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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顿河-第2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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喘气的高胸脯上。阿廖什卡僵死的呲着牙的嘴上留下了永恒凝结的恶狠狠的愤怒表情,但是已经无光的眼睛看着蓝天,看着草原上空飘过的白云,露出忧郁的沉思神情……

托术林的脸简直认不出来了;实际上,脸根本就没有了,只是一块马刀斜砍出来的难看的红肉的断面。“马掌”雅科夫侧身躺在那里,呈红黄色,歪着脖子,因为他的脑袋差不多全被砍下来了。从敞开的保护色军便服领口里露出来被砍断的白锁骨,而前额上,眼睛上面一点的地方,有一个像放光的黑星星一样的。染满血的弹孔,大概是红军战士可怜这个迟迟不死的哥萨克,就紧顶着他的脑袋开了一枪,所以甚至连火药的灼伤和黑点儿都还留在“马掌”雅科夫僵死的脸上。

“喂,弟兄们,咱们来祭奠祭奠自己的同村人吧,为了使他们的灵魂安息,咱们抽支烟吧,”葛利高里建议说,把马牵到一旁,松了马肚带,去掉马衔,把缰绳缠在马的左前腿上,放马去吃那缎子似的、挺直的嫩草。

安季普和斯特列米亚尼科夫很高兴地下了马,也拴上马腿,放去吃草一他们躺了下来,抽起烟。葛利高里看着那只身上的毛已经结成一块一块的,但是还没有脱下来,伸长脖子去吃小草的牛,问:“沙米利是怎么死的?”

“唉,潘苔莱维奇,——都是因为他自己瞎胡闹。”

“怎么回事?”

“你听我说,事情是这样的,”斯特列米亚尼科夫开始讲起来“昨天,正晌午的时候,我们出发去侦察。是普拉东。里亚布奇科夫亲自派我们去的,由一个司务长率领……安季普,昨天跟咱们一块儿去的那个司务长叫什么来着?”

“谁他妈的知道他叫什么!”

“好啦,叫他见鬼去吧!我们不认识他,是别的连的。是啊……我们就骑马去啦,一共是十四个哥萨克,沙米利也跟我们一块儿去啦昨天整天地都很高兴,可见心里是一点儿什么预兆也没有!我们往前走着,他摇晃着那半截胳膊,把缰绳放在鞍头上,说:”唉唉,咱们的葛利高里。潘苔莱维奇快点儿回来吧!跟他一起喝两杯,唱唱歌多好啊!‘就这样一直到我们走到拉特舍夫斯基山岗以前,他一直在唱着:我们像蝗虫一样,在山岗上飞翔。

所有的顿河的哥萨克哟,都用单打一的步枪打仗!

好,我们就这样——已经是走近烂泥沟了——走进一片洼地、这时司务长说:‘弟兄们,哪儿也看不到红军。大概他们还没有从阿斯塔霍沃镇出发呢。庄稼佬都懒得起早,大概现在才吃午饭,正在烧烤霍霍尔的母鸡哩。来吧,咱们也休息一会儿,不然咱们的马都累出汗啦、’我们就说:“哪好吧。‘于是都下了马,躺在草地上,派一个监视哨到小山丘上去。躺在那里,我一看,过世的阿廖什卡正在他的马身边忙活哪,在松鞍褥下的马肚带。我对他说:”阿列克谢,你最好还是别松开马肚带,万一咱们要紧急行动,那时候你那只坏胳膊怎么紧马肚带呀、但是他呲着牙说:’我比你紧得还要快呢!小毛孩子,你倒教训起我来啦?‘好,就这样把马肚带松开啦,马嚼子也摘掉啦。大家躺在那里,有人抽烟,有人在讲故事,也有人在打吨儿。而我们的监视哨这时也打起盹儿来啦。在一个小土堆下面——躺下去就睡着啦!我只听到——似乎远处响了一下马的喷鼻声。我也懒得站起来,但是终于还是站起来啦,从洼地里爬到土岗上之。一瞧,离我们一百多步远,红军骑兵正顺着沟底开过来。指挥员骑着一匹枣红马走在前面。他骑的马就像只狮子。他们还带着一挺转盘机枪。我立刻连滚带爬地回到洼地里,大喊’红军来啦!上马!‘他们大概是看见我啦,立刻我们就听见他们那儿也在叫口令。我们都上了马,司务长拔出大军刀,想要冲锋。我们只有十四个人,而他们却有半个连,而且他们还有一挺机枪,冲什么锋呀!我们骑飞马奔逃,他们本来要用机枪扫射,们是当他们发现,机抢打不着我们,有山沟掩护我们,于是就追赶起我们来。但是我们的马快,这么说吧,我们跑了一程,就又下马还击直到这时候我们才发觉阿廖什卡。沙米利没有跟我们一起跑出来。就是说,混乱中——他跑到马跟前去,用那一只好手抓住马鞍头,刚把脚踏在马镫上,马鞍子就滑到马肚子底下去了,沙米利没来得及上马,红军就来到眼前,他的马却跑回我们这边来啦,跑得鼻眼儿里像冒火似的,鞍子却在马肚子下命摇晃。马惊啦。谁都不让靠身儿,呼呼地直喘大气,像魔鬼一样!阿列克谢就这样把小命送了!如果不松马胜带。当然还会照样活着,哪儿会有这个下场……“斯特列米亚尼科夫咧开小黑胡子笑着,结束说;”可是前天他还总在唱:狗能老爷爷呀,你咬我的小牛吧,吸光了我的脑浆吧……

现在真叫人把他的脑浆吸光啦……连脸都认下出啦!从他身上流出来的血,就像宰了一只牛似的那么多……后来,等到把红军打退了,我们跑到这块洼地里去,看见——他躺在那儿。身下那么一大摊血,简直把他都漂起来啦。“

“喂,咱们该走了吧?”赶车的女人把为防日晒蒙在脸上的头巾从唇边推开,焦急地催问道。

“大嫂子,不要急嘛。咱们立刻就要到啦。”

“怎么能不急啊,这些死尸散发出的臭味,简直要把人熏死啦!”

