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侵色之城[上]-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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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用安慰我。如果他们一口咬定我们跟那两个刺客是同党能给我们辩解的机会吗?那个贺郎中为了保命什么伪词都能造出来。我们没指望了。”
  “可我们不是奸细,更不是刺客同党,假的真不了。我们是清白的。”
  他好幼稚哦,这些话放在法制社会说当然没有任何疑义。可现在是什么状况?黑白颠倒,豺狼当道,有理也说不情啊。
  我呜呜地哭起来。“我还不想死,我不愿意当冤死鬼,更不愿意当汉奸。如果他们对我用刑,我招架不住会瞎说的。呜呜呜……”
  “好拾伊,不要哭,没事的。靠在我身上,睡一会儿,你太累了,需要休息。”他柔声劝慰我道。
  我从来不知道池春树心理素质这么好,都这样了,他居然一点不惊慌,只想着哄我。
  我靠在他胸前,听着他的心跳,感觉好了些。
  卡车开近的声音又令我神经紧张起来。我看向车外,一队全副武装的鬼子到了。
  “春树,他们来带我们了,我害怕!”我想表现得勇敢些,但眼前发生的一切让我不得不害怕。在春树面前,我无需伪装自己的勇敢,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熟人,也是唯一的亲人。我只想着一件事:如果我们必死无疑,我一定要跟他死在一起。
  过了一会儿,两个宪兵从小队中跑过来,粗鲁地吆喝我们下车。
  池春树用日语叽里咕噜地跟两个日本宪兵说话。两个鬼子的神情有些诧异。其中一个鬼子犹豫了一下,“麻袋!(等一下)”他说,朝蹙着眉的小队长跑去。
  我不知道池春树跟日本兵说了些什么,但是能跟他们沟通一下,总比糊里糊涂地被汉奸“同胞”出卖给日本人强些。
  张队长正讨好地递上一根烟给日军小队长。“山下队长,您辛苦了,大热天的还亲自出来办案。”
  山下小队长接过烟,冲正在划火柴的张队长摆摆手,倨傲地将烟塞进口袋内。
  跑过去的日本兵在山下小队长面前立正敬礼,叽里咕噜说了一通,并朝我们的方向指了一下。
  “春树,你跟鬼子说了什么?”我小声问他。
  “说我们是刚从英国回来的留学生,路上遇到土匪,所有随身物品都丢了。良民证还没能来得及办理,并请他向山下队长说明我们是被冤枉的。”
  “你能指望这些没人性的鬼子吗?他们不会相信的。”我惊诧他居然寄希望于这些野蛮的侵略者。
  池春树接下来说的一句话更雷倒了我:“要对日本人的人性有点信心。”
  我瞠目结舌地看着池春树,他不会是脑子坏了吧?南京大屠杀那么没人性的事情都发生了,他还幻想什么日本人的人性?那是有人性的人干的事情吗?
  “春树,”我严肃地看着他,“你不要以为会说日文就可以搞定所有的事情,没用的。日本鬼子不算人,谈什么人性?等着瞧吧,看他们将会如何人性地对待我们?”
  “拾伊,我不会让他们对你做可怕的事情!”他十分坚决地对我说。
  我疑窦丛生,“春树,你不会是为了救我们就……出卖了自己吧?”他说话的语气那么肯定,反而令我担心。
  池春树一愣:“什么?你说什么?”
  “日本人喜欢收买精通日语的中国人给他们当翻译或从事特务工作,你不会是打算用这种方式救我吧?我可不会答应你当汉奸!”我正色道;“死也不同意!”
  他的眼睛闪烁了一下,我的心突地下沉——难道被我猜中了?
  “池春树!”我叫起来,“是不是这样?”
  “不是!”他坚决否定,“我怎么会当那种人呢。”
  看着他纯净而明亮的眼睛,我深深地吁了一口气——差点吓死我。
  可他刚才为何眼神闪烁呢?我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那边,张队长一边紧张地看着一具具被炸得支离破碎的尸骸抬上车,一边不停地向山下小队长解释抓捕刺客的情景,好像他一个人就完成了所有行动一般,拿扇子的手也随着他的语速不停地在山下小队长身后动着。一个翻译满头是汗地在一旁做同步翻译。
  山下小队长不耐烦地一举手,打断了张队长的话。
  张队长立即住嘴,但那些话陡然停下,仿佛正在播评书的收音机突然断了电一般。
  看来山下小队长懒得听我们的解释——几个日本兵连拖带拽地将我们从车上拉下来。一个日本兵没来由地拿枪托砸了一下池春树,催他动作快点。
  我们被押到大卡车上。“春树,你过分相信日本人的人性了。”我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拿头蹭蹭他的肩膀。“节约点口水吧,说不定从现在起就没水喝了。”我事先给我俩打好预防针。
  池春树没说话,看得出他挺郁闷。如果我们能返回二十一世纪,他是不是该重新斟酌实习的国家?
