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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德利夫人的秘密 [英]瑪麗.伊麗莎白.布雷登-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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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久就睡熟了,最近两天从这儿赶到那儿的,把他搞得疲倦之至,但他的入睡还不是深度的睡眠,他听得见风在多沙荒地上郁郁不乐地呜咽,长长的波涛在平坦的海岸上单调地滚动。跟这些凄凉的声音相混淆,由没有欢乐的旅行所产生的忧郁的思想,接连不断地以变幻不定的形式反复出现在他沉睡的脑子的混沌里,化作世上从来不曾存在过、也不可能存在的幻象;但它们又跟睡眠者所记得的真实的事情有着某种朦朦胧胧的关系。
  在这些令人烦恼的梦境里,他看到奥德利庄院的府邸,从埃塞克斯的苍翠牧场上和荫凉的树篱旁被连根拔起来了,光秃秃地、毫无遮荫地落在荒凉的北方海岸上,受到喧哗大海迅速涨潮的威胁,海浪仿佛在聚集拢来,腾涌而上,朝着他所热爱的这座府邸压将下来,要把它冲激得粉碎。当这急急忙忙的波浪翻滚得愈来愈接近那堂皇的府邸时,睡眠者看到一个苍白的明星般的脸,从银色的泡沫里向外张望,他心里明白这是爵士夫人变成了一条美人鱼,正招呼着他的伯父走向毁灭。在波涛滔天的大海后面,还有大块大块的乌云,比最黑的墨水还要黑,比最黑的夜还要浓,都低低地笼罩在睡眠者的眼睛上;但,当他瞧着那阴沉沉的地平线时,暴风雨的云雾慢慢地分开了,黑暗中出现了一道狭窄的裂口,一束光线从裂口泻入,照在那令人讨厌的波浪上,波浪慢慢地,非常慢地退却了,留下那古老的府邸安全而牢固地扎根在海岸上。
  罗伯特醒来了,脑子里还记得这个梦,生理上有一种轻松之感,仿佛是某种整夜压迫着他的沉重包袱,终于从他胸前挪开了。
  他重新又入睡了,一直睡到冬天白昼的阳光照射到厚窗帘上、旅馆的女侍在他房门口锐声叫唤“已经八点半了”,方才醒来。他在十点缺一刻离开维多利亚旅馆,沿着一排毫无遮荫而面朝大海的房屋前面的寂寞平台,向前走去。
  这排坚固的、不屈不挠的、造得方方整整的房屋,一直延伸到小小的港湾里,那儿碇泊着两三条商船和两条运煤船。港湾后面,隐隐约约地兀立着一个惨淡的兵营,苍白而寒冷地映衬在冬天的地平线上,一条狭窄的溪流把它和怀尔德恩西的民房彼此分开,一条钢铁吊桥横跨在溪流之上。哨兵在两门大炮之间来回走动,大炮遥遥相对地配置在兵营墙垣之外,苍白的石头房子和铅灰色的大海构成一幅暗淡的图画,哨兵的红外套是使这幅图画有点儿生气的唯一的一块色彩。
  港口的一边是一个长长的石头码头,远远的伸展到大海残酷的寂寞之中,仿佛是特别为某一个现代的泰门Ⅰ而修建的,这人厌世愤世已极,怀尔德恩西的寂寞也还不能使他满足,他急于要更加远离他的伙伴们。        Ⅰ典出希腊的传说。在莎士比亚所写的《雅典的泰门》里,泰门终于死在海滨的洞穴里,墓碑上有“生憎举世人,殁葬海之囗”等语。这里只是作为厌世者的代表而已。
  正是在这个石头码头上,就在晴空金光灿烂,乐队奏着乱哄哄的音乐之中,乔治。托尔博伊斯第一次遇见他的妻子。正是在这个地方,年轻的旗手生平第一次屈服于一个甜蜜的幻想,那个致命的迷恋对他此后的生活产生了那么黑暗的影响。
  罗伯特愤怒地瞧着这冷冷清清的海滨胜地──这破破烂烂的海港。
  “原来是这样一个地方造成了一个强壮男子汉的毁灭,”他心中想道。“他到这儿来了,情窦未开,快快乐乐,除了在花展和舞厅遇见过女人外,没有和女性交际的更好经验,而他对女人的知识,也不比他对远方行星的遥远卫星更为熟悉。他倒有个朦朦胧胧的观念:她是个披着粉红或蓝色轻纱的陀螺,或是个展览女帽产品的优美自动装置。他来到某一个这样的地方,他的天地便突然缩小到五六英亩的范围了,大展鸿图的雄心给塞到硬纸板女帽匣子里去了。他所看到的、在他周围飘浮的、美丽而模糊不清的、遥远的女人,给送到他鼻子底下来了;他还没有来得及从迷惑之中清醒过来时,嗨,说时迟,那时快,魔法已经开始了,他的周围给画了个魔圈,魅力发作了,蛊惑人的整个方案全面展开了,牺牲者之无力脱逃,正如东方故事Ⅰ里的大理石大腿的王子一样。”        Ⅰ《天方夜谭》里的一个故事,说的是黑岛年轻国王的经历。
