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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阀风流-第2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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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软风拂过林梢,竹叶沙沙作响,清凉之意由上而下漫至画园中。画园不大,上下两层朱楼,呈四方合围,并无亭台与假山,唯有一方清潭嵌于院角。

青草潭边,绵铺簇新白苇席一方,斜置乌桃矮案一张。

案上摆着诸多物事,一柄翘嘴鹤壶,两盏玉兰杯,云屯似墨铸,乌府若龟伏,鸣泉七叶莲,分盈、执仗在两边,又有归洁、递火、国风……

案后的少年郎君头戴青冠,一根似玉若木乌墨簪东西作贯,两缕同色细緌沿耳际系在项下。内着合身劲衫,外罩月色长袍,曲线如水流,滚边显奢华,逆阳而视,左胸暗绣一束碗大蔷薇。再观其人,面若浑玉隐泛光泽、白而不苍,两道剑眉斜插入鬓,一对星目沉稳若渊,挺鼻似悬锋,抿唇作刀语;手背宽大,十指修长,根根若玉铸。

而此刻,这双修节而有力的手正提着鹤壶,点水成珠,作九点头。

珠线滚落兰盏,清香漫浸,渐尔盎然一片。

“朴,朴朴……”

重重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来福在前,黑碳头在后,前者昂首阔步大大咧咧,后者缩手缩脚东张西望。待将至近前时,来福一把捉住黑碳头,拍了拍他的肩,低声一阵耳语。黑碳头眼中光芒一缩,聚作一点针星,似有不愿。来福浓眉一挑,面寒若水。黑碳头眯了下眼睛,点了点头。

来福按剑向前,阖首道:“小郎君,人带来了……”

“朴通……”黑碳头沉沉的跪在地上,低垂着头,双手作爪按地。

刘浓捧起茶碗抿了一口,扫了一眼案前之人,眼角微微一眯,笑道:“勿需如此,起来吧。”

“诺!”话将落脚,黑碳头脚尖用力一掂,虚虚跪着的膝立马一挺,昂身站在案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刘浓,方才他并非实跪,离地尚有一寸。

“叫何名?”刘浓伸出一根手指,扣了扣案。

“小郎君,这胡人小人不知礼仪,莫怪。”

来福按着剑跪坐在地上,顺手一把将昂立的黑碳头拉下,恼道:“跪坐就姿,如松坐钟,教汝已有三遍,仍究不会,要汝何用?”

黑碳道:“若洛不跪,若洛只跪兽神。”

说的乃是胡语,来福听不懂,皱了皱眉。

刘浓淡然道:“汝乃羯人亦或鲜卑?”

黑碳头:“羯人!!”

“哦?”

刘浓微微一笑,将茶碗一搁,瞅了瞅黑碳头始终离地寸余的膝盖,漫不经心笑问:“兽神何等模样?”

黑碳头下意识地昂首道:“曾神岂可直视!”

刘浓笑道:“其状雄哉,噬虎猎熊罴,身具五爪,纹如狸而色青,类马似牛,吻上生角,背上飞翼,迅走若奔雷,浩荡而有声。然否?”

“咦……你,你……”黑碳头惊呆了,伸手指着刘浓,满脸不可思议。

刘浓慢吞吞地道:“此兽乃鲜卑之神,若洛乃鲜卑之姓,汝,乃羯人亦或鲜卑?”

“羯人!!!”黑碳头一听此问,立即扯着脖子大声嚷,面上神情正然,眼神亦坦荡,好似他真是羯人一般。

“哈哈……”

来福被他逗乐了,一巴掌拍过去,笑道:“小小胡人,亦敢与小郎君斗智。小郎君早知你非羯人,实乃鲜卑。鲜卑与羯人皆是胡人,而今更祸乱我神州北地,血仇犹若滔天之洪。若再虚言,定将汝一刀两断!”说着,“锵”的一声,将重剑拔出一半。

“簌!”

一听见剑身刮鞘,黑碳头身子就地滚出丈外,而后双腿猛地一蹬,身子若张弓,扑向树后,欲逃。

“锵锵锵……”

一阵寒光闪烁,拔刀声不绝,树后站着一排白袍。黑碳头眼睛一转,硬生生的拉回迈出去的右脚,回头匆匆看了一眼刘浓,懊悔之色一闪即逝,脚步悄悄朝着刘浓挪了挪。

“安敢!”

来福勃然大怒,身子猛然一挺,挡在小郎君身前,撤剑在手,浓眉一抖,他是真动了杀意,这胡人小子竟敢觊觎小郎君,留之何意!

“来福……”

刘浓摇了摇头,看着被白袍环围的黑碳头,淡声道:“以汝之力,想要制我,怕是极难。汝非痴障,昨日已救汝一命,若真不愿留,我亦不勉强,然救汝仅一次,再不复有。汝倒底乃何人,我不想知,但汝胸怀之物,却与我华亭刘氏之人,或许相干。”

“胸怀之物……”

一言既出,来福看向黑碳头胸口,黑碳头却猛地后退一步,死死拽着胸口之物,神情极是慌张。来福皱眉一想,回头道:“小郎君,此物……”

刘浓道:“嗯,带下去吧,告知于他,容他细思!”

