护以后,齐莫维金先生现出了快活人的本来面
目。他感到非常高兴,速速地吻着乌斯季尼娅·费多罗夫娜的小手,尽管她一再谦虚地表
示,她的手不值得吻,因为她不是贵族小姐。到傍晚的时候,齐莫维金先生向大家许诺,他
要表现一下他的才华,表演他的杰作——跳一种精采的舞。但是到第二天,他的演出,却落
了个悲惨的结局。不知是他的舞跳得太出色,还是耍了别的什么手段使乌斯季尼娅·费多罗
夫娜“蒙了羞,丢了丑”,而照乌斯季尼娅·费多罗夫娜的话来说,她早就认识雅罗斯拉
夫·伊里奇,如果她愿意的话,“她早就当上尉官太太”了。这样一来,齐莫维金不得不逃
之夭夭。他走后,还回来过一趟,但再次被可耻地赶走。后来受到谢苗·伊凡诺维奇的关
照,却又顺手牵羊,偷走了他的一条新裤子,如今又以谢苗·伊凡诺维奇的勾引者的身份出
现了。
    房东太太刚刚知道谢苗·伊凡诺维奇安然无恙,现在身份证也没必要寻找了,于是马上
放下心来,不再伤心落泪了。这时候,有几位房客决定召开一个隆重的欢迎会,欢迎谢
苗·伊凡诺维奇出走归来。他们把插销打烂,把屏风移开,使它离失踪者的床远一点,把被
子稍稍翻乱一点点,把那只有名的箱子拿来,直着放在床底下,而让他的大姑(也就是一个
洋娃娃)坐在床上(是用房东太太的旧头巾、一顶软帽和披肩装扮成的,模样儿很像他大
姑,完全可以让人受骗的)。这么干完以后,大家开始等待,只要谢苗·伊凡诺维奇一到就
向他宣布;他大姑子从县里来了,就坐在屏风后面等他,真可怜!但是,左等右等,一直不
见人来……就在等待的时候,马尔克·伊凡诺维奇已经把半个月的薪水输给了房客普列波洛
维科和康塔列夫,奥克安诺夫则在玩刮鼻子的游戏中一输到底,小鼻子已经被刮得又红又
肿。女工阿夫多吉亚几乎已经完全睡足,两次起身去拖柴火来生炉子。季诺维·普罗科菲耶
维奇是隔一会儿就跑到外面去看谢苗·伊凡诺维奇来了没有,现在大汗淋淋,已经浑身湿
透。但还是没有看见一个人来,既没有见到谢苗·伊凡诺维奇,也没有见到要饭的酒鬼。最
后大家都睡觉去了,只留下大姑子在屏风后面备用。直到夜里四点,才响起敲门声,但是这
声音非常大,足以报偿守候者所付出的艰辛劳动。这是他,正是他本人,谢苗·伊凡诺维
奇,普罗哈尔钦先生,但是他那副模样,却叫人见了大吃一惊,所以谁也没去想到大姑子的
事了。这位失踪的人一回来就失去了知觉。他是被人扶进来的,更确切地说,是由一个浑身
透湿、衣衫褴褛的夜间街道马车夫用肩膀扛进来的。房东太太问车夫这可怜的苦命人到底是
在哪里喝醉的?车夫的回答是:“他没醉,一滴酒也没喝,这一点我可以向您保证,很可能
是昏过去了,要不就是发生了惊厥,也很可能是中了风。”于是大家开始仔细察看。为了方
便起见,大家扶他靠在火炉边,发现他确实没有醉酒的迹象,也不像中风,而是别的什么原
因。后来他连舌头也转不动了,好像是害了抽风症,只是不断眨巴着眼睛,莫名其妙地一会
儿望望这个,一会儿又望望那个全是夜间打扮的围观者。后来大家又问马车夫是在哪里发现
他的?马车夫回答说:“大概是从科洛姆纳岛上来了一批人,天知道他们是什么人,老爷不
像老爷,反正是一批游手好闲、寻欢作乐的先生,就是他们把他交给我的。他们到底是打了
架,还是他得了痛风症,那就只有天知道了。不过、那批人倒是快快活活的好人!”大家把
谢苗·伊凡诺维奇抱起来,放到两个肩膀壮实的人的肩上,然后将他抬到床上。就在谢
苗·伊凡诺维奇刚刚躺进被窝的时候,他的身子碰到了大姑子,两脚抵住了他日思夜想的百
宝箱。他竟然不要命似地高声大叫,几乎弯着两腿坐了起来,浑身瑟瑟发抖,两手在空中乱
抓乱扒,尽量用两手和身子,去填满床上的空间。当时他用颤抖的、异常坚决的目光扫视所
有在场的人,好像在说,他宁可死去,也决不把那份可怜家产中的百分之一,让给任何人……
