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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难做-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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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妈在厨房里吼叫着,擀面杖叮当作响。他爹挺着肚子在擦客厅那扇破旧的门,一个劲地乐。陈麦摘下佛牌,轻轻在手上挽了,闻了一下,又亲一下。老梅留给它的昔日的香氛早已不在,她走得决然,不知去了哪里,她的离去带走了他少年的春天,令他成长中的每次想念都如在寒冬。
6
艾楠来电,问陈麦明晚是否有空,东边开了一家很好的SPA,有很帅的男技师,也有很好吃的猪扒包。艾楠从不像自己这么直接,却每次都把约会安排得很完美。他当即答应了。
老六被大龙安排着睡了。他回到包房里,老四和小姐搭着肩说话,小白自顾自地弹着吉他,法大吉他情圣老二时不时在旁指点一下。卡拉OK正在播放着宋祖英的《爱我中华》,各族人民在里面夸张地蹦着,尖利的声音刺得陈麦难受,就把声音关了,屏幕上只剩一群摇头晃脑的幸福光鲜人儿,像上个世纪的无声电影。小白的曲子一下子便清晰起来,他弹的竟是《罗密欧与朱丽叶》,老二歪起了头,闭眼轻轻唱起来,像在毕业时的礼堂的舞台上,他的声音虽然沙哑,却点亮了黑暗。
What is a youth?
Impetuous fire。
What is a maid?
Ice and desire。
The world wags on。
A rose will bloom。
It then will fade。
So does a youth。
so does the fairest maid……
十五年了,老二竟还记得这歌词。大学毕业时老二曾弹唱这首1967年版的电影《罗密欧与朱丽叶》主题歌,把台下的小师妹们唱得尖叫不已。这故事成了传奇,传奇成了传说,不知让老二吃了多少年老本,骗了多少小师妹上床。陈麦慢慢走到老四身边坐下,端起一杯酒慢慢咂着,老二的歌声像风里的流沙,又像是荡漾在水面上的十三陵月光,它们柔柔地流进他心里,一时竟有了醉意。
陈麦按住要站起来的老四。老四像屁股下面有块钉板,又站起来,说:“哥们,要不,我们俩走吧?”
陈麦一愣,随即轻轻道:“老六最近心里烦,容易喝多,喝多了就乱性,嗨,本来是招待你们,成了让你们难堪了,咱仨继续喝,我来替这王八蛋赔罪。”
“说实话陈麦,哥们心里挺难受的……老大就要没了,老六这样子……”老四眼睛一眨,竟落了泪。陈麦心里一酸,端着杯和老四抱了,轻轻说:“傻逼哥们儿,咱们都已经老个球了,要走下坡路了。”
老二唱完半曲停了下来,似乎忘了后面的词,他眼圈红肿,看着小白的吉他出神,突然对陈麦说:“一晃就十五年了,我鸡巴连琴都不会弹了……”。
颓然老去是场噩梦,每个早晨都硬邦邦的器物,每个被他收拾得瘫软如泥的女人,一斤多的酒量,都证明着他仍在壮年。陈麦曾在纸上数着自己拥有的女人,就像农民数着出栏的牲口,划着正字一数吓一跳,这骇人的数量并不让他感到快乐,那些“正”字像一把把锋利的刀,⑸㈨Ⅱ将他的心切得鸡零狗碎。那每一道笔划,有几个是因为爱情和自己上床呢?是你嫖了这么多女人,还是你被这么多女人嫖了呢?
似乎永远不会老的成龙如今已是皱纹满面,身形委顿,却还在电视里高唱情歌。如此陈麦就知道,说不定哪一天就会变得比成龙的样子更加不堪。健康街诊所那面镜子告诉他,岁月无情,已经悄然催老了他皮囊里那个总以为长不大的男人。
门一闪,小梅又溜了回来,仍是那身黑亮长袍。见他还在,她俏皮地一笑,柔柔地坐在他身边。她踢掉了高跟鞋,脚丫可爱地蜷缩着,每个脚趾都涂得鲜红,像揭了指甲盖子似的。他端着她的下巴看她的笑,从她的风尘里看出了些许圣洁,突然想亲她一口。小白一边弹琴一边摇着头陶醉着,他的小姐痴痴地看着他,假睫毛若鸵鸟样忽闪着,显然今晚准备不收他的小费。老二和老四举着杯子过来了。
“老三,有你在,老六我们放心。”老二说。
“你的小说是写的我吗?里面有这个吗?”他拿起杯问道,眼里突然一酸。
“是你,也是我,也是老六……”老二擦着泪。
“……你写的一定比以前好多了。”
“名字我还没想好……不管它了,写完了就和我无关了,谁爱看谁看,卖多少反正只有书商知道。”老二拿起酒瓶子,蛮正式地对他说:“老三,今晚咱们仨一醉方休,好吗?”
三个男人频频举杯,一边喝一边说着学校里的那些往事。小姐们各自帮他们倒酒,揉着他们麻木的胳膊和肩膀,渐渐对这三个失去青春的男人露出理解的神态。小梅每次都只为陈麦倒半杯,还时不时拿起纸巾为他擦汗。老四喝得眼泪汪汪,突然抓着陈麦的胳膊,低声说:“我就想做个好律师,我就想做个好律师……”说罢,眼泪呼啦啦地流了出来。陈麦一惊,忙扶着他的肩膀说:“你都做这么大了,合伙人里你都排前三名了,你还要咋样?”
