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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雷译服尔德传 (伏尔泰传 )-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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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大的轰动了一番。 


一三       哲学家的三窟 


在佛朗克府受辱以后,服尔德知道在德国决不比法国更自由。回到巴黎是不可能的;法王不愿看见他,这是君王的失着。有人说服尔德的逃亡是王室与文人分裂的标识,这句话是不错的。路易十四对于文人的优遇,无异软禁他们;路易十五轻视他们,便无异解除了他们的束缚。可是文人能够造成舆论,而舆论是任何政府一—即是专制政府也如此—一不能忽视的。服尔德的逃亡确是法国王政衰败之征。 

他道经高玛在赛诺纳(Senones)寺院中勾留了数星期,寺中本多派教士的藏书室帮助他继续写他的《风俗论》。这位反对教会的老人,很恬适的住在教会里,叫本多派教土替他搜集各种“杂凑的材料”。他说到敌人那边取得攻击他们的武器是最好的计策。以后他到柏龙皮哀去疗养了若干时候,重行与他的朋友阿扬太,侄女特尼夫人,风丹纳夫人相聚。他经过里昂,受到热烈的款待。终于到了瑞士。他想在此共和国土内,他总可不受王家警察的麻烦了;而且他很天真的相信,既然那些宗教改革家是被虐害过来的人,决不致再去虐害别人。一七五四年十二月十二日,他到日内瓦。他刚好六十岁。 

他先住在德龙芗医生家里,继而在柏朗杨宫堡借住了几星期,一面寻找房子。他先在洛桑半山间租了一所临湖的住宅,但那是夏季避暑的庄子,特尼夫人在里面几乎冻死。于是他们在日内瓦城里找到一座大房子叫做圣·约翰庄,服尔德因为不愿顶用圣者的名字,把它改称快乐庄。这是反面的迷信。一个旧教徒在日内瓦是不准置产的,故服尔德借钱给德龙芗医生叫他买下,一方面给服尔德一张终生租住契约作为借款的利息。他早就把财产的一部储作终生年金,且因他身体瘦弱形容憔悴之故收有很高的息金。 

他写信时随即改用“瑞士人服尔德”的署名,他描写从家里望出去的风景,又因生性好动之故马上兴工建筑,装饰内部,布置花园,忙个不了。“我和特尼夫人忙于建筑客舍和鸡棚。我们定造四轮车与独轮车,种植橘树,莺粟,玫瑰与萝卜。我们什么都缺少。得把整个的迦太城①建设起来。” 

迄今为止,服尔德一向住在别人家里,积聚了大宗的财产。从此以后,他想过巨宦生活了。他有四辆车子,仆从无数,又很好客。他造了一座剧院,当勒甘路过时,请他表演《查伊》。那时琪篷方在洛桑,看见服尔德亲自扮演吕西昂的角色,认为他的说白颇为堂皇。日内瓦所有的世家都来参观这些表演,不久,牧师们认为这是含有危险性的娱乐。日内瓦教堂里宣道演说中有攻击他的说话了,于是他只能私下举行表演。 

这还不过是令他扫兴的开端罢了。他在《百科全书》中论列日内瓦的文字,又掀起了纷纭的议论,终竟使他的隐居生活发生恐慌。他在那篇文字中称赞新教的牧师既不相信《圣经》,亦不相信地狱,只是如他一样的理神论者(deiste)。但牧师们绝对不愿领受这种称赞。他又说过加尔文的心是“残酷的”,更加令人不快。他徒然写信给印刷所,争辩他原稿上写的是“严峻的”(austere),被平民误读为“残酷的”(atroce)。这种申辩方式是他惯用的伎俩,无奈事情演变的结果,表明日内瓦并不比巴黎更有哲学气息。“我极爱自由的人民,”他说,“但我更爱我个人的自由。” 

既然他在法国与瑞士都不得安宁,最妥当的莫如—只脚伸在瑞士一只脚伸在法国,或更好是如服尔德所说的有四只脚。在日内瓦湖畔有两座别墅,在边境上再有两座,那么一有警报立刻可以逃跑,声辩,静待风浪的平息。凑巧在靠近日内瓦的法国边境有两块田地出售,一处是多奈伯爵的食邑,连着—切贵族的特权出让,还有一处是法尔奈(Ferncy)宫堡。他把两处一起买下,他的阵地便如狡兔三窟般布置周密了。“我左脚踏在于拉峰上,右脚踏在阿尔卑斯山巅,阵地的前面是日内瓦湖。—座美丽的宫堡在法国边境,—所隐居的精舍在日内瓦,一个舒适的住宅在洛桑:从这一窟到那—窟,我终可幸免君王及其军队的搜索了吧!” 