    谢苗·伊凡诺维奇躺了两三天,用屏风紧紧地挡着,这样就使他和整个世界隔开来了,
摆脱了困扰他的一切无谓的烦恼和激动。到第二天,大家就照例把他忘了。但是时光照样飞
逝,过了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过了一天又一天。病人发烫,沉重的脑袋陷入了半睡眠、半
昏迷的状态之中。不过,他安安静静地躺着,没有呻吟,没有抱怨,恰恰相反,他变得很安
详,不言不语,硬挺着,让身子贴在床上,好像兔子听到打猎的枪声吓得趴在地面上一样。
有时候,房里笼罩着一片令人烦恼的长时间的静寂。这表明所有的房客都上班去了,醒来的
谢苗·伊凡诺维奇可以随意排遣自己的愁思,或者倾听房东太太在厨房里忙碌、张罗而发出
的轻微响声,或者倾听女工阿夫多吉亚在各个房间里拖地板时靴子发出有节奏的巴答巴答
声。她一边唉声叹气,呼哧、呼哧喘气,一边在各个房间里打扫、整理。一连几个小时都是
这样懒懒散散,似睡非睡,似梦非梦、寂寞无聊地过去了,就像厨房里的水滴落到木盆里,
发出均匀的滴答滴答声。最后房客们下班回来了,有的是单独回来的,有的则是成群结伙回
来的。于是谢苗·伊凡诺维奇清楚地听到他们骂天气不好,说饿了想吃东西,听到他们吵
闹、抽烟、斗嘴、讲和、玩牌、敲茶杯准备喝茶的声音。谢苗·伊凡诺维奇下意识地使劲挣
扎,撑起身子,想按规矩入伙围炉饮茶,但马上就昏昏入睡了。他梦见自己早已坐在茶桌
旁,参加喝茶、聊天。季诺维·普罗科菲耶维奇已经抓住机会,大谈特谈关于大姑子以及各
种各样的好人对待大姑子的态度问题。谢苗·伊凡诺维奇这时急于出来反驳和辩解。但是一
下子从大家的口中说出的一句万能的套语:“曾经不止一次地指出过”便彻底堵死了他的反
驳,于是谢苗·伊凡诺维奇便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对付,只好又作起梦来。他梦见今天是一
号,他在自己的工作机关里领薪水。他在楼梯上打开一张票子,迅速地朝四下里望了望,急
急忙忙把他领到的薪水分成两半,然后把其中的一半尽快塞进靴筒里。他根本没有意识到他
是睡在床上作梦,就在楼梯上作出决定:一回家马上就把住宿和伙食费,付给房东太太,然
后买足必要的日用品,装出一副无心的样子,让人知道,他的薪水扣除开销,已经完全用
光。他现在身无一文,已经没有钱寄给大姑,现在只能悲叹她的命苦了。明天、后天还要多
谈大姑的情况,就是十天以后也要顺便谈到她的贫困,免得同事们忘却。这样决定以后,他
发现安德列·叶菲莫维奇,也就是那个小个子,永远沉默不语的秃头,他在机关办公的地方
与谢苗·伊凡诺维奇坐的地方,相隔整整三间房,二十年里没同他说过一句话,现在也站在
楼梯上数自己的银卢布。他晃晃脑袋对谢苗·伊凡诺维奇说:“钱嘛,没钱连稀饭也没有得
吃的!”他一边下楼一边严肃地这么补充了一句,等走到台阶上,又带总结性地说,“先
生,可是我得养着七口人哪!”这时,这个秃顶的小个子大概一点也没有注意到,他像是一
条幻影在游动,完全不是像现实中的人在走动和说话。他比划了一下离地一尺一寸①的高
度,朝下面把手一挥,然后喃喃地说,他家大儿子正在上中学,随后就愤怒地瞪了谢苗·伊
凡诺维奇一眼。似乎他有七口人吃饭,倒是普罗哈尔钦先生的过错。他把帽子往头上一扣,
几乎遮住了自己的眼睛,然后将大衣一抖,往右一拐就走得不见踪影了。谢苗·伊凡诺维奇
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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