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侵色之城[上]-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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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小姐和宫野先生真是一对璧人,佳偶天成哪。”翻译官感慨地叹道,那副由衷的表情任谁也不会怀疑他的话里是否带有虚假。
  “宫野呢?赴宴去了?”不知为何,我很想知道他此刻的行踪。
  “宫野先生被他一个朋友叫走了,那位朋友还专门派车来接他,看来对宫野先生十分器重。”
  听到此,我不由嗤了一声。他这摇身一变,乌鸡立马变凤凰了。
  “宫野先生真爱开玩笑,明明是日本人,却完全装扮成中国人的模样。我跟日本人打交道这么久也没能识别出来,差点让我们捅了篓子。听说宫野先生有位叔叔目前就任日本国驻檀香山副领事。唉,如果他一开始就告诉我们他是日本人也不会造成这场误会啊。”
  我暗自心惊,池春树连这种谎话也编出来骗人,就不怕日本人核实了惹祸上身吗?可是,日本人征用他当军医,一定是确认过他的身份,否则怎么能让一个来历不明的陌生人进入他们的内部呢?
  “这是……他告诉你的?”我疑惑地看着翻译官。
  “当然不是。是特高课的吉庆少佐接到报告提审宫野先生时,从他的相貌上觉得挺像他认识的一个熟人,就问他是否认识一个叫宫野次郎的人?宫野先生回答说那人是他叔叔,目前就任美国檀香山副领事。吉庆少佐很吃惊,于是又问他是哪里人,宫野先生说是大阪。吉庆少佐这才知道宫野先生跟他是同乡,很高兴地跟他聊了一阵子。我当时正好在现场才知道是这样,但是后面的话我被支开了没能听到。”翻译官说到此,见我在发怔,又说道:“我感到奇怪的是宫野先生起初为何隐瞒自己的身份呢,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难道柳小姐也不知道原因?”
  “知道了又怎么样?反正与我无关。”我淡漠的一笑。怪不得他得到如此礼遇,他乡遇故知啊。他的叔叔?屁话!祖宗还差不多。没准他的曾祖父或祖父也是侵华日军的一份子。
  哼哼!我冷笑。
  “柳小姐看来还没消气。唉,遇到这样的事情也是让人生气。为何不早说呢?吓得柳小姐花容失色。”翻译官讨好地说道。
  “我是我,他是他。”我冷冷地说道。“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
  “这个嘛。我目前只接到命令好好款待柳小姐。其他的要等皇军进一步的指示。”他和颜悦色地看着我,过了一会儿又说道:“我有个女儿今年十七岁,应该跟柳小姐差不多年岁,今晚我让她来陪你睡吧,省得柳小姐一个人在陌生地感到害怕。”
  “不必了。我习惯一个人睡。”我拒绝了他一番好意。汉奸家属,哼,别想跟我睡一起。
  翻译官好像没什么话可说了,站在那里有点拘谨。
  “有吃的吗?我想吃点东西。”我的肚子还空着呢。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我没忘了这句话——此刻想起来别有一番滋味。
  翻译官一拍脑袋。“哎呀,你看我这记性。宫野先生提醒过我给你准备点吃的东西。我这就带你去后勤部。只是,这会儿过了吃饭时间,恐怕得委屈柳小姐凑合着吃点啦。”
  “有吃的就行。”我立即表态。
  翻译官将我安排在招待处,也在这个院子里,不过在后门处。他交给我一个小包裹,随即告辞了。看他临走时那样子好像卸下了一副重担。
  我情绪低落地看着这个窄小的房间,破旧阴暗的墙纸布满小洞眼,空荡荡的窗户连窗帘也没有,两张小小的军用床,上面挂着白色的蚊帐,已经泛黄。床单倒是新的,看上去挺干净,但是床上没有枕头也没有席子。靠门的地方有个水槽,里面放着一只大木桶,还有一块硬邦邦的棕色肥皂。
  我想起那个小包裹,打开来看去,发现是池春树给我准备的一些小东西,有香皂,木梳,毛巾,小镜子,牙刷,牙膏,还有一件崭新的细格旗袍。我拿起这件轻而薄的旗袍,里面掉出一张纸来;上面写着:“可能不太合适,晚上凑合着穿吧。我想你的衣服需要洗一下,明早就会干。”
  他没有署名。我想无论三个字还是四个字的署名都是多余的。
  我躲在床后面,用木桶里的冷水凑合着洗了一把澡。
  躺在热乎乎的床上,我看着头顶的蚊帐鼻头开始泛酸。
  不要哭哦,柳拾伊,你是坚强的人,你在自己家乡的土地上,没准你现在躺着的就是你自己家的那个坐标,只是隔了七十年而已。你不是经常一个人睡觉吗?身边一个亲人也没有,和现在差不多啦。哭是可耻的,软弱的,也是毫无用处的,想点开心的事情吧。
  可是,有开心的事情吗?掘地三尺也挖不出来啊。
  不能哭!哭真是好傻啊。可还是有几滴泪流到了下巴上。
  高兴的事情没有,伤心的事情倒是有一大箩筐呢。想抱个枕头哭吧,可连个枕头也没有。好凄惨哪。这哪里是人过的日子原来我的床上有好几个可爱的抱枕呢,随便抱起哪一个都能让自己安然入梦。
  现在只有空荡荡的军用床。
  我努力阻止自己的眼泪,于是狠狠地捂住眼睛。
  窗外坚硬的街道上有鬼子巡逻的脚步声,夜色里树叶摇曳的声音,热风儿拂过夜空的声音,夏蝉鸣叫的声音,陌生人陌生的声音……没有一样声音能让人感到安全。
  我捂住了耳朵,但眼睛里的泪水又流了出来。
  “好讨厌啊!”我哭道,“真是好讨厌啊!”
