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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龟-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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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下雨的光景。”就拉了兰芬同他坐到窗前去看。果然那一堆云起,渐渐的移过来,移到天中,不知不觉的已把日光遮没。不多一会,就遮得满天都是乌沉沉的,就如晚间的天色一般,辨不出东西南北。兰芬看得有些害怕起来,拉着方子衡的手,道:“倪进去罢,怕煞个,看俚啥介。”

两人手挽着手正要进去,大风起于西北,汹汹涌涌直卷过来,就像那钱塘江上的潮水一般,有千军万马、金戈铁马之声自远而近,把楼上的几扇玻璃窗吹得互相撞击,砰訇有声。只听”豁啷”一声,早打碎了两块玻璃,吓得兰芬拉着方子衡,三脚两步的跑了进去。再看那天上时,风声怒吼,云气迷漫,愈觉暗得异样,差不多像大米的泼墨山水,满纸淋漓,天低如盖,那云昏雾暗之中隐隐约约的现出万道金蛇,周回乱掣。兰芬慌忙叫娘姨们去关上纱窗,话犹未了,又是一阵凉风吹进,吹得人毛骨悚然,然后电光一闪,霹雳一声,大雨倾而降。一班娘姨七手八脚的关上窗棂。霎时间狂风骤雨,把房屋震得岌岌动遥兰芬素来胆小,最怕雷声,吓得伏在方子衡怀内,自己用两手紧紧掩住耳孔,又叫方子衡用衣袖遮护着他的头面,一动也不敢动。方子衡甚是好笑,只得两手揽住兰芬的粉颈,紧紧的抱着他。那窗外的雨一阵大似一阵,好似那匡庐瀑布,大海飞湍,白茫茫的一片,平空直泻下来。夹着那闪闪烁烁的电光四周飞舞,直射入屋子中间,照得人毫发肌肤纤毫毕见。

雷声又隆隆而起,轰轰隐隐不绝于耳,震得大家心骇耳聋。兰芬靠紧了方子衡,浑身乱战。好一会,雷声渐止,檐溜仍淙淙不绝。停了一会,渐渐的也小了。兰芬方才放大了胆,放开子衡立起身来。已经揉擦得脂粉模糊,云鬟散乱,连身上的纱衫裤子,也皱得不像样儿。兰芬走到着衣镜内端详了一回,自己也不由好笑,忙忙的换了衣裳,重新梳洗。

方子衡自己走到窗前,推开窗子向外看时,残雨未消,晚烛初散,尚兀自有些跳珠激浪的余势。再向天上看时,断虹明灭,霞彩满天,那天上的颜色就如用水洗过的一般,苍翠欲滴。

约莫正是七点多钟时候,那林梢屋角之间,尚隐隐的有些薄雾,暝色四围,苍然欲合,早露出一钩新月,斜挂天中。这一阵急雨,把方才的暑气不知赶到何处去了。晚风吹袂,凉气袭人,当户披襟,开轩送爽,竟是深秋天气,那里像什么三伏炎天?

方子衡心中大乐,便连声叫取笔砚过来,写了几张弯弯曲曲的请客票头。

正要叫人去发,恰好陆兰芬晚妆初罢,缓步走来。换了一身白罗衫裤,拖着一双湖色拖鞋,淡扫蛾眉,不施朱粉,只淡淡的点了一点唇上的胭脂,秋波送媚,巧笑多姿,娇如解语之花,皎若中秋之月。眉如远黛,八字斜描;腰似垂杨,三眠初起。加以云鬟耀眼,凤翼低垂,梳得竟没有一根乱发,夺目争光,只带着一支全绿翡翠押发,鬓边髻上簪着一排茉莉珠兰,妖艳动人,香风扑鼻,又夹着一种花露水的香气,十分甜静。

灯影迷离之下,竟是花香人气一例模糊,好像兰芬身上有一道光华射到面前,把方子衡的眼光罩住,越看越不得分明起来。

看官听者,这样的一身妖艳,满面风流,就是那目中有妓、心中无妓的有名道学先生,到了此时也万万把持不祝何况这方子衡不过是一个公子哥儿,没有什么阅历,又是个头等瘟生,著名冤桶,那里逃得过这陆兰芬捉怪降妖的绳索、勾魂摄魄的兵符?

当下方子衡见了陆兰芬这一身打扮,不由的三魂七魄一齐飞出顶门,不知去向,一口气放了出去,几乎收不转来。正在那飘飘荡荡的时候,忽然觉得有一个人把他的肩膀乱推,方才把他推醒。回转头来,见陆兰芬立在身后,一只手扶在自家肩上用力乱摇,却笑得面红耳赤,腰都立不起来,趁势伏在方子衡背上,笑作一团。方子衡不知何故,冒冒失失的问了一声,兰芬更加好笑,笑了半天,方说道:“耐心浪想着仔啥格老相好哉?倪问仔耐几声,一响勿响,阿是朆听见?”方子衡听见,不觉自家也笑起来。兰芬又问子衡道:“吃酒末,晏歇正好来啘,啥格要紧得来,阿嫌忒煞格早仔点。”方子衡道:“趁着这一场雨后暑气全消,正好趁此摆起台面,略早些却也不妨。”兰芬听了,便叫相帮一面去发请客票头,一面摆好台面。

请的客人却是章秋谷第一个先到,刚刚走进房门,便笑道:“好大的一天风雨,一会儿就凉快了许多,真是一雨成秋,绝不是六月间的天气了。”方子衡点头道是:“我见今日比昨天更热,还怕你不肯赏光,不料天公凑越,下了这一场大雨,好像代我邀客一般。”