“怎么会有香味呢?死人活着的时候又是吃肉,又是亲热老娘儿们。凡是干这些事的人,还没有死就已经开始散发这种臭味啦。据说,惟有一些圣徒死后才只冒热气,可是我以为,这是地道的胡说。不管是什么样的圣徒,按自然的法则,死了就要腐烂、发臭,就像公共厕所一样。圣徒们也是一样用肚子消化吃的东西嘛,上帝给他们装的肠子也跟凡人一样,二十俄尺长……‘安季普若有所思地说。

但是斯特列米亚尼科夫个知道为什么发起脾气来,喊道:“他们跟你有什么用于呀?瞎说什么圣徒啊!咱们还是赶路吧!”

葛利高里和哥萨克们道了别,走到大车跟前去和阵亡的同村人道别。这时候他才发现,他们三个人的鞋袜都剥得光光的,倒有三双靴子的靴简垫在他们脚底下。

“为什么把死人的鞋袜都剥光啦!”

“葛利高里。潘苔莱维奇,这是咱们的哥萨克干的,这些死人脚上穿的都是好靴子,哼,连里的哥萨克们商量了一下:把他们的好靴子剥了下来。给那些脚上穿破靴了的人,而把破靴子送回村子里。要知道死人都有家属。好,就叫他们的孩子穿破的吧……阿尼库什卡还说:”死人已经既不要走路,也不要骑马啦。把阿廖什卡的靴子给我吧,他那双靴子底非常结实。不然,等我从红军战士脚上弄到一双皮鞋的时候,我早就着凉啦。“

葛利高里骑马走了,走着,听到两个哥萨克争吵起来。斯特列米亚尼科夫用响亮的男高音喊:“牛皮小王‘,你就瞎吹吧!你的老子就是这么挣来’牛皮大工‘称号的!哥萨克就没有出过圣徒!圣徒都出自庄稼佬。”

“不对,出过!”

“你就像只公狗一样汪汪乱叫!”

“不对,出过!”

“谁?”

“常胜将军叶戈里不就是吗!”

“呸呸!别说啦,傻瓜!难道他是哥萨克吗?”

“地地道道的顿河哥萨克,是顿河下游一个什么镇的人,好像是谢米卡拉科尔斯克镇。”

“哦哟,你就胡说啦!应该先想想再说嘛。他不是哥萨克呀!”

“不是哥萨克?那么为什么他的雕像拿着长矛呢?”

后来的话葛利高里听不见了。他催马小跑起来,下到山沟里去,等走出山沟,穿过黑特曼大道时,看到那辆牛车和两个骑马的人正缓缓地走下山坡,往村子里走去,葛利高里一路策马小跑,几乎一直跑到卡尔金斯克。微风吹着一点汗也没有出的马鬃。长长的红褐色金花鼠在大道上来回窜越,惊骇地吱吱叫着。它们尖利警惕的叫声跟统治着草原的肃穆的寂静显得异常和谐。不时有些公雁从道旁飞上上岗和坡顶被太阳照得闪闪放光的雪白的小雁不停地喧闹着煽动着翅膀,飞向高空,直上云霄,好像是在蔚蓝的大海里游泳;它们把像系着黑天鹅绒似的婚礼花环的脖颈伸得笔直,疾飞而去,越飞越远。飞出约有一百沙绳远的时候,就开始下降,翅膀煽动得更快,仿佛停在原处不动似的。在将近地面的时候,在各种嫩草织成的碧绿背景上,翅膀上白色的火焰似的羽毛像一道白光最后门了一下,就消失了,被野草吞没了。

到处都可以听到公雁热情的“吱儿吱儿”的呼唤声。在奇尔河沿岸,离大道几步远的土坡顶上,葛利高里在马上看到了一片大雁交尾的地方:平平整整的一圈土地,直径约有一俄尺半,已经被那些为争夺母雁战斗的公雁的爪子踏得了「常结实。

交尾场里面连一根小草茎都没有了;只有一层布满了十字爪印的平整的灰色尘沙和四周于蓬蒿和苦艾茎于上挂着的有浅色花纹、反面是粉红色的雁毛在迎风颤抖,这都是那些参战公雁从对手脊背和尾巴上撕下来的。不远的地方,从窝里跳出一只很难看的灰色母雁。它像一个小老太婆似的驼着背,急速地倒动着两条小腿,在枯萎的、去年的木橡丛下面跑过,它不想展翅高飞,就隐藏在那里了。

春天带来的丰富多彩、朝气勃勃、眼睛看不见的生机洋溢在草原上:春草繁茂,新婚的禽鸟和大小走兽情侣们,避开人类贪婪的眼睛,隐藏在草原的秘密庇护处幽会;田地里萌发出一片片尖尖的禾苗嫩芽……只有已经结束了生命的去年的蓑草——风浪草——在草原各处留有古代堡垒的土坡上无精打采地耷拉着,紧贴地面,在寻求庇护,但是生机勃勃的、清新的春风毫不留情地吹断它的枯根,吹着它在阳光普照、恢复了生机的草原上到处翻滚。

葛利高里。麦列霍夫在黄昏以前赶到了卡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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