一四        法尔奈的生活 


差不多一切伟大的人物,一生中总有—个时期的面目对于后世的印象特别显著。传说中的拜仑是一八—二年代美貌的青年,而非勃梨辛顿夫人认识时的成年人,头发稀少,未老先衰的模样。托尔斯泰是于思满颊的乡下老翁,穿着粗劣的工衣,腰里束着一条阔带。传说中的服尔德是法尔奈时代的狡猾老人,正似乌同所作的雕像,嬉笑怒骂的神气,瘦削的个子,像—座枯朽的骸骨,在大理石的衣服下面伛偻着,但像—根伛偻着的弹簧随时会跳起来的样子。在法尔奈的二十年中,服尔德都像快要老死的神气;其实他终生都如此。“他老是怨叹的健康,耐得住最繁重的精神工作而受不了任何过度的疲劳,倒是他最会运用的宝贵的倚傍。” 

法尔奈隐居中的宾客颇为众多。服尔德曾谓哲人退隐于孤独之中为烦闷所苦。但他在法尔奈既不孤独也不烦闷。与他相处的最初便有他的两个侄女。特尼夫人是“一个臃肿不堪的小妇人,年纪约在五十左右,面貌生得很丑,心肠倒很慈悲,善于说谎,但不是有意的也不是恶意的;并没有什么思想而装做颇有思想,一天到晚的叫嚷,出主意,乱谈政治,做诗,一忽儿很有理解,一急儿毫无理解;一切举动都出之无心而且不得罪人。”服尔德购买法尔奈时用的是特尼夫人的名字,但要她签署—张证明法益权的契约;买卖成交之后,特尼夫人不肯签字了,并非要逐出她的叔父而是要叫他逃不出她的掌握,这是他们两人争吵的起因。还有一个侄女是风丹纳夫人(Mme de Fontaine),更温柔,更和平易与,尤好绘画,屋内到处挂着她仿蒲希与诺多阿作风的裸体画,说是“使她衰老的叔父恢复一些青春之气”。他也的确很感趣味,他写道:“应当叫人把王宫里最美最大胆的作品临摹下来。” 

除了侄女们来来往往之外,常客还有一个秘书——忠心的华尼哀,和一个耶稣会教士亚达神甫。在服尔德老年有一个耶稣会教士与他相处并非可怪的事。那些“可敬的神甫”在他幼年给他受了那么美满的教育,故他心里是始终感激他们的。亚达神甫极好下棋,每天和服尔德对奕。“这位神甫,”他说,“决非世界上第一流的人物,但精于奕棋。”要是神甫胜了,服尔德就把棋盘扔在地下,嚷道:“耗费两小时的光阴去搬木块,还不如写一幕悲剧。”要是他胜了,便一直下到终局。 

服尔德住在法尔奈后第一桩举动是造一所教堂,亚达神甫替他当祭司。教堂的破风上写着“Deo erexit Voltaire”。来往的人都说:“两个伟大的名字。”服尔德造了一座坟墓,一半在教堂里面一半在堂后的墓地上。“狡黠之徒可以说我既不在内亦不在外。”他又造了一座演剧厅。“如果你遇着狂热的教徒,可以告诉他们我造了一所教堂;如果你遇着可爱的人,可以告诉他们我造了一所剧院。” 

两个年轻的女郎先后在府第中加增了不少清新蓬勃的气象。一个是高乃伊的侄女,服尔德为纪念大诗人而抚养在家的。他写道:“伟大的高乃伊的部下,应当为他的将军的孙女效劳。”他写了一部诠释高乃伊剧作的书,以售得的稿费充作她的奁资,把她嫁给一位杜洛依先生。还有一个是清贫的世家小姐华列古,“可爱的胖子”。服尔德称她做“善心的美女”,和她说:“你使我心平气和,在你面前简直不会生气。”她早上到他卧室里时,他问她说:“日安,美丽的造物。”她答道:“日安,庇护我的上帝,”说完之后抱着他的颈项亲吻。“啊,小姐,”他嚷道,“这是生与死的拥抱啊。”但死并不讨厌这种接触。后来他把她嫁给维来德侯爵(Villette),她亦对他矢忠不渝。 

如在快乐庄时一样,他在法尔奈过着最勤劳的生活。他不但专心于文学工作,并且从事建筑种植,他说这是“慰娱暮年的唯一的勾当”。周围的土地养活了他家中的三十个人与十二匹马。自朝至暮(他五时起身十时就寝)他忙于农事与饲养马匹(因为他费了许多心血想改良马种,可惜没有成功);他接待无数上门求见的宾客;写无数的信札,小册子,故事,剧本,或是口中念出来叫人录写。晚上,大家玩些智力的游戏。或是他讲窃贼的故事:“夫人们,”服尔德开始说道,“有一天一个催征吏……哦,下文忘记了。”他觉得什么都好玩。他在法尔奈最不欢喜的宾客要算公牛了。“我讨厌公牛,它们走得太慢,与我活泼的性格不合。它们老是像生病似的。我爱强壮健旺,耕田干练的家伙。” 

至于他,虽然身体不好,可是工作很快。他致书特方夫人说:“在那一无所有的死未曾临到之前,尽量享受区区的生罢。”他在给亚朗培的信中又说:“得永远嬉笑怒骂的走向真理的路。”他行善的时候是否嬉笑怒骂可不知道,但他的确行了不少的善事。他把法尔奈的村落弄成一个繁荣的地方。他开垦土地,建造农舍,造好之后以低价售与农人。“我在贫苦的地方播种繁荣。这固然使我化费不少,但是为了最高尚的事业而化费的。” 

那时日内瓦正闹着几件虐害无辜的大狱,他乘机使他的村落增加了许多居民。他开办织造丝袜的工厂,把第一双出品寄给旭阿索公爵夫人。“夫人,只请你试穿一次,穿了之后可以把你的腿给任何人看。”他开办花边工厂。他又招了许多出色的钟表工人,像治理一个帝国那样的拚命推销他的出品。他对他所有的巴黎朋友宣传法尔奈的钟表:“此地的货色远胜日内瓦的……在巴黎值四十路易的打簧表,我这里只要十八路易。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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