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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裂碑记-第2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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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诉他自己究竟得了什么机缘,追问也无益,因此陆寄风只能忍耐着继续待在魏廷,找机会一探究竟。

  魏国已征服北凉,朝廷留在北凉国内继续讨平余孽,并重置官衔,以及迁徙数万户至平城,这一路又不知是多少人家的离乡背井,生离死别。

  回到平城之后,拓跋焘首要之务竟不是处理政务,而是前往天坛,只带了少数近臣,斋戒沐浴之后,才毕恭毕敬地驱驾前去天师道场。原来拓跋焘此次灭凉,据称是得到天师的法力所庇佑,才能不战而胜。而战事如此顺利,怎不让拓跋焘对天师的威力更加信服?因此,御驾东返之后,拓跋焘便急急赶往天师道场,向天师禀报这次的大捷。

  道场之上云烟缭绕,拓跋焘与群臣跪拜在坛下,静心祈待国师传达仙意。天坛空旷高远,冷风白云飘过身侧,如接天地。

  寇谦之与拓跋焘等君臣依尊卑序位已定,寇谦之才禀道:“天师授书予臣,告曰:陛下以真君御世,建静轮天宫之法,开古以来未之有也!应登受符书,以彰圣德。”

  拓跋焘大喜,道:“天师不但佑朕先得西域十六国归顺,更将凉州赐予朕,有天师的加持,宋已如朕囊中之物!朕一定依天命而行,登坛受箓,永为道教真君!”

  拓跋齐显然一脸无法接受这种说法,但也不能当众指责拓跋焘,只得隐忍。随侍在侧的太子拓跋晃却忍不住开口道:

  “圣上召抚西域诸国,是由于陆寄风陆将军宣扬国威于远域;灭北凉,是由于崔司徒及众将士谋略武功,与神意何涉!”

  拓跋焘脸色一沉,正欲动怒,不料崔浩却道:“太子年幼,思虑浅短,因此只见到表象。事实上皇上能一统北方,确实是天师的庇佑!臣窃观天文,见日德笼罩天下,太白在西,主恩刑行于西方,就是天师的通天神能,令天象变异之故也!”

  陆寄风听得傻眼,没想到崔浩这样有智慧的人,竟会说出这等奇怪的话。但拓跋焘听了却很受用。

  太子拓跋晃忍不住反驳道:“司徒大人,儒教以德治天下,敬鬼神而远之,司徒大人应以治国之道事主,为何竟说出如此妖谶之语?”

  拓跋齐见拓跋焘隐隐有怒色,忙打圆场道:“圣上顺天应人,本应得天所佑,这又有何可怪?”

  拓跋焘这才脸色稍平,笑着站起身,望向远方一座高塔,只见那高塔高逾百丈,几乎接至天际,极为壮观。拓跋焘指着那座极高的庙塔,对寇谦之笑道:

  “国师您看,天师要朕在静轮宫受箓登基,朕必然加派人手,就算倾国之力,也要尽快完工!”

  陆寄风这才恍然,原来自己神智不清之时所闯的高楼,便是兴建中的静轮宫!陆寄风略一沉思,更想通拓跋焘为何知道了这么多,这绝对是静轮宫中那位一出手就差点把陆寄风给打死的神秘人物的指点!

  藏身于静轮宫里的那人,难道竟会是通明真人司空无吗?除了他以外,又有谁敢说自己能为通天,甚至敢于指点帝王长生之术?

  寇谦之道:“但是……天师认为时机未至,就算万岁派再多的人力,也是无法完工的!”

  拓跋焘一愣,不由得大吃一惊,心急地问道:“朕已倾国之力兴建静轮宫,静心澄意,以求受箓书、接天命,为何天师仍不满呢?”

  寇谦之神情略显为难,竟有些结巴了起来,不敢直接回答,道:“贫道不敢妄加揣测天师之意!”

  一旁的崔浩接话道:“启禀万岁,从前宗族昏聩无知之徒,妄以仙后为神,以为魏国之基都是由于仙后庇佑。之前已假传仙后之意,引来妖僧昙无谶,昙无谶灭后,宗室竟又意图引其残党,甚至做为太子之师,想藉太子之力使仙后残余势力再茁壮,此乃国家之忧!胡神一日在朝中,天师一日不得引圣上接天神,难怪天师不欲令静轮宫功成了!”

  拓跋焘急问道:“崔公所指,是舅父引荐的天竺沙门吗?”

  崔浩道:“微臣不敢妄论,但佛法虚诞,教人弃绝礼义,自认为能修得无量之智,又宣扬『寂灭为乐』的歪理,语无伦次!此等诡诞之神,只会混乱纲常,使教化不行!甚至如今还以沙门为太子师,微臣不得不为国祚忧!”

  拓跋晃听了更是气恼,几度欲开口辩解,但都被拓跋齐暗中制止住了。只见拓跋焘听得连连点头,道:“天师之言,令朕如醒!朕知道该怎么做了!”

