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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羊-第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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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又笑了,她的身后是乌兰卡儿草原以及蒙古汉子的呼喊声以及她留在草原上的那个孩子的哭声,她的前方是发义埠,是她住过的那口窑洞,而她的身边则是那条像铜铸的路一样的黄河。她很平静,虽然,她把自己的血脉或者骨肉留在了乌兰卡儿草原上,但发义埠却总在前方旗帜一样地召唤着她,她不知道自己要走多长时间,但她相信,只要是沿着河走下去,她就一定能走到发义埠。
  夏天过去是秋天,秋天过去是冬天,冬天过去是春天,春天过去又回到了夏天。但乞丐一样的她却硬是光着脚丫子,一步一个脚印地丈量出了这四季轮回的长度。发义埠看着她的脚步过去春夏秋冬,硬是站在那里没挪窝;路家窑看见她脚上长出一层橡皮一样的老趼、她的面孔上的污垢能用指甲抠下来,没有一点点要欢迎甚至接纳她的意思。发义埠和路家窑的冷酷并没有使她感到一星半点的伤心,她用精神与肉体同时进行着一次家的长征。在一场冬雪里,她终于坐在了野猪岭上,而那时就在她对面的路家窑却浑浑噩噩地睡了,她在短暂的兴奋之后,骨头要散架一样地哭了起来,路家窑的空洞像没有了眼珠子的眼睛一样注视着她,她在那里已找不到自己的影子了,而她的身后就是她出生并且长大的黄家岗,但正是在这个地方,她的心房却完全地坍塌了下来,这路家窑、黄家岗都已经不属于她了,而那时的乌兰卡儿草原已被她来时路上的那一个个的脚印堵得死死的了。
  家呢?家就在这个地方!但家却被蒸发了,永远地没有了。乞丐一样的她在泪光里跪了下来,朝家的方向磕了几个响头,而后游魂一样地向北走了。那时候,她感觉自己轻飘飘的,仿佛随时都能飞起来,或者被一阵风吹得老远,她不知道那个雪夜的星星没有了,她的泪水也没有了,她不知道人的眼泪是可以像星星一样在天上闪光的。向北、向北、再向北,她要去哪里呢?再向北就快到兰州了,难道她要去找那个骗过她的诗人或者她曾经爱过的艾军?
  和他说话不必思索,
  态度不必矜持。
  抬起头来说笑,
  低下头去弄水。
  任你深思也好,
  微讴也好;
  驴背上,山门下,
  偶一回头时,
  总是活泼地
  笑嘻嘻地。
  那时的她已没有一点诗意了,她就像被人丢进大海中的一片枯叶,不知道自己要漂往何处。那时候,她已没了饥饿,感不到了寒冷,但偏偏在那个时候,她却看到了一个朝代,一群穿着古怪长相古怪的人正在向他们一边喝着美酒一边向搂抱着女人的皇帝在念奏折。但忽然火光冲天,那些大人和皇帝以及皇帝搂着的女人全不见了,有的只是马的嘶叫和人在火光中跳动或逃亡的黑影。在看到这些的同时,她看到了路在理——骑在一匹啸叫的黑骏马上闪电一样地留给了她一个潇洒而且漂亮的背影。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拼着命地喊了路在理一声,随后稻草人一样地倒在了雪地里。第二天下午,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面土炕上,一个胡子像刺猬一样的中年人朝她微笑着。
  她说:“我还活着?”
  中年人说:“你在雪地里都快冻僵了……”
  中年人说:“你的家呢?”
  她的眼泪流了下来。
  中年人说:“娃娃,遇事想开些……”
  她又流了一股子眼泪。
  中年人说:“娃娃,留下来做我的女人吧……”
  她的眼泪开始没完没了地淌了,她没想到,这次流泪之后,在她人生的后几十年里,她再也没有留过泪。后来,她知道了她所在的地方大地名叫榆中,小地名叫勇士川,而他的家就在勇士城旁,这废弃的古城曾经是一个朝代的国都。而那个中年人则成了米其的父亲。
  127
  那个晚上,黄意晓对路之春说:“你能背我走一趟吗?去古城边上。”路之春背起黄意晓来到了古城墙的最高处。黑夜包围着他们,在黑暗中,她告诉路之春,米其的父亲死后,她一个人在这古城边上居住下来,她最后告诉路之春,米其是她收养的孩子,她到现在也忘不了路张氏对她说过的那句话……谁的娃不是娃?
  夜温柔地啃咬着他们,在夜的怂恿下,黄意晓又想起了乌兰卡儿草原。
  在时间的长河中,日子如同浪花相互簇拥着,迫不及待地哗哗流逝。往事如烟云,在乌兰卡儿草原上度过的那一个个夜晚,却如线如丝,在黄意晓的心底化作一种情结。
  马背上的蒙古汉子立在自家的毡房旁,把自己连同马一起浸泡在夕阳中,仿佛一座棱角分明而且高不可攀的大山。他的脸上张贴着一种耐人寻味的微笑,眼睛对着即将西沉的太阳,目光散淡却又十分悠远,仿佛回味上个世纪的事情。他拥抱着黄意晓,骏马疾驰,蹄音如同战鼓般雄浑激越,碧绿的草原无边无际无遮无拦,如同变了色的万里无云天。他们在马背上做爱,用最原始最古朴也最美好最优雅的姿势和动作,将人类亘古千年的生息繁衍演绎得色彩纷呈和触目惊心!
