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阅读过程发现任何错误请告诉我们,谢谢!! 报告错误
热门书库 返回本书目录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进入书吧 加入书签

怀念羊-第78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他转身走了,但走了一段路他又回来了,问哨兵:“给我说说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哨兵说:“寺儿坪农场!”
  他又转身走了,但他听到身后有人在训斥哨兵,哨兵一个劲儿地说他是个精神病。他想,我是精神病吗?我是精神病吗……他这么想着想着就感觉自己成了幽灵,在兰州市的街道上飘了起来,而他的视野里全是雄赳赳、气昂昂的戴着红袖箍的人,他们对他视而不见,他看着他们笑了,笑了很久之后,他忽然就发现刚才那个哨兵实际是救了他!他说,这年月人都是咋的了,一句话说不对就完了……想到这里,他猛一抬头,发现天已经黑了,而他已经从兰州城里出来走在了去靖远的路上,他说,我难道要回吗?不去医院了?他又说,干啥呢?我干脆去寺儿坪吧!之后,他发现自己身上的汗干了,衣服像个壳一样重重地套在身上。他想,我的病好了吗?随后,他加快了脚步。就这样,一百多公里的路被他很快走完了,他说不清自己是走了一个晚上还是两个白天,同样他也说不清自己是走了两个晚上还是一个白天,反正这段时间他就这么一直走着,仿佛一个只会走路的机器,没有吃也没有喝,铁青的脸上落了一层厚厚的尘土。但在走路的过程中,他的病仿佛是好了,再也没有流过让他反感不已的汗,皮肤甚至干得让他有些不能适应。他正想着走路能走好病吗,抬头一看自己已经到了寺儿坪农场。面对农场的工作人员,他这回有了经验。他对那个人说:“我找军区来的艾首长!”
  那人问他:“你是他的什么人?”
  他说:“我是他的战友!”
  那人将他领到了艾军所在的地方。一排低矮的红砖平房,平房前是一片光亮的土地,上面有一个花园,但里面除了杂草和几张破旧的纸之外,什么也没有了。那人冲着房子喊了一声,艾军便出来了。艾军有些惊讶,他却很是平静,对艾军说:“是我找你!”
  艾军说:“你是谁?”
  他说:“你不认识我!”
  艾军说:“找我有事?”
  他说:“有重要的事情!”
  艾军看了一眼那个还在看着他们的工作人员说:“你是农场的管理员吧!”
  那人赶忙点头说:“是的,是的!”
  艾军说:“看样子还不到四十岁吧!”
  那人赶忙又说:“是的,是的,才三十六!”
  艾军说:“那你还有进步啊!”
  那人便忙不迭地说了声“首长,那你们谈”,之后便匆匆跑开了。
  见那人已经离去,艾军打量了路在贵一眼说:“没事了,有事你说吧!”
  路在贵没了骨头一样地坐在了地上:“我是靖远县五合公社金羊塬生产队队长,但我现在已经被撤销职务了,我有个侄儿娃是你帮忙当兵的……”
  艾军说:“我想起来了,就是路之珍,你是他的叔叔?”
  路在贵点了点头,但却不知道接下去该说什么了。
  艾军看了看坐在地上仿佛一摊泥的路在贵说:“你不是说找我有重要的事吗?”
  路在贵说不出话来了,他的胸腔里胀得要死,但他真的不知道要说什么、要从哪里说起,他甚至一下子不知道自己来这儿干什么了!他感觉到艾军正在看着他,目光像是阳光一样从天上洒下来,没有任何声响。他说:“首长……”
  艾军说:“你别急,慢慢说……”
  他抓了一阵自己的头发,哭了起来:“首长,我不知道这年月人是怎么了……我曾经上过抗美援朝战场……”
  艾军听后叹了口气。
  他又说:“连我们生产队都乱了……天天整人……就算我是坏人,可那么多的好人他们也是坏人吗?”
  艾军没有说话。
  他接着说:“我就不相信天底下哪有那么多的坏人……” 
  106
  白如云是自杀的。她连做梦都想让佩戴着红五星与红领章的路之珍从遥远的昆仑山归来看望她,但路之珍却让她失望了。
  没了红五星与红领章的路之珍,就像失去了鲜花的碧青的山梁。站在阳光下,他的脸上似乎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恐慌与猥琐,这使白如云把他看得比当兵前还矮下一大截。他说:“妈,我回来了……”白如云说:“别叫我妈,我不是你妈!”白如云说着双腿一软,房子塌了似的倒在地上。
  路之珍抱起白如云,觉得白如云轻得要命,就像一根晒得干透了的柴火。
  白如云昏迷了整整三天三夜。第四天,才清醒了过来,醒过来的她说给路之珍的第一句话是这样的:“把你爸还给我!”
  路之珍没明白白如云在说什么。
  白如云又说:“把你爸还给我!”
  路之珍还是没明白白如云说什么。
  白如云说:“你狗日的忘了,老娘当年是怎么带你们去中卫城的!”
  路之珍赶忙从背包中取出那个枕头。
  白如云说:“你给我跪下!”
  路之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那枕套已被他坚硬的头发磨得起了毛,那些毛儿一根根地竖着,像剌。那枕套上还有个洞,核桃般大小,空落落地出现在路之珍的心里,成了他一辈子也填不齐补不满的遗憾——当兵十多年,他居然一直想着他的叶子,把白如云交代给他的事给忘了!