  拓跋焘回宫之后,便下令秘书监将国内佛教典籍悉行焚尽,且命崔浩执行此事。

  崔浩领了命,当即派出各部卫士,查抄各庙宇及民宅,搜出许多典籍,聚集于平城西门外,一把大火烧了各国所译之佛典,不少沙门为了抢救典籍,冲上前与卫士扭打,甚至投身入火,场面至为惨烈。而坐在高处监视执行这一切的崔浩,俊美的脸上只是一片淡然,全无不忍之色。

  身在平城观内的寇谦之坐立不安,城外焚烧典籍的黑烟蔽日,沙门的惊骇狂呼也隐约传入观中,寇谦之却苦等不着师父龙阳君的指示,只能在观内忧心地不断来回踱步。

  身为修道之人,寇谦之自知任务便是利用人君的权势稳固道教地位。但是伤害他教,却非寇谦之所愿,想不到正因北凉沙门受器重,崔浩便利用道教,借机铲除将来可能威胁他的政敌,使局面隐隐失控。寇谦之不敢与崔浩的权势相抗,但该怎么应付,师父龙阳君全然未加以指点,这是之前从未有的状况,难道通明宫竟要坐视灭教的残忍之事发生吗?

  近来通明宫里所传下来的种种主张,都与以往大不相同,令寇谦之更是心慌意乱,不知所措。

  寇谦之终于无法忍受,便下令备车,往西门疾驶而去。

  来到西门,只见士兵及民众全围在城门旁,密压压的人群中,可以见到中央的广场上,烈焰冲天,巨大的火炬中,堆积如山的典籍、帛册已被烧毁,一车一车的佛典还继续被往火堆内抛去。

  许多沙门们激动哭嚎,或扑倒在地,或跪着捶地痛哭。现场还隐隐闻得到一股奇异的焦味。

  寇谦之心中更感不祥,急下了车,亲自推开人群,往内奔去,挤至前方,果然看见火堆之旁,已有数具焦尸,竟都是为了抢救典籍而引火烧身的沙门。

  前方高台上,崔浩款摇羽扇,面无表情地看着。

  眼见最后一车的佛典就要被推入火中,一名年幼的小沙门奔上前,挡在火堆与典籍中,叫道:“勿毁经典,勿造此大业啊!”

  卫士们却不留情地将他朝火堆中一推,喝道:“让开!”

  那沙门被一推,便踉跄跌往火堆之中,寇谦之见状一急,竟忘情地箭步上前,抱住那小沙门在地上滚了几滚,扑灭他身上之火。那小沙门见典籍又全被烧了,不禁大哭。

  卫士喝道:“何人大胆包天,竟敢救忤旨的刁民!”

  寇谦之身上虽有些被火所烧的狼狈态,但他毕竟权势极高,站定望向卫士,神情不怒自威,沉声道:“我乃国师!万岁只下旨焚烧释典,并未下令伤人!你们竟敢冒称圣旨,该当何罪!?”

  众卫士一见到竟是国师亲自出面,当场都吓得不敢出声,高台之上的崔浩显得也有些意外,便亲自走下了台,仪态优美地对寇谦之略行礼,道:

  “国师言重了!”

  寇谦之望着他走下来的丰采,崔浩出尘的仪态,此时不知为何竟显得非常讽刺。

  崔浩道:“万岁命浩行事,何敢劳动国师亲自来此监督?虚诞妖书已焚尽,想必天师会十分满意吧?”

  寇谦之心中激动,道:“司徒大人,这……这是何必!万岁对您言听计从,您的地位无人能动分毫,为何……为何要如此不留情面?”

  崔浩微笑道:“国师说哪里话来?臣浩只是奉命行事,非与释教有任何恩怨。何况驱逐胡神,能令道门更加显赫,国师应该高兴才是呀!”

  寇谦之明知这是托辞,却不知该如何反驳,只能愤怒地说道:“但是你令无辜之人投火焚身,妄害人命,这又是什么道理?”

  崔浩看那熊熊燃烧的火堆一眼,眼中露出阴沉残忍的冷笑。

  崔浩道:“国师,既然释教常云苦空无常,又何必执着于文字?执着于生死?那些引火自焚的沙门,想必是已观透奥义,正所谓求仁得仁,您也不必过忧!”

  寇谦之忍不住道:“万教皆有其义,贫道不敢妄论释教得失。但引帝王之权,擅行杀决,这绝非正道所为!”

  崔浩冷冷看向寇谦之,道:“国师的意思,是皇上所行,并非正道了?”

  寇谦之一愣,他当然不能说拓跋焘做错,竟被崔浩的话给堵得无话可说。

  崔浩淡然道:“万岁厌恶仙后妖党已久,因此奉拜天师,这也是国师您长年的努力所致,如今开花结果,国师您却出面阻挡,令浩百思不解!浩与国师同为汉人,浩以儒家治国之术,汉化魏民,国师以道教辅佐帝王,我们应该同心合力,密不相间才是!希望国师您勿忘根本!”

  寇谦之更被崔浩这番振振之辞给说得张口结舌,他实在想不到:有人能把歪理说得这么正当、这么理所当然!崔浩的口才令寇谦之根本无法招架。

  崔浩见寇谦之愣然的样子,笑了一笑,道:“国事繁重,浩告退了!”

  崔浩说完,便登上车驾离去,寇谦之回过神,追了上去,攀住崔浩的车轼,叫道:“司徒大人留步!难道您还打算赶尽杀绝吗?”

  崔浩冷看了寇谦之一眼,道:“诛恶务尽,国师您问这话岂不可笑?”

  寇谦之大惊,道:“已焚烧经典,司徒大人您还想做什么?”

  崔浩笑了笑,并不回答,下令道:“回府!”

  车驾缓缓往前行去,寇谦之抓紧车轼不放,犹自力劝道:“司徒大人!您不能在万岁面前进此谗言,若是因此造成浩劫,将是千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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