  昏暗的油灯下,黄意晓与蒙古汉子相对而坐,默默无语。汉子能听懂汉语,但说起来非常吃力,而她,连一点蒙语也不懂。一瓶烈酒在他们之间明晃晃的,帐外寒风呼啸,帐内却出奇地暖和,弥漫着一股强烈的奶油和牛粪味儿。
  蒙古汉子用一溜纸非常熟练地卷出一个精巧的喇叭筒,并把喇叭筒叼在嘴上似乎想要吹出一支曲子,但很快便取了下来,拿过烟口袋,往那里头一点一点填起烟叶末来。
  黄意晓模仿着蒙古汉子的动作,试图像蒙古汉子那样给蒙古汉子卷支烟,但却失败了,笨拙的样子逗得蒙古汉子大笑了起来。笑过,蒙古汉子抓起酒瓶,把如刺的胡楂儿和打印着岁月风雨的脸庞向黄意晓眼前一凑,说:“喝!”样子凶凶的,有些吓人,但留在黄意晓心底里的却是感动:“我不会……”
  蒙古汉子独自豪饮了起来。酒瓶倒立在他的唇间,发出一串串“咕咕嘟嘟”的声响,接着,他扔掉了空瓶弹起了马头琴,唱起了歌,是低沉和悲伤的那种,几乎能让人落泪。帐外的风,很是凶猛,仿佛要将帐房搬出地球,但他们一点儿也不在乎。深夜,蒙古汉子又开始大规模地呕吐,听声音,很是痛苦。黄意晓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喝那么多的酒……
  还有,乌兰卡儿草原的冬天其实并不美,没有绿茵充当爱情的温床,赐给人们一夜春梦;没有洁白的羊群以珍珠的姿态点缀玉盘一样的草原;没有轻柔舞姿在马头琴的曲调中,围绕着妩媚的篝火盛开成一束娇美的花……甚至没有男主人轻拥女主人入眠之时的那种弥漫在夜幕里能够触摸到的绵绵情意。地上的积雪被风刮得东一坨西一坨的,看上去仿佛一条被遗弃了的肮脏不堪的破棉絮。茫茫四野,唯独毡房活着,温暖的炊烟自它们袅袅迷漫于天空,它们显得格外生动起来,就像贪玩的孩子被冻得脸蛋儿通红之时,嘴里喷着热浪,使人爱怜……
  乌兰卡儿草原,蒙古汉子和酒就这样走进了黄意晓的生命。她对路之春说:“一个男人能活到一个女人在生命最后时刻望望他,就已经足够了。”
  路之春回头,黄意晓已经死了。此时,古城的地下传来了兵马的嘶叫声。

第三十四章
  128
  路之春牵着路在贵家的那匹骒马,骑上了那匹骒马的背,在它的屁股上抽了一鞭子。那匹骒马响亮地叫了一声,开始没命地奔跑开了。路之春怎么也没想到他收拾不住那匹骒马,它是一匹正在发情的骒马,像旋风一样奔突在金羊塬上。路之春很快被它甩了下来!
  人们看到被那匹骒马从背上甩下的路之春,撞在了半截枯树桩上,然后像一个皮球一样地滚了一阵就不动了。那个时候,他那顶破旧的鸭舌帽朝着天空张着嘴,咬住了半口阳光,而没被它咬住的那些阳光依然流泻在地上,使金羊塬的颜色有些刺目,让人睁不开眼来。
  人们看到路之春的浑身上下都沾满了黄土,特别是脸上蒙了厚厚的一层,就像是罩上了一块土毡,但嘴角里流出的一道血迹却在土毡上冲出了一道红色的痕迹。阳光温柔地舔着那痕迹,血痕越来越重了。人们七手八脚地把路之春往家里抬,路之春用最后一丝力气响亮地说:“我的先人是马背上成长起来的鲜卑族,没想到我竟被一匹骒马给糟蹋成这样子了!”接着人们听到他的心脏急剧地跳动了一阵子,没了动静。
  路在贵赶过来时,路之春已经快死了。他慌张地抓住了路之春的手使劲地拽,仿佛是要把路之春的生命给拽住。
  路之春说:“爸,我又看到了鞋垫……”
  路在贵:“娃,你说你看见了什么?”
  路之春说:“爸,难道这些年你从来都没想过我大大吗?”
  路在贵说:“娃,想又能怎样,不想又怎样?”
  路之春说:“爸,我大大他们到了新疆,就在我当兵那个地方……”
  路在贵拼命地摇晃起了路之春:“娃,你告诉爸,他还活着吗?他为什么不来看我们!”
  路之春看见路在贵的眼睛蓝汪汪的,口水在不断地流着,他好想说:“爸,你是一只狼……”但他已经说不动了。接着,他看到金羊塬起风了,山梁上的树叶在风中发出铜钱碰撞时的响亮。他听见在这声音中还掺和着人声,随后,在人声中又掺和了马鸣声和旋风在大地上飞奔的声音,而且,这杂七杂八的声音愈来愈响,分明是从金羊塬的深处传来。他的头一歪,看见一群穿着怪异、长相古怪的人正在对面的山梁和山坡上驯马,那些马儿一个个膘肥体壮,鬃毛垂在颈上,既像女人的秀发一样美丽,又像是充满了杀机的云。而那些人儿穿着长袍,一个个五大三粗,毛发垂于腰间,铜铃一样的眼睛泛着绿光,浓黑的八字须倒钩着……他觉得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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