  张队长喜滋滋地看着我们被押上大卡车,那神情就好像看到金元宝在眼前飞舞。
  卡车开动起来,刺耳的喇叭声和轰鸣的引擎声刺激着我的耳膜。火辣辣的太阳当头照,热乎乎的风不断灌入脖子里。我感到眩晕。不会是中暑了吧?我担心地想着。
  我们俩被摁在车厢底板上,不许站起来,我感到呼吸困难。
  我习惯性地将头倚靠在池春树肩膀上。他的衣服早已汗湿,有股咸咸的味道,但是并不难闻。倒是周围的鬼子们一双双臭脚就杵在我面前,熏得我几欲呕吐。
  我不得不请池春树去跟鬼子们商量一下能否让我站到侧栏那里,好把脑袋伸出去透透气。他费了半天口舌总算说动了山下小队长,允许我这么做。
  我的左手还跟池春树的右手铐在一起,我带着他一道趴在侧栏上将头伸出去大口呼吸灼热的空气,但并未因此缓解身体的不适感。卡车的颠簸让我的身体不时撞在车壁上,我无力回避,一下又一下被动地让柔软的身体跟坚硬的铁板亲密接触。
  我浑身湿透了,水分的快速流失令我更加眩晕,身体也越发虚弱。
  池春树抱住我,一个转身,拿他的身体当靠垫,半蹲着,让我将上身伏在他肩膀上对着外面。“好点没有?”他问。
  我微微点头。虽然并未好转多少,但我不想让他过于担心。他已经尽了力。
  太阳无情地照在我们身上,我感觉自己下一秒就可能支撑不下去。
  大街上的行人远远地避让卡车,有几个行人脚步格外匆匆,好像在寻人。我的眼睛被汗水腌渍得涩痛着,但我认出了他们,正是尔忠国府里的仆人。
  他们顶着烈日,神色焦虑地四下寻找我的踪迹。其中一个人不经意地往卡车上看了一眼,惊讶地张开嘴。他看到我了;我也认出了他,正是被我誉为“沉默是金”的那个年轻仆人。
  从一车土黄色的日本兵中看到身穿素花旗袍的我并不太难。
  他们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卡车后面。我苦涩地笑了一下。
  我挺背运,为了自由,却又付出了自由的代价。
  我该后悔吗?不!因为这世界上没有后悔药。我也不后悔离开尔忠国,就算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我也不后悔。
  卡车终于停下来,日本兵们一个一个跳下车去。
  “拾伊,”池春树贴近我耳边轻轻呼唤着,“你还好吗?”他柔声问道。
  “我可能……中暑了。”晕乎乎的我虚弱地告诉他,随即瘫倒下来。
  中暑
  “拾伊,拾伊!”耳旁依旧是池春树轻柔的呼唤声,但他的声音显得缥缈而空旷。
  一个湿湿的微凉的东西游走在我的额头和脖颈里。我记得有人给我吞了一些非常小的药丸,凉飕飕的有薄荷的味道。手臂和腿上也湿漉漉的,好像被凉水浇过。
  “春树,”我伸出手臂在空中寻找着,很快,被一只细滑的手握住。“是你吗?”我感觉是他,但是不敢确定。
  “是我。”他答道,抚摸了一下我的脸。他的声音近了。
  我的眼睛好像被眼屎护住了,睁不开。他拿了棉球沾着水轻轻旋转在我的眼睛上。“别急,慢慢睁开。你的眼睛很红,我给你涂抹了眼药膏。”
  眼药膏?哪来的眼药膏?我疑惑着,记起来我们被日本人抓走了。
  “我们在哪里?”
  “医疗室。”他答道。
  “医疗室?不是拘留室?”我问道,慢慢张开眼睛。
  “还想喝水吗?”他问道,手里端着一个带红十字的搪瓷杯。
  我们的手脚目前都是自由的,这让我感觉有点意外。
  没感觉到口渴,于是我摇摇头。隐约记得有人喂我喝过水,水里有股淡淡的盐味。
  池春树明亮而澄澈的眼睛温柔地凝视着我,让我不那么心慌了。我环顾周围,这是一间小小的屋子,有消毒药水的气味。虽然有一些医疗物品,但十分简易,跟我印象中的医疗室差远了。我没有躺在床上,而是躺在一副担架上。
  “鬼子的人性”——我的脑海中突然冒出这个概念。他们大发慈悲让我这个中暑的“奸细”享受人道主义待遇?
  我撑起上身,朝屋外看去,门口有日本宪兵把守着。不远处停放着几辆三轮摩托车,七、八个日本兵正敞开怀蹲在树荫下啃西瓜,边吃边笑着。地上还躺着几只没被开膛破肚的大西瓜。很多苍蝇围绕在一堆西瓜皮上嗡嗡地叫个不停。更远处,是一排新建的营房,营房前拉起的几根晾晒绳上挂满了白色衬衫、黄色军服以及像婴儿布尿片般的长布条,看着约有一米长。上面缝有密密匝匝的红色针线。“成人纸尿片”这个词汇又钻入我的脑海,随即否定,是千人针。
  我在历史资料上看过,日本发动侵华战争时,日本男子参军前都会让家中的女性为其缝制一种腰带,围在腰上,或者带在头上保佑平安,免于被枪炮击中。他们相信即使在战场上战死,带了这种“千人针”也能转世再生。据说缝制一条这样的千人针很辛苦,妇女们要在街头积极收集一千个人的针线,拿红线一针针缝在白布条上才起到护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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