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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放低了语气说：“你的同学聚会，每年都有，去的人也就那几个，你每次都跳出来结账，难道就你有钱？人家都是机关单位，工作轻松钱好赚，人家怎么不拿钱？还是你要拯救劳苦大众？我看真正的劳苦大众是你。你如果只是要面子才结的帐，都喝的醉醺醺的了，你听到夸奖了吗？你的钱就像石沉大海，一点回响都没有？你失落吗？”龚小倩没有理会父亲低下的头，继续说：“你上有老，下有小。我爷爷咽喉癌，刚刚做过手术，我们兄妹虽已成家，可是需要你和我妈帮扶的地方也不少。还有明明，过新年了，你的8000块钱给他买件衣服多好？还有，你别忘了我妈，她跟着你，每天体力精力都透支，这几天一直都是输液，她身体一直不好，每天都在强撑，你都想过吗？”
大家都围坐着，即使龚小倩把语气放到最低，父亲依然觉得面子上过不去了，他回道：“你不就是心疼钱吗？”
“我不是心疼钱，我是心疼你！”龚小倩大声的说。“你看看你的手，你干的是体力活，你得耗费多少体力，多少精力，多少时间才能赚回来8000块钱？每天从早忙到晚，一天就睡5个小时，你不心疼你自己吗？”
龚小倩抬头看着父亲，目光闪烁。这是她的痛处，父亲母亲开着一件小作坊，蒸馒头赚钱。每天起早贪黑，和面出形上笼下笼打发批发商……每一道程序都需要亲力亲为，非常劳累。妈妈每天都直不起腰，嗓子喊哑。父亲50多岁，一遍遍的抬起百十斤重的箱子搬上搬下。
她知道父亲一向好面子，花钱大手大脚，他已经过了半辈子，而且都是这种行径，龚小倩也不打算说服他：“如果你手痒痒，非要花钱，麻烦你做点慈善，山区很多孩子吃不上饭，穿不上衣，你把你要花的钱寄给他们，也许以后还能被电视台采访，留个英名”龚小倩讲完了道理，还不忘讽刺一下父亲。她明白对付死要面子的人就要狠狠的戳一下痛处才能有效果。
“还有，如果你看得起我，把钱给我也行。我真的很难过，我已经三年没买过新衣服了，现在的衣服都是穿着朋友给的。这8000块钱够我和囡囡花一年的。如果你舍得把钱用在我们娘俩身上，回报可比你那些同学强多了。你老了，我可以照顾你。囡囡叫你姥爷，也会尊重你”
龚小倩并不想在哥哥嫂子面前说起这些。毕竟她已是出嫁的闺女，并不好事事都麻烦娘家，也不想因为自己给哥哥嫂子造成什么困扰。
人有的时候很怪，戳到别人的痛处总能引起自己的痛处。她的婚姻糟糕无比，在巨大的现实面前，那不堪一击的感情早就败在了金钱之下。她不会忘记信用卡透支的窘迫，也不会忘记翻箱倒柜都凑不齐50块钱的噩梦。
但是这还不够，能让人瞬间倒塌的是一直维护你的人开始嘲笑 讽刺看不起你。
父亲气急败坏的说：“你说什么说？你还有脸说了？你自己混成个什么样？嫁个不三不四的东西，现在连离个婚都他妈的是老子拿钱。你以为你是谁？要不是我们帮着看囡囡，给你吃的住的，你都无家可归你知道吗？”
果然真理就是真理。有其父必有其女。
龚小倩嘴角扯了一个笑，笑自己，对啊，父亲说的对，她有什么资格对别人指指点点，说三道四呢？她现在这个样子和父亲又有什么区别呢？
“对啊，我没能耐，我从未做过伤害过别人的事，到头却害了自己，害苦了囡囡，害苦了你们……”说完，龚小倩起身离开餐桌朝门外走去。她来不及对囡囡说再见，因为眼泪就要汹涌而出，她边快步走边对母亲说：“妈，您再帮我看一会儿囡囡，我下班后接走”
大哥追了上来：“小倩，你别往心里去，咱爸也没别的意思。他这回做的是有点过，回头我说说他”
龚小倩抬起头，看着不远处那个祠堂，灰色的瓦片斑驳的显示着岁月，唯有那拐角处鳞次栉比的木头突出着，小时候龚小倩觉得像个龙头，威武的张牙舞爪，吞云吐雾，特别在阴天的时候，就更有味道。
“没事，我都知道”龚小倩幽幽的说。
人有的时候真的很怪，说不出来的话，表达不了的情绪或许在一个建筑，一场风景，一阵轻风中就能平和，像是寄物寄语，似有共鸣。小时候每当有委屈的事情，小倩总喜欢抬头看那个拐角，那个龙头，静静的看一会儿，就会觉得不孤单。
回头看了一眼囡囡，她正跟明明玩的欢，小孩子天真无邪的笑容很好的感应了龚小倩，她一直笑着。“大哥，我先回去了。”
“哎，好”
第十三章 各自忸怩（1）
整个下午，龚小倩都在马不停蹄的工作。其实她手头的工作早已昨晚，她不得不承认，父亲的那些话刺伤了她的自尊。
但是工作，这份当前她用来营生的工作，她必须百分百全力以赴的经营好，有了收入，她和囡囡的生活才有保障，她才能去实现她的想法。而且这家公司待遇不错，龚小倩觉得在自己灰暗的人生中这是目前能令她欣慰的事情之一。现实早已激烈的冲击过她，她掂的起轻重。