说话之间,兰芬也来应酬两句,不觉又谈起兰芬身上的事来。方子衡问秋谷道:“你看兰芬的为人何如?”秋谷听了,看着兰芬微微而笑,不发一言。兰芬正和秋谷并坐,连忙用金莲踹一踢秋谷的脚。秋谷忍着笑,答道:“兰芬的为人还有什么不好,待你也煞是多情,但是依我看来,吃惯了这碗堂子饭儿,恐怕做不来良家妇女,你道如何?”方子衡正在一团高兴的时候,巴不得要旁人帮衬,不料被章秋谷兜头浇了一桶冷水,心中大不为然,默然不答。陆兰芬却急了,叉口说道:“人家人末也是人,倪堂子里向末也是人,阿是吃仔堂子饭就勿好做人家人格哉?倪归格辰光,一班姊妹嫁人格多煞,故歇才是蛮好来浪,也朆出歇啥格花头啘!独剩仔倪一干仔运气勿好,嫁仔人再出来做格个断命生意,一径也朆碰着歇对劲格客人,故歇难得格方大人搭倪要好,说好仔要讨倪转去。耐二少是方大人格朋友,该应要照应倪点,方大人心浪有啥勿舒齐末搭倪说两声好话,勿壳张耐格二少爷好话勿说,倒说起倪格邱话来,耐阿对倪得起,也无拨该号道理啘,方大人阿对?”方子衡听了只是点头。陆兰芬说完了这一番说话,又暗暗的拉了秋谷一把,斜溜了他一眼送个眼风。秋谷料想方子衡已经堕落在情海中间,那里翻腾得起?此刻徒劳口舌,劝他也是枉然,便趁着兰芬拉他的机会,立起身来哈哈笑道:“算了算了.我通共讲了一句无心说话,把被你叽哩咕噜说了一大篇,难道我有心破败你们的好事么?”

兰芬也笑道:“耐自家勿好啘,啥人叫耐瞎三话四介。”

说着又使一个眼色,把秋谷调至外房,悄悄埋怨他道:“耐格人末,直头少有出见格。别人末只有帮帮倪格腔,耐倒来弄倪格嘴舌,阿要讨气!故歇倪搭耐说明白仔,勿要去多说多话,阿晓得?”秋谷也笑道:“姓方的是我的朋友,我不提醒他一句,好像不好意思。”兰芬嗔道:“耐再要说,姓方格又勿是耐同得来格客人,随便俚去那哼,勿关耐事,要耐去瞎说格多花啥?”秋谷听了也觉不差,只得点头答应,又笑道:“你要我不开口却也不难,我坐在这里,你朝我磕了一个响头,我便不露你的马脚。不然就要对你不起。”恨得个陆兰芬又气又笑,咬紧了牙齿,把他搡了一搡。秋谷趁势走进房去,回头望着兰芬咳嗽一声,急得兰芬远远的向他摇手,又合掌当胸朝他拜了几拜,似乎央告他的意思,章秋谷方才微微的点了一点头。兰芬放下了心,跟进房来。

方子衡问道:“你们同到外房说些什么?”兰芬一笑不答。秋谷道:“你们贵相知将我调到外房,不过要打听打听你的家世,并没有什么别的事情。”正说着,只见金汉良也高高兴兴的走进房来。随后客人先后都到,写了局票,起过手巾,方子衡邀客入席,陆兰芬亲身斟酒,甚是殷勤。

不多一会,相帮叫局回来,把金小宝的局票带回,放在台上,说:“金大少叫金小宝勿来,说谢谢哉。”众人相顾错愕,都看着金汉良的面色,看他说出什么来。正是:落花有意,犹开半面之妆;流水无情,不逐胡麻之饭。

要知金小宝为甚不来,下回分解。

第四十回 蓝桥咫尺旧雨不来 芳草天涯王孙归去

且说金汉良叫了金小宝的局,小宝回说不来,方子衡也觉得十分诧异,多看着金汉良的面色,想着他下不来台,定要发作一场,重写局票去叫。不料金汉良不慌不忙,面上也没有一些愧色,竟是若无其事的一般,慢慢的说道:“我昨天在小宝院中,小宝这两日受了暑气,我就料他今日未必出来,果然今夜不能出局。这原是我自家不好,不应就去叫他。”众人不料金汉良说出这一番遮掩的话来,一个个十分好笑,却又不好说明,只含着笑看他的神色。

金汉良见无人应接,自觉脸上也有些发起热来,只得又向方子衡说道:“小宝的为人却甚是和平,没有一些时下倌人的习气。兄弟深晓得他的性情,他却也不把兄弟一定当做客人看待,差不多就像自家人的一般。所以他偶然有些差错之处,兄弟也并不怪他。今天他一定是撑不起来,才回了兄弟的条子。

若换了别的时候,只要他勉强得来,兄弟去叫他的局,万没有不来的道理。”

方子衡虽然是个外行,然而毕竟是个世家子弟,终不像金汉良的草包,听了他这一派怯排场的说话也觉好笑。章秋谷更觉得胸胃中作恶起来,皱着眉头瞪了金汉良一个大大的白眼。

暗想:这样的东西,怎么也到应酬场中现眼,亏他这般老脸,叫局不到,还说出这般混摆架子的话来!待要骂他几句,却想起来与自家无涉,不必去做这冤家,便忍住了,只在鼻子眼里笑了一声。

那金汉良不知好歹,索性把喉咙提高了一调,高谈阔论起来道:“不瞒你们众位说,金小宝在上海滩上是一个有名气的倌人,排在四大金刚之内。你们请想,要不是他色艺兼全,那里数得着他呢?兄弟此番到了上海地方,也不过要闹些名气,所以就做了小宝,没有再去做过别人。小宝的看承兄弟,也是竭力张罗,十分巴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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