  白如云望着那枕头,悠了口气:“给我垫上。”
  路之珍没反应过来,他觉得白如云的声音很是好听,像是歌唱。
  枕头是俞珠儿帮白如云垫上去的。白如云的气色一下子变好了许多,脸上渐渐浮出幸福的红晕。
  屋里的空气静静的,白如云的声音像一只蜜蜂在飞:“靠人靠不住,我要去昆仑山找他……”随后,她对路之珍说:“你给我弄些蜂蜜和大葱来,我想吃这两样东西……”
  路之珍找遍了整个村子才找到这两样东西,但他没有想到这两样东西加在一起会是一种毒药!那天,他找到大葱和蜂蜜已是黄昏了,西天很红,红得像是血液汇集成的湖泊倒挂在了山尖上。路之珍双手把大葱和蜂蜜捧给白如云,白如云吃了起来。
  那大葱呛得白如云眼睛直冒泪花,她吃得极慢,优雅极了。蜂蜜的芬芳充盈着整个屋子,路之珍一直都在看着白如云吃。夕阳的余晖映红了白如云的面颊,她微微笑着,空前的美丽……后来,屋子里暗了下来,路之珍点燃了油灯。油灯吱吱地响着,白如云嚼大葱的声音清脆而且响亮。蜂蜜的液汁粘附在白如云的牙齿上,白如云嚼大葱的声音和油灯的吱吱之音便混合在了一起。接着,白如云的眼中有了泪花,但笑容却因此灿烂了起来。
  路之珍从来没有见过白如云花那么长的时间吃那么一点的东西。等他看着白如云吃完后,已是满天星斗了。那夜的星星很明亮,很饱满,像是白如云当时含在眼中的泪花。
  在泪光里,白如云听到鸡蛋碰在石头上的响亮,她看见鸡蛋一个个地碎了,她看见金黄的蛋黄和洁白的蛋清落在了石头上。不一会儿的工夫,金黄的蛋黄和洁白的蛋清就把黑色的石头给淹没了,她看见金黄的蛋黄和洁白的蛋清组成了一个天空。她觉得很美,但那天空里却渐渐浮出了一只羊的角,然后那只羊就从云上面浮了出来,抖了抖身上的蛋黄和蛋清,用蓝色的眼睛看着她。她说:“爸……”但她却看到路在德袖着手弓腰驼背走了;在泪光里,她看到路之花盛开着桃花一样的脸庞对她说:“妈,我疼啊,我疼啊,我的沟蛋子疼啊!”(沟蛋子,方言,即屁股)在泪光里,她看到白章赶着架子车一点点地远离了金羊塬……
  她说:“在德,你别走啊……”但路在德却像气球一样地飘远了,连头也没给她回一下。
  她说:“花花,别哭了,妈妈来了……”但路之花还是哭个不停,哭声尖锐得就像刀子。在这刀子一样的哭声里,白如云看到路之花一颗硕大的泪珠掉落了下来,就像没有了光焰的太阳,自上而下,哗地一下将她盖住了,淹没了。
  她说:“侄儿娃呀,你要有空来看看姑姑!”却见白章朝他怪笑了起来,像个智障。
  她说了很久,才对路之珍说:“妈就是给你守个家,等你和你爸……”
  在满天的繁星里,她的灵魂悠悠地不紧不慢地去了西天。外面起风了,她看到一群穿着怪异、长相古怪的人正在金羊塬的山梁和山坡上驯马,那些马儿一个个膘肥体壮,鬃毛垂在颈上,既像女人的秀发一样美丽,又像是充满了杀机的云。而那些人儿穿着长袍,一个个五大三粗,毛发垂于腰间,铜铃一样的眼睛泛着绿光,浓黑的八字须倒钩着……她看到她就在那里面,她说,娃儿,妈妈要跟你们路家的老先人走了……
  一撮黄土很简单地就把白如云给埋了。那堆新翻的土就像金羊塬上长起的一个新鲜的蘑菇,默默无语。路之珍在那堆黄土前跪了整整一天,才明白白如云当时为什么要让他带那套棉衣了。他说,妈妈,我知道你明明知道我爸加入的是国民党的部队,而且据中卫城楼上的士兵讲他已死了,但你硬是抱着一种侥幸心理,认为我爸非但没死,而且很有可能投靠了共产党。他说,妈妈,你也许是想到了我爸当时没脸再见我们,才谎称自己死了。况且,我们当时根本就没看清那颗悬在城墙上的人头到底是谁的……
  金羊塬上的天空显得那般空洞,但却又非常真实地罩着路之珍,让他在空旷辽远之中体验到了一种实实在在的痛苦。他膝下是冰凉而且坚实的黄土,他想这黄土当年是怎样养育白如云和白如云的那些儿女的?如今,又是怎样把白如云卷进它的怀中?这黄土曾经是那样温情,现在却是这般严峻!随后,他感觉自己就像一条搁浅在黄土地上的船,怎么走也都走不动了……他的身上渐渐发冷了。他把那套棉衣穿在了身上,但他感觉更冷了,他知道那冷来自那棉衣,冰寒刺骨,把他身上的温暖的肌肉和流动的热血全都剔除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