“是,小郎君。”

“小郎君……”

这时,刘訚与郭璞穿门而入,刘浓朝二人点了点头,转身走向室中,绿萝正在室中学着绣海棠,见他们三人走来,知道小郎君定有要事相商,赶紧与洛羽一起摆香上案,而后浅身万福,携着洛羽悄然退入内室。

当绿萝行礼时,郭璞半礼而还,刘訚斜身避过。小郎君虽未明言,但众所周知,绿萝成为小郎君妾姬乃迟早之事,而刘訚更是盼着小郎君早日为华亭刘氏开枝散叶,家族唯有根深叶盛,方能长盛不衰,幸而小郎君即将及冠,莫论何家女郎,小郎君应尽早作决啊……

看着面前淡雅从容的小郎君,刘訚一点也不担心华亭刘氏与吴郡陆氏门不对庭,自从他与刘浓七载前相逢于寒夜,毅然弃王、卫而投孤刘,一步步行来,所闻所见,何事不在小郎君心彀之中?即便身侧这位司徒府参军,而今亦是低眉敛首共栖于林。

按膝,倾身,微笑道:“小郎君昔日来信,刘訚思虑再三,南北商道若是遣隐卫与部曲前往寻觅,一来一往耗废时日不说,隐卫与部曲皆是侍武之辈,而商事乃寰转拿捏之事,怕是欠妥。”言至此处,一顿,悄悄看了一眼小郎君,见小郎君品茶不语,继续道:“小郎君入建康,怕是将滞留些时日,有小郎君坐镇,再得革绯操持,建康商事必然无忧,故,恳请小郎君应允刘訚渡江寻此商道。”

“然也。”

郭璞点头道:“商事尚为其轻,南北之道或为其重,若郎君有意往北,当得此道,大有助益。”说着,恭敬地接过刘浓递来的茶碗细品,眼角余光却疾速一撩,虽然这些年刘浓从未告诉他真正的意图,但他细揣暗磨,再加卜算,卦象显示浩星北移。

而北,乱战四起,然,亦乃英豪之地!

刘浓对郭璞的偷窥故作不见,稍作沉吟后,沉声道:“隐卫与部曲前往确属不妥,若欲觅得此道,必将深入江北,愈往北,各方势力混杂,千丛万险,恐将一去难归。”

刘訚道:“小郎君,刘訚愿往,若得此道,我华亭刘氏商事必然大畅,小郎君盛名在外,家族昌盛之相已具,钱财物什虽是脏贱,然日后必有大用。刘訚得小郎君看中,论武不若来福与罗环,论操劳亦不及碎湖事庄侍主,小郎君曾言,各司其职,各安其任。刘訚身具商职,岂可怯险而不往!请小郎君恩准,若事顺遂来年之春,刘訚必归!”言罢,重重抵额于手背,稽而不起。

刘浓看着刘訚弯曲的背,闭了下眼,叹道:“我之本意,仅在以隐卫、部曲一探江北,若汝前往,太过弄险,我且思之!”

刘訚道:“小郎君,商事本在险中求,刘訚之身,何足惜之!”

“郎君……”郭璞亦欲劝。

“就此作罢!”

刘浓撩袍欲起,刘訚跟随他多年,忠心侍主,岂可因未知之商道而折。

“小郎君……”

革绯在门前浅浅万福,得刘浓点头后,大方的除却脚上绣鞋,提着裙角走入室中,跪坐于席,端着双手朝郭璞与刘訚微微倾了倾身子,而后面向刘浓,细声道:“小郎君,北地虽险,然若沿江而寻想必安稳许多,依婢子揣度,商道应在南豫州中腹,而非极北。”

郭璞问:“何故?”

革绯微笑道:“参军乃文雅之士,故而不知,商事一途曲折如盘,由南往北重军密布,便是有天大的能耐,亦断难畅通而无阻。故而,婢子思之,南豫州中腹必有中转之途。是以,若欲往江北寻之,何需直扑极北身陷险境,只消逆水而上,必有所获!”言至此处,漫不经心的掠过刘訚,看向小郎君,伏首道:“小郎君,小娘子月前再遣了十名隐卫至建康,若是小郎君应允,革绯想携十名隐卫、十名白袍,与刘管事一道入江北。”

闻言,刘訚双肩微微一抖。

刘浓暗叹,因往年旧事,杨少柳倒底信不过刘訚,拇指点扣食指三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淡声道:“罢了,刘訚入江北,需惜身,不可深入。”

“是,小郎君!!!”声音沉沉,略带颤抖,刘訚抬起头来,只见小郎君正微微笑着,这个昂昂汉子眼角湿润,暗暗忍住,恭身退出室。

“婢子告退。”革绯面不改色,朝着刘浓与郭璞浅身万福。

待二人一走,郭璞沉声道:“小郎君,庾亮回建康了……”

第一百九十章此乃何人

碎玉坊,乃建康城除皇宫外最高之楼,有东西二楼,危耸入天。

东楼迎贵宾,西楼滚财源。

东楼仅接待世家子弟,西楼商贾与平民皆可入得。

坊中有美酒与美人,酒乃竹叶青,美人则若珠联成壁。坊中有双绝,一胡一汉俩姬,汉姬擅琵琶,半抱于怀,玉指拔落一地玲珑,胡姬闻曲而舞,满身垂苏衔缨络,衬得小蛮腰不堪一握。

“卟咙咙……”

倏地,汉姬兰手挽作轮指,急抖满场冰雪声。

胡姬媚然一笑,高高扬起一条粉腿,以单足着地急速旋转。但见得红影似陀螺,却比陀螺妖千分,如水拂柳腰,似桃绽媚眼,格格娇笑时,惹得人呼吸急促,恨不得即刻揽在腿上香满怀。

“卟……”汉姬按弦。

曲声悄然而止,舞影犹缭乱于眼前,挥之不散。

妖娆的胡姬赤足走向庾亮,每行一步,浑身上下仿若都在轻轻颤动,不胜娇柔。将近庾亮矮案时,软软曲身,斜斜伏在地上,如蛇般柔软的腰身白晰的晃人,继尔浅浅抬头,汪着那桃花眼,媚声道:“郎君,可堪入眼否?”浓浓异腔又软又糯,媚得人浑身作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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