老四扬起头,用手抹掉一把的泪,他的手上全是酒,脸上被抹得粘糊糊的。“就是黑的钱多些,我知道的,你知道的……我们打官司,哪他妈的是在用法律呢……”
“老四不容易,自由职业,其实丫一点自由没有,鸡巴的,丫经常后半夜被叫去买单,法官不拿律师当人,他们所几个女律师常被法官睡来睡去,一开始是故意送,后来被人家点,最后拦都拦不住,这鸡巴世道,有几个法官我还认识,都鸡巴是咱们师兄……”
“不说这些了,老三啊,你看你这个姑娘,她像不像辛兰?那眼睛,你说像不像?”老四指着小梅,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第三章

少年陈麦:街头血战,结识生死之交
青年陈麦:诗歌、谎言和女人
警察陈麦:殉职的黑警察,兄弟走好!
1
冰轮斜辗镜天长。江练隐寒光。危阑醉倚人如画,隔烟村、何处鸣桹。乌鹊倦栖,鱼龙惊起,星斗挂垂杨。
芦花千顷水微茫。秋色满江乡。楼台恍似游仙梦,又疑是、洛浦潇湘。风露浩然,山河影转,今古照凄凉。
辛兰用她清秀的笔迹,在笔记本的扉页抄录着陈亮的《一丛花》。他读到它时,是大一第二学期刚开始的一周。
因为发烧,陈麦返校晚了几天,这节奏的错乱破坏了他们的约定,等见到辛兰时,她似乎忘了那个电话,只说着无关的事。陈麦有些失望,就在课后揪住她,借口抄上周的《形式逻辑》笔记,要来了她的笔记本。
这不过是个托词,他根本没有记笔记的习惯。吃饱了饭,他就在床头一遍遍翻着这淡红色的小本子,希望能从她的字里行间感受些什么。可惜,除了卷首这首词,都是冰冷的笔记、三段论的例子和无聊的推演。本子有亲切的味道,和辛兰的呼吸一样。他很想在上面写点暗示的语句,如同在湖里扔进一块小石头,但又觉得唐突,怕贸然出手,适得其反。
周日上午醒来,陈麦无所事事,撒了个尿就又上了床,准备看普鲁斯特那砖头一样厚的《追忆似水年华》。老大进了城,老六还捂在被窝里说着梦话,老二猫一样打着呼噜,老五轻轻地放着Air Supply的歌,抱着一本卡夫卡文集边看边画。一只野鸽子落在窗前,咕噜噜地在窗台上溜达,啄着老二扔在那的小半个馒头。陈麦扭头看了它一眼,外边阳光真好。
校园里过冬的白雪早被熙熙攘攘的学生们踏得稀烂,像翻滚的泥浆。周末要是不进城,日子便乏味得难挨,老师们在周五抢上校车回了北京,留下无聊的学生们胡思乱想。学校鼓励读书,但图书馆的书陈旧不堪,文革时期的还没淘汰,这也罢了,借书还要忍受几个女管理员那怨妇般的刁难和白眼,借书就像借她的嫁妆。法大不比城里的人大北大,⒌⒐㈡人家周围院校里美女无数,吃喝发达,周末还能打工挣点钱。法大周围只有一排用再生油做民工饭的小餐厅,不毒死这些政法学子已是烧高香。对面是钱多人少的油大,师兄们说那里只出两种生物——男人和恐龙。繁重的课程压得油大的孩子们无暇喘气,该校的娱乐场所,健身中心,甚至澡堂子都被寄生虫般的法大学生多年占据。查学生证的保安轮番被他们用香烟收买,看见熟人来了就回小亭子打电话。
楼道里猛地炸开了锅,闹得人声鼎沸。楼道深处的88级老家伙们又闹事了。他们如今深居简出,宿舍如狗窝一样臭气熏天,要不是偶尔拉个师姐来干,宿舍里就会爬出蛆来。总算熬成了大四,他们天天烂醉如泥,没事就拿91级的小弟撒气。可这些小弟中也有大哥,很有一些和陈麦一样混出来的,吃软不吃硬,你见过解放军怎么了?爷还见过土匪呢!楼道战争在这一层是家常便饭。
五湖四海的口音骂成一片,脸盆和拖把相撞着,吉他砸在墙上断了弦,像高手弹出的揉弦音。老六是个多事的,带着臭气钻出被窝,拎着棍子就要出去。“算啦,关你什么事?”老五眼皮都不抬。
“91的傻逼们,出来!”一个嘶哑的声音高叫着。被人骂成傻逼,屋里的人纷纷动起来,心照不宣地找寻战斗武器。陈麦皱着眉扔了书,吊着腿坐在上铺,犹豫不决。
“这鸡巴不行,一嘴日了一个年级啊。”老二抽出一根棒球棍,起身穿裤子。老五从床下揪出一根包了泡沫的钢筋,吹落了上面的土。老六找了一对鼓槌,觉得不够,竟掏出一枚从阳关市带回来的地雷炮仗,穿上球鞋准备应战。见陈麦还坐着发愣就说:“还他妈想辛兰哪?赶紧下来帮忙啊,你不帮忙,我们几个只有挨揍的份。打完了这架,我撺掇两屋子人给你哄抬物价,都帮你追她。”
陈麦呵呵一笑,从书架上抄起一根铝管,轻轻跃下了床。出得门来,楼道里战声四起,跟美国片里的监狱暴动似的,里外已经接了火,一个酒瓶子带着风声从门口呼啸而过。老六骂了句娘,伸头看了一眼,点燃了手里的炮仗。
“91的都回来!”老六大喊一声。
地雷带着烟飞了过去,里面大乱,纷纷躲开这骇人的东西。一声巨响,楼道里地动山摇,玻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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