抬了抬发酸的脖子，龚小倩侧眼一看，已经17：50了，早已过了下班的点儿，为什么一点声音都没有听到？平常那些叽叽喳喳兴奋下班的小姑娘今儿怎么没了声音？难道早就迫不及待的约会购物泡吧嗨去了？龚小倩一边无奈摇了摇头，一边整理办公桌上闪落的文件。
突然，她更觉得诡异起来，整个下午都没有听到游铭的命令，这太不符合常理了。龚小倩早就领教过工作狂的“魅力”，这也是她在欣慰之余唯一感到有些不满意的地方。
龚小倩抬起脖子朝总裁办公室望了望，房门紧闭，也不知道总裁下班了没有。本着下属尽职尽责的态度，龚小倩敲响了总裁办公室的房门，“请进”里面传来一声浑厚低沉的声音。
龚小倩不得不承认他的声音确实很好听，低沉暗哑，严肃又不失一丝魅惑……龚小倩被这个想法吓得打了一个机灵，赶紧收敛心神，推门进去。“游总，您还没下班？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龚小倩为自己虔诚的态度点赞。
游铭头也没抬“你不也没下班吗？”说完抬头看了一眼龚小倩“一下午你头也没抬，该做完肯定都做完了。我这儿没有事儿了，你先回去吧”
龚小倩微微怔了一下，诧异游铭怎么会知道自己埋头工作，难道他出去过？为什么自己都没有知觉？这样好吗？好不容易辛苦劳作被老板看到，刚刚有些窃喜。那作为秘书，连总裁经过身边都没察觉，是否又太说不过去。龚小倩纠结的想着。
“还有事吗？”游铭淡淡的声音传了过来。
“哦……没有了。那我先走了”龚小倩赶紧转身出了门。
初冬的夜总是悄无声息的就到来，龚小倩下了电梯，看着门外暗下来的夜幕，轻轻喂叹了一声。她裹紧了外套，朝公交站走去。
寂寞就是这么恼人的东西，越是孤冷，越是黑暗，越是能吞噬人心，欲罢不能。
龚小倩看着路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他们脸上或多或少洋溢着温暖的笑意，看着他们疾走的步伐，龚小倩想，也许家里有父母的牵挂，有情人的牵挂，有牵挂的人……黑夜虽然攻其不备，却也是放纵自己很好的保护。
龚小倩静静的坐在公交站牌的凳子上，看着面前川流不息的车流，光怪陆离，她什么也不想，趁着这夜色，趁着这空档，好好的放空一下。公交车来了又走了，留下的汽车尾气也不影响龚小倩。也许只有在这儿来来往往的公交站，她才能找到平衡，也许她并不是最不幸的人。
“哧”一声急刹车的声音拉回龚小倩的思绪，站台上的人发出来惊诧的“嘘”声。还有人说道：“牛b什么？停在公交车站，有没有点道德？”也有人附和着说：“就是，幸好咱们站上面，不然就被撞死咯”还有人说：“这么个急刹车，这车子性能不错”龚小倩透过拥挤的人群，看到从车上下来一个人，他朝这边走着，背后都是流动的光线，胳膊一摆一动，步伐脚踏实地，一步一步，犹如神坻……
“走不走？”游铭不耐烦的问。龚小倩这幅痴呆的样子实在让他不解，在公交站等了这么久还没坐上车？没记错的话她应该坐519路，怎么来了好几辆都不见她上车？车上人又不多，就呆呆的坐在这儿，只穿着一件呢子大衣，不冷吗？就那么喜欢汽车尾气？更气愤的是，明明看到他走过来，还像不认识一样，非要逼着他问出第一句话。
龚小倩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起身忙问：“游……游总，你怎么在这儿？”龚小倩低头环顾了一下周围看客们的眼光，有鄙夷的，有匪夷所思的……顿觉不好意思转过了头。
游铭像是没看到周围的人，低声问了一句：“走不走？再不走……”他回头看了一眼马路，“我的车就要被撞了”
龚小倩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眼看着一辆公交车马上就要进站，她连忙拉过游铭的手，再也顾不上周围人的眼光，边喊边跑：“哎呀，快点，快走！”
坐上车后，龚小倩还心有余悸的说：“幸好跑得快。你不要把车停在公交车站，这样是违反交通规则的”
前面正好是红灯，游铭一脚踩在刹车上，龚小倩差点头撞到挡风板，她环顾四周并未见不妥，后知后觉意识到刚才她说了什么，而且还对着……她咬了咬嘴唇，偷偷看了看游铭，做不解状：“为什么停车啊？”
天知道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是多么的颤抖，居然对老板说出这种话？还对一个正在发脾气的老板。
脑袋晕菜了！龚小倩发现自己一遇到游铭，就口拙手钝。
“前面红灯”龚小倩抬头看去，果不其然。
“哦……”她拉长了声音，偷偷在看一眼游铭，他神色镇定，语气正常，没有发作，还好还好，躲过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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