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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班尺作品合集-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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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我注意到了桌子上方紧贴在墙上的一个镜框,镜框中央有一张发黄了的两寸黑白照片吸引了我的目光。那是一张三个人的合影,左面是一个清癯消瘦的中年男人,表情严肃,右边是个上了年纪的女人,盘着发髻,装束古怪,带着异域情调,那双眼睛仿佛在直视着我。而那中间那个面庞清秀的青年男子身着浅色中山装便服,头戴灰帽,右手轻轻的搭在了左面那个男人的肩头,面露着微笑。

  这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了,尤其是他那搭在中年男人肩头的右手,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长着六根手指……

  那人是我的父亲。

  阿婆留意到我在盯着看的这张照片,脸上流露出一丝笑容,她指着照片说道:“这是当年在老挝时拍的照片,算算都已经有三十多年了,左边的那个就是我的男人,瞧那时候多年轻啊。”

  “是啊。”我随口附和道。

  “中间的叫皇甫哲人,是我男人在勘探队时的老乡,右边的女人是当地人,听说是个巫师。”阿婆解释道。

  我以前从来没见过父亲有这张照片,他是一个不喜欢照相的人。

  我望着我那老父亲年轻时的模样,那清秀的面孔,忧郁的眼神,淡淡的微笑,心里觉得甜丝丝的。

  “他死了三十多年了。”身后传来阿婆叹气的声音。

  “谁?”我不经意的问道。

  “皇甫哲人。”

  我笑了,甚至微微的笑出声来,我的父亲,我的六指老爹明明在家里活的好好的。

  “阿婆,您错了,皇甫哲人尚在人世。”我说。

  “你怎么知道?”阿婆眼睛盯在了我的六指上。

  “是的,我叫皇甫小明,是皇甫哲人的儿子,您瞧,这是皇甫家的遗传。”我将右手掌凑到了油灯下,第六根手指长在了小拇指的外缘,与照片上父亲的六指一模一样。

  阿婆的眼睛盯着我,许久,最终依旧摇了摇头,开口道:“这是完全不可能的。”

  “为什么?”我奇怪道。

  “我家男人亲手将皇甫哲人下葬的。”阿婆说道。

  “那你家男人在哪里?”我心中不快起来。

  阿婆站起身,端起油灯,说道:“跟我来吧。”然后转身走入西屋,我疑惑的跟在了后面。

  西屋里靠墙立着一张古旧的老式床,天长日久,遮起着的蚊帐已经发黄,散发着霉味儿,我感受到了一丝死亡的气息。

  阿婆拉开蚊帐,撩在了挂钩上,将油灯凑近前。

  床上躺着一个垂死的老人,骨瘦如柴,颧骨高企,眼窝深陷,紧闭着双目,发须及枕,仿佛看不到有任何生命的迹象。

  “这就是我的男人吴子檀,已经睡在这里二十来年了。”阿婆平静说道。

  我静静的望着这个人,一个曾经与父亲熟识的人,奇怪的是,我父亲从未提起过,一丝不安隐隐约约浮现了。

  “子檀,你听到我说话吗?”阿婆对那人温柔的说道。

  床上的老人没有反应,空气凝固了般的死寂。

  阿婆停顿了一下,又继续的说下去:“你还记得三十年前在老挝时,勘探队的同事皇甫哲人么?你说他已经死了,是你亲自下的葬,可是今天他的儿子却来了。”

  我发现那老人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裸露在被子外面的那只瘦骨嶙峋的手动了一下,干瘪的嘴唇无力的张开了,吐出几个字来:“帕苏姆。”

  “帕苏姆,你说那个照片上的巫婆?”阿婆问道。

  “找,帕苏姆……”老人说完又归于沉寂,再也不吭气了。

  “我们出去吧。”阿婆重又放下帐子,端着油灯走出房门。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忍不住问道。

  阿婆将油灯放回到桌子上,眼睛望着我,叹口气道:“好吧,我就把当年子檀告诉我的皇甫哲人的事儿说给你听。”


  第五章 往事

  一九七二年的七月,印度支那战争还在进行中,老挝北部的琅勃拉邦山区正值雨季,连日阴雨连绵,修筑公路的工程已经完全停顿下来。地质勘探队驻扎在湄公河边一个叫做勐乌的地方,人数不多,只有十余人,组长就是吴子檀。

  队里年轻的测量员皇甫哲人是湘西老乡,性格开朗,人也长得很帅气。测量员的工作需要爬山涉水,经常接触当地寮族山民,聪明好学的皇甫哲人竟然也懂得了一些简单的寮语,一般性的沟通已没有问题,因此吴子檀经常派他去与山寨进行联络和沟通。

  吴子檀后来才知道,勐乌山寨头人的女儿占巴花喜欢上了皇甫,两人经常偷偷在山上幽会。

  在那个年代,中国筑路工程人员与寮国妇女谈恋爱绝对禁止,那是严重违反外事纪律的。皇甫是湘西老乡,这件事如果上报上去,这个年轻人的前途就毁了,可是如果隐瞒下来,自己也将受处分。正当吴子檀左右为难的时候,一个突如其来的情况使整个事件发生了变化。

