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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卫延安-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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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两岸耸立着万丈高山。战士们站在河畔仰起头看,天像一条摆动的长带子。人要站在河两岸的山尖上,说不定云彩就从耳边飞过,伸手也能摸着冰凉的青天。山峡中,浑黄的河水卷着大冰块,冲撞峻峭的山崖,发出轰轰的吼声。黄河喷出雾一样的冷气,逼得人喘不上气,透进了骨缝,钻进了血管。难怪扳船的老艄公说,这里的人六月暑天还穿皮袄哩!
纵队的前卫部队在沟口里的山岔中集结,准备渡河。蒋匪的五六架美国造战斗机,在黄河渡口上空盘旋侦察,俯冲扫射;枪声、火药味,加上黄河的吼声,让人觉得战场就在眼前,让人感到一种不寻常的紧张。
旅长陈兴允骑马从山口里驰出来,眼前就是黄河,他急忙勒住马。那匹高大肥实的枣红马,抖了它通身上的汗水,竖起耳朵,对黄河嘶叫了几声。又扬起尾巴猛摆头,两个前蹄在地上刨着,像是陈旅长一放缰绳,它就会腾空而起,纵过黄河。
陈旅长跳下马,把马交给身后的通讯员。他向前走了几步,习惯地看看左右的山势。接着,双手帮在腹前,长久地望着那急湍的浪涛。
团参谋长卫毅和第一营教导员张培,从山口出来走到陈旅长身边。
卫毅和张培站在一起,看来满有意思。卫毅,脸方,眉粗;身材高大结实,肩膀挺宽,堂堂正正的,不愧是个山东大汉。张培呢,比卫毅低一头,身体单薄,脸膛清瘦,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他负过四次伤,流血多,身体单薄。这么,看外表,谁也不相信他是过了十年战斗生活的人。
陈旅长说:“我们在黄河上来回过了多少次啊!黄河跟我们是有老交情的。”这愉快、爽朗的声调,是卫毅他们听惯了的。
卫毅微微耸动肩膀,淳厚地笑了笑说:“我们跟黄河打交道多,并不是讨厌的事呐!”
陈旅长笑了:“怎么会是讨厌的事呢?相反的,我每次渡黄河,心里总是很不平静。想想看,几千年来中华民族在它身旁进行了多么英勇而艰苦的斗争啊!”他扭头看张培:“是咯,你总是这样悄悄的不大吭声。”
张培脸红了。他温和而谦逊地说:“习惯很难改,也是进步慢啊!”
陈旅长猛一挥手,说:“瞎扯,瞎扯!像你这样脾性也是蛮好的。大约,你们营的战士们把你当母亲看,是么?”
张培微微一笑,说:“战士们要真的这样看我,那倒是让人高兴的事。”
陈旅长问:“这几天日夜急行军,你吃得消?”
“我骑马行军,还有什么好说的。战士们倒是真够呛!”
陈旅长明知故问:“卫毅,张培真是骑马行军?”
卫毅挺不自然,微微耸肩,说:“行军中,他的马总是让走拐了腿的战士骑。”
陈旅长脸上闪过不满意的气色,说:“这些事,我真是懒得再说!”
张培知道旅长不满意他的来由。半个来月前,张培还躺在医院里,胸脯上的弹伤算好了,身体呢,还很弱。他听说部队要过黄河去作战,就再三要求提前出院归队。部队出发的头一天,他赶回来了。这几天行军中,陈旅长每次碰到他都要说:“身体这样弱,为什么要急着赶回来?同志,打仗的机会有的是啊!”
敌人的五六架飞机,从黄河上空俯冲下来,扔了几颗小型炸弹,扫射了一阵子,怪叫着钻到云彩里去了。
陈旅长脸上闪过严峻的气色,说:“我们得抓紧每一分钟往前赶。西北形势严重,非常严重!”
他把敌人的阵势讲了一番。八年的抗日战争,打得多么苦啊!可是一场大战刚完,中国人民连一口气都来不及喘,以蒋介石为首的国民党反动派,凭借四百三十万兵力和经济优势,把没有飞机坦克、大炮很少的一百二十万人民解放军和中国人民,根本不放在眼里。在去年六月底,以中原解放区为起点,悍然发动了对我解放区的“全面进攻”。其势汹汹,不可一世啊!敌人以为三个月到六个月,就可以举杯庆祝胜利了。可是,我解放区军民,挺起胸膛,英勇而坚决地展开了自卫作战。八个多月,为了使自己保持主动地位,我们放弃了不少地方和一百多座城市。可是,作战一百多次,消灭敌人七十多万,迫使敌人从三月份起,放弃了“全面进攻”,只好集中重兵,在山东和西北发动什么“重点进攻”。现在敌人几十万人马正向山东疯狂进攻;我们西北哩,敌人总共动员了三十多万军队,用在第一线的军队就二十几万。三月十三日,南线,胡宗南的十四五万军队,沿咸榆公路及其以东地区,向延安进攻。西线,马鸿逵、马步芳,正向我陇东分区三边分区进攻。北线榆林的敌人,准备向我绥德、米脂县一带进攻。这就是说,敌人从四面八方可天盖地的扑来了!
卫毅和张培看看陈旅长那黑沉沉铁一样的脸色。这脸色,是他们每次在部队发起攻击的时候常见的。
陈旅长望河西面黑压压的山,低声而沉重地说:“前面摆着更大的考验啊,同志们!”
“保卫党中央!”
“保卫毛主席!”