  罗伯特。奥德利这样沉思默想着,走到了旅馆老板所指引的巴坎布夫人的住处。他立刻被一个整洁的上了年纪的女仆所接纳,她把他引进一间起居室里坐下,这房间跟仆人一样的整洁,一样的上了年纪。巴坎布夫人是个大约六十岁光景的生活舒适的主妇,正坐在一张扶手椅里,前面是雪亮炉栅里的一团熊熊的炉火。一头上了年纪的犬更(棕黑相间的皮毛,还密密的带了些灰色点儿),正躺在巴坎布夫人的怀里休息。这安静的起居室里的每件东西,都有一种上了年纪的面貌;一种简朴的、舒适而刻板的面貌,那是外表安逸的迹象。
  “我真希望住在这儿,”罗伯特心里想道,“眼望灰色的大海在宁静的灰色天空下慢悠悠地涌过灰色的沙滩。我真希望住在这儿,捧着我的念珠作念珠祈祷,忏悔,安息。”
  他应巴坎布夫人的邀请,在她对面的扶手椅里坐下,把他的帽子放在地上。那上了年纪的犬更便从女主人的怀里跳下来,对着这帽子吠叫,或用其他方式表示反对。
  “先生,我想,你是要租一栋──别吵吵闹闹的,达什──北村的房子,”巴坎布夫人示意道,她的脑子局限在一条狭窄的槽里,最近二十年来她的生活总是毫无变化地在出租房屋的圈子里打转转。
  罗伯特。奥德利解释他来访的目的。
  “我来询问一个简单的问题,”他结束时说道,“我想找到托尔博伊斯夫人离开怀尔德恩西的确切日期。维多利亚旅馆的老板告诉我,你是最最可能给我提供情况的人了。”
  巴坎布夫人思索了一会儿。
  “我能告诉你马尔东上尉离开的日期,”她说,“因为他迁出十七号时欠了我许多房租,白纸黑字,我都有凭有据;但,关于托尔博伊斯夫人──”
  巴坎布夫人讲到下文前又停了一会儿。
  “你可知道托尔博伊斯夫人是突然之间离开的吗?”她问道。
  “我不知道这个事实。”
  “当真!是的,她突然离开的,可怜的小妇人!她丈夫离家出走后,她试图教音乐来维持她自己的生活;她是个十分有才气的钢琴家,而且搞得也挺顺利的,我想。但,我猜想是她父亲拿走了她的钱,在酒馆里把钱花掉了。不论是怎么一回事吧,一天夜间,他们父女俩产生了非常严重的误解;第二天早晨,托尔博伊斯夫人便离开怀尔德恩西了,丢下了她的小男孩,他原是托付给邻合喂养的。”
  “但你没法儿告诉我她离开这儿的日期吗?”
  “我恐怕不能,”巴坎布夫人答道:“可是,你等一下。马尔东上尉在他女儿出走那天写过信给我的。他陷在极大的苦恼里,可怜的老先生,他有困难总是来找我的。如果我找得到那信就好了,那信可能写明日期的,你知道──哦,不是吗?”
  奥德利先生说,那信大概可能是写明日期的。
  巴坎布夫人退到窗畔一张桌子边,那桌子上摆着一张老式的镶绿呢边的桃花心术小台架,台架上堆积的文件太多,四面八方都在溢出来。信件、收据、账单、存货报表、税单等等混在一起,乱成难以清理的一团,巴坎布夫人便在这一团乱七八糟的东西中间着手寻找马尔东上尉的来信。
  奥德利先生十分耐心地等待着,遥望灰色的云朵在灰色的天空飘浮而过,灰色的船只在灰色的海面上滑行而去。
  经过十分钟的搜索,弄出许多悉悉索索、辟辟啪啪以及折叠和摊平纸张的声音,巴坎布夫人终于发出了一声胜利的叫喊。
  “我找到这信了,”她说,“这信里还附着一张托尔博伊斯夫人写的便条哩。”
  罗伯特。奥德利伸出手去接那信笺时,他苍白的脸上突然发出神采奕奕的红光。
  “那个到我事务所里从乔治的箱子中把海伦。马尔东的情书偷走的人,本来是可以省却去费那番手脚的,”他心里想。
  上尉老头儿写的信不长,但几乎隔几个字就要用上加强语气的标记。
  “我的慷慨的朋友,”信的开头写道──
  冯尔东先生租住巴坎布夫人的房子期间,让她的慷慨大方得到了严峻的考验,他很少付房租,一直弄到对债务人财物进行估价的专人快要闯进门来的地步。
  我陷于绝望的深渊。我的女儿把我丢下了!你可以想象得出我的心境!昨天夜间我们为钱的事情争,吵了几句,这在我们之间始终是个不痛快的问题;今天早晨我起床时发觉我被抛弃了!随函附去放在客厅桌子上的、海伦写给我的便条。
  你的心烦意乱、陷于绝望的
  亨利。马尔东。
  1854年8月16日,北村。
  托尔博伊斯夫人写的便条更简短。便条突兀地写道:
  我对于我在这儿的生活感到厌倦,如果办得到,我要另找新生活。我要闯荡江湖,割断那把我束缚于可恨的过去的一切联系,另找一个家、另谋一份好运道。如果我曾烦躁、任性、多变,则请多多原谅。你应该宽恕我,因为你知道我何以如此。你知道我的秘密,那是弄明白我的生活的钥匙。
  海伦。托尔博伊斯。
  那几行字的笔迹,罗伯特。奥德利实在太熟悉了。
  他坐在那里,就海伦。托尔博伊斯所写的便条默默地琢磨了好久。
  最后这两句话是什么意思呢──“你应该宽恕我,因为你知道我何以如此。你知道我的秘密,那是弄明白我的生活的钥匙。”
  他费尽脑筋,竭力要找到解释这两句话的线索。他记不得、也想象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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