  我坐了起来,很想离开这里,是不是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走了呢?
  可是,就算我出去了,这会儿没有良民证,语言又不通,会不会被鬼子一枪打死?就那么死了好像太不值,就算死也得轰轰烈烈一点啊!
  我又躺下,看着晾在椅把上的湿衣服,心想还是老实点儿留在这里吧。
  “小伊,临睡前不要吃零食,不许躺在床上看书,上网不能太迟,记得给……”我重复着妈妈的唠叨,想象着自己还在家里,正躺在舒适的全棕榈床垫上,身下垫着的是凉快的竹席。
  哦,我的圣母玛利亚,赐予我安宁吧。
  窗外传来窸窣声,我警觉地看过去,一个黑影正在爬我的窗户。
  我吓得立即坐起来。“谁在那里?”我惊声问道。
  英国大使馆
  没人回答我,黑影笨重的身体坠下,落进我的房间内。
  我惊恐地寻找可以防御的东西,什么都没有。
  黑影已经扑了过来,带着浓浓的酒气。
  我向后翻去,从蚊帐内滚到地上。黑影笨重的身体压得铁床咯吱作响。
  我从床底爬过去,跑向门的方向,打开房门,院里的灯光泻进来。“来人哪!救命啊!”
  我大叫着,跑进院子里。
  黑影也紧跟着扑过来,将我摁倒在地,沉重的身体压得我肋骨都要断了。“救命!救命!”我大声呼救。
  酒鬼含糊不清地嘟囔着什么,是日本人!真见鬼!他肥厚的手掌正伸进我旗袍的下摆内。
  我惊恐地挣扎着,不停地呼救。
  有几个人往我这里跑过来了,是日本宪兵。他们放下枪,将压在我身上的大胖子拽到了一旁。
  我爬起来,看清了袭击我的人,正是白天在拘留室外唱歌的那个日本人,当时他就想闯进拘留室,没能得逞。今晚,他居然还不死心。
  该死的日本人!我在心里愤怒地骂道。
  酒鬼显然很恼火有人阻止了他,抱住阻拦他的宪兵就往地上摔,居然连连摔翻了三个宪兵。得手之后,他又朝我扑过来,却像个大钟倒了下来,脑袋正好倒在我的脚前。原来是一个日本兵从后面拽住了他的脚踝。
  这一下摔得不轻,他没能爬起来。我以为他摔晕了,但是地上传来了呼噜声。这个混蛋居然睡着了。
  几个宪兵叹着气站在那里,好像很发愁的样子,其中一个宪兵冲我打手势,让我回屋里去。
  我急忙跑回屋,将门和窗都关紧。
  妈呀,这哪里是人过的日子啊!我揉揉自己的心口,安抚扑通乱跳的心。
  重新躺上床,我想起尔忠国嘱咐过我的话:“外面太乱,一个女人,尤其是年轻女人千万不要单独外出涉险,一定得有人陪着才可以。”如今想来,的确如此。
  乱世啊,人身安全没有保障。
  但是我越发愤怒,这一切不都是拜他所赐吗?他若不劫我来汉口,我哪来的这些祸事?
  害我的都是男人,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男人是好东西!
  我愤怒地想着,眼泪又开始决堤。
  曾经以为池春树是天下最完美的男子,可如今也不复存在了——居然有着可恶的日本血统!好崩溃啊。
  有人敲我的房门,我没敢开。
  敲门声继续,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在门外:“对不起,可以和你说一句话吗?”他说的是中文,但是每个字都在拐弯,听着很怪异。
  “说吧,我能听见!”我冲着门说道。
  “很抱歉今天晚上遇到这样的事情。请不要告诉别人!就这样,谢谢!”他说完,静静地等着我回话。
  “为什么?”我感到好奇,日本人向来蛮横无理,为何这么担心丑事败露。
  “他喝醉了,每天都喝醉,完全不知道做了什么。您懂我的意思吗?对不起,他不是故意的。”
  “为什么跟我说这些?”我问道,越发奇怪。
  “如果队长知道会惩罚我们的失职。请您原谅他,他活不了多久了,请让他安静地死去。就是这样,谢谢!”
  我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那个酒鬼可能得了什么绝症,只能等死,所以绝望中天天将自己灌得烂醉如泥。这个来说情的人没准是醉鬼的亲朋好友吧。
  门外那人蹩脚的中文听得我耳朵很累,但是他说话的语气很诚恳。我想既然我没损失什么,也不能指望精神索赔,不如先答应了他吧。“是的,我知道了。”我对着门说道。
  “非常感谢!”那人说完,离开了门。
  第二天一大早,翻译官又来了,看到我衣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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