“保卫延安!”
“保卫陕甘宁边区!”
“打退敌人的进攻!”
战士们的喊声,黄河的浪涛声,汇成巨大的吼声。这吼声,就像三更半夜里,突然雷响电闪、狂风暴雨来了似的。陈旅长、卫毅、张培回头望去:集结在山口里的部队,利用渡河前的时间,分别举行干部会议、党员会议、军人大会,进行战斗动员。
在一个连队前面,有个连长模样的人,胸脯抢前,扬着手,大声喊:“同志们,我们去保卫党中央,保卫毛主席……”陈旅长觉得,战士们浑身全紧张了,像是那讲话的人在战士们心里放了一把火!
那个队前讲话的人,指着黄河喊:“同志们,我们马上要渡河。……敌人正向延安进攻。同志们,延安,那是我们党中央和毛主席住了十几年的地方呀……民主圣地延安,全中国全世界谁不知道……”战士们都瞅河西的大山。有些个战士,站起来又坐下,像是要说什么。
陈旅长指着战士们面前讲话的人,问:“那是谁?啊,对咯,那是周大勇。”他望着卫毅和张培说:“是咯,要随时向战士们说明,我们到陕甘宁边区作战的意义。”他低头沉思,有些激愤。“前去的路子是艰难的。但是,你们要给战士们特别说明:毛主席在西北亲自指挥我们作战,这就是胜利的最大保证。好吧,你们立刻去组织战士们渡河。我去看看司令员是不是上来咯!”
卫毅迈开稳实的大步,向河边走去。他走了几步,回头看:张培还站在原地望着河西陕甘宁边区的千山万岭,眼睛一眨也不眨,有什么东西在他心里颤动。
卫毅喊:“张培,走哇!你们营马上就要渡河。”
张培缓缓地走到卫毅跟前,嘴唇有点抖动,说:“参谋长!我,我恨不得一下子飞到延安去。”
卫毅瞅着张培,心里也在翻腾,说:“张培,着急没有用。
……我们要去和敌人干一场,要结结实实和它干一场!”他举起右拳,从空中猛地劈下来。
长城外刮来的风,带来满天黄沙。战士们向渡口边移动,风把衣服吹得胀鼓鼓的,沙子把脸打得生痛。
大风卷起黄河浪,冲撞山崖,飞溅出的水点子,打在战士们身上、脸上。河上游,有几只小木船,乘风顺水下来了。它们有时爬上像山峰一样高的浪头,接着又猛然跌下来;有时候被大漩涡卷起来急速地打转转,像是转眼就要覆没了,可是突然又箭一样的破浪前进了。船上的水手,“嗨哟——嗨哟——”地呐喊,拚命地摇浆,和风浪搏斗。
河岸上挤满准备渡河的部队、战马和驮炮牲口。有许多战士齐声向扳船的人喊:“扳哟——加油啊!扳哟——加油啊!”有几头高大的驮炮骡子,被人们的喊声和黄河的吼声惊吓得在河滩里胡跳乱蹦。炮兵战士在追赶跑脱的骡子。指挥员们都非常忙迫地布置过河的事情。参谋工作人员来回奔跑。通讯工作人员,有的骑着马去传达命令,有的在检查河边刚拉好的电线,有的背着电话机正把电话线从山口向河边拉。
第一营营长刘元兴,把帽子拿在手里抡着,吼喊:“通讯员!喊一连连长来。跑步!”
小通讯员一忽溜,向后边跑去了。约有两三分钟的时光,通讯员跟一个青年指挥员跑来了。这个青年指挥员跑到营长跟前,左手按住腰里摆动的驳壳枪,脚后跟一靠,敬了礼。端铮铮地站在营长身旁,等候吩咐。
刘营长没还礼,也没吱声,脸色黑煞煞的,很恼火。他回头把第一连连长周大勇瞅了一眼,像是满肚子火气消了大半。他想:“行!不管把什么任务交给他,保险出不了漏子。”
周大勇长得很匀实,肩膀挺宽,个子不算顶高,可是比中等个子的人高出半头,长方脸儿,两道又宽又黑的眉毛下,有一对顽强的睛睛闪闪发光。他站在营长身边像在地上扎了根,让你觉得,就是上去三五个小伙子,也休想推动他。
刘元兴搓着手,说:“吕梁山上冷,黄河边更冷!”
周大勇说;“营长,蹦跶几下满身是火。”
刘营长说:“嗬!年纪不饶人。我要像你那样年纪,又有你那一彪个子,就跳到冰窟窿里也不害怕!”
周大勇笑了;“七老八老,你才三十四呀!”
“那也比你多吃十年饭啊,同志!”
敌人飞机在河对岸疯狂地俯冲、扫射。刘营长望着翻腾的黄河,说:“狗娘养的,你再扫射还能挡住老子过河?周大勇,你们连队先过!”
“我巴不得有这一声命令。”周大勇眼里闪着按压不住的热情。
刘营长问:“战士们把伪装圈做好了吗?”
“做好了。”
刘营长看了一下表,说:“现在是下午两点。旅首长命令,今天黄昏咱们旅一定过完。好啊,你立刻带部队来!”
“行!”周大勇敬了礼正要转身走。
刘营长说:“别忙!你们连队一过去,就摆在对面山头上,组织对空射击。”他指着飞机又说:“这些吃冤枉的家伙是顶怕死的,你摆起机枪摔它两梭子,它飞得可高啦。哦!看,船拉下来了。快,快带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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