  印度支那的雨季,原始密林中弥漫着瘴气,所谓瘴气,实际上就是通过蚊子传播的一种恶性疟疾,不幸的是,皇甫哲人染上的是一种令人闻风色变的出血性疟疾,这是不治之症。

  数天后,疟原虫在他的血液中爆发,皇甫哲人七窍流血,浑身毛细血管也都渗出血液来,他痛苦的死去了。

  吴子檀和同事们亲手将他安葬在了勐赛省的中国烈士陵园里。下葬那天,冒着连绵细雨,吴子檀将皇甫哲人安放在棺材里,并亲手揩干净死者脸上干涸的血迹。

  吴子檀瞥见一株粗大的木棉树后,占巴花在痛苦的哭泣着,身旁站着帕苏姆,她是勐乌山寨里的一个巫婆。

  此后,吴子檀的身上始终保留着那张有着皇甫哲人的合影,就是现在墙上挂着的那张黑白照片。

  若干年后,吴子檀逐渐感觉身体不适,经检查在血液中发现了钩状螺旋体,他明白那是喝了老挝原始密林里一种山鼠尿液污染的溪水所致。

  在一些大医院辗转治疗无效后,他就病退回到了湘西酉水边的烈烈排的老家。数年后,病情恶化,渐渐的人就瘫痪了。

  “皇甫哲人是我男人亲手将他安葬的,他确确实实已经死了三十多年了。”阿婆讲完了有关父亲的故事,平静的对我说。

  我盯着阿婆,半晌没有作声,她和她的男人没有必要撒谎,那样做没有丝毫意义。

  如果她讲的话是真的,那么我的父亲又是谁?

  父亲的照片、皇甫哲人的名字和他的六指,都没有错,他应该是已经死了,三十多年过去,恐怕尸骨也应经荡然无存了。

  家中的那个父亲呢,同样的面孔,同样的六指,含辛茹苦将我带大,慈祥的父亲,活生生的存在于我的生活里。

  难道没有一丁点疑点么?我抬眼重新仔细审视着那张褪色的照片,年轻的父亲天真无邪的笑容,笔直的身板……

  对了,驼背,自我记事时起,父亲就一直是个驼背。

  “阿婆,您有没有听到您丈夫提到过皇甫哲人是否驼背?”我问道。

  “没有,我家男人说皇甫是一个很标致的小伙子。”阿婆回忆道。

  当然,父亲的背也许是后来才驼的,我想。

  “你父亲有没有孪生兄弟?”阿婆突然问。

  我一愣,摇了摇头,说:“从来没有听说过呀。”

  阿婆撤下盛红薯的簸箕,从灶间端来一盆清水,要我洗了脸早点休息。

  我睡在东屋,床上的被褥好像很久没有晒过了,有股子潮气,唉,出门在外,有的睡也就不错了。

  山里的夜晚寂静的紧,偶尔几声枭啼,一定是那猫头鹰捉到了猎物。清凉的月光透过窗户撒了进来,天上的云淡而稀疏,有颗流星划过黑暗的夜空,转瞬即逝。

  望着窗外月光如水,我久久不能入睡。我一直庆幸有着一个慈爱的父亲,他弥补了我自幼缺失了的母爱,能让我没有遗憾的长大成人,我爱他。

  可今晚这一切竟悄然起了变化,我不能装作视而不见,我必须要搞清楚,真相到底是什么,否则我的生活将始终笼罩在阴影之下。

  帕苏姆,吴子檀要我去找帕苏姆?为什么?这个濒死的老人一定知道些什么,明天我一定要设法问清楚。

  回想起来,这一切都是由买来了那个裸婴雕像开始的。我摸出来雕像,托在掌中在月光下仔细地瞧着……

  这个所谓的真身石化胎,赤裸的身体冰冰凉凉的,它的双眼微微反射着月光,面无表情的脸冷峭异常,小小的右手掌,第六根手指生得与我的一模一样,也是长在小拇指的边缘。

  哪里似乎有什么不对头,我思索着,回忆着前晚第一次见到它时的情景,邪恶的目光,对了,是它的目光!

  我定睛细看,裸婴的眼神里已经不见了前日的那种邪恶,现在凝视我的目光竟然是如此的温柔……


  第六章 噩梦

  这时,裸婴的手指动了一下,没错,那是第六指,我揉了揉眼睛,心想莫不是看花了眼?月光下,裸婴突然咧开了嘴,微笑起来……我大吃一惊!忙松开了手,裸婴雕像滚落到了床下。

  床下发出了一阵怪桀的笑声……

  我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儿里,浑身汗毛直竖,放眼望去,裸婴站在了地上,目光炯炯,张开了小嘴,两排白森森的小牙,上面沾满了鲜血。

  “你不是想要找我么?”裸婴口中发出苍老嘶哑的嗓音。

  “你是谁?”我颤抖着声音问。

  “帕苏姆。”裸婴舔着下唇的鲜血回答道。

  “啊,你是那个巫婆!”我惊道。

  裸婴更不答话,呼的一下跃起,扑到了我的脖颈上,咬住了我的喉咙……

  我“啊”的大叫了一声,醒了过来……原来是场噩梦。

  月光斜射在床上,裸婴雕像静静的躺在枕边,目光依旧是那样的温柔。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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