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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顿河-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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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怎么会知道啊?”伊莉妮奇娜难为情地说。

“应该动动脑筋嘛。好啦,这也没有什么。去招待亲家母人席吧。”

几张摆满菜肴的桌子四周,醉醺醺的客人都在大呼小叫地说着醉话,亲家被让到堂屋的桌上就座。不久新夫妇也从教堂里回来了。潘苦菜。普罗珂菲耶维奇举起瓶子来斟酒,眼泪夺眶而出。

“好啦,亲家,来为咱们孩子们的幸福于一杯。祝他们诸事如意,就像咱们一样情投意合……祝他们快乐、健康,白头偕老……”

给格里沙卡爷爷斟满了一个大肚杯,这一杯酒有一半灌进他那乱哄哄的灰色胡子遮着的嘴里去,另一半则灌迸制服的硬领里去了。宾主有时碰杯喝,有时拿起来就喝了。一片赶集似的喧嚣。坐在桌子尽头上的是科尔舒诺夫家的一个远亲尼基福尔。科洛维金——阿塔曼斯基团的老哥萨克,他举起一只手,吼叫道:“苦啊!”

“苦——苦啊!……”桌上其余的人也都同声喊道。

“哎呀,苦啊!……”挤满厨房的人也群起响应。

葛利高里皱着眉头,亲了亲妻子的淡而无味的嘴唇,恶狠狠地看着四周的人们。

四周是一张张的红脸。醉意朦胧、放荡的目光和笑容。油晃晃的嘴嚼着,往绣花桌布上流着酒肉唾液的大嘴。总之,人们在吃喜酒。

尼基福尔。科洛维金咧开牙齿已经掉得七零八落的大嘴,又举起一只手来。

“苦啊!……”他那阿塔曼斯基团的蓝制服袖子上的三道金线绦——这是自愿延长服役的标志——皱了起来。

“苦——苦——啊!……”

葛利高里憎恨地看着科洛维金牙齿残缺不全的大嘴。

“亲嘴吧,小公鸡和小母鸡……”彼得罗嘶哑地喊道,被酒泡在一起像小辫子似的胡子在不断地煽动。

醉醺醺的、脸色鲜红的达丽亚在厨房里唱起歌来了。大家都跟着她唱。歌声也传进了堂屋。

看啊,小河一条,河上还搭了桥……

歌声交织成了一片,赫里斯托尼亚的声音追逐着别人的声调,震得窗户玻璃吱吱直响,像打雷似地唱道:谁给咱们端酒来呀,咱们来开怀畅饮多美啊。

洞房里是一片女人的尖声歌唱:我失去了,丧失了,我那娇嫩的声调。

有一个像桶箍一样颤抖的、苍凉的男声出来帮腔:失去了,哎哟哟,丧失了,哎哟哟,我那娇嫩的声调。

它在别人的花园里飘泊,啄食着绣球花的苦果。

“咱们尽情地玩乐吧,好人们哪!……”

“请尝尝羊肉。”

“缩回你的爪子去……我丈夫,你看,他在往这里瞧哪。”

“苦——苦——啊!……”

“这个傧相真够放肆了,怎么能这样对待媒人呀。”

“哼,不不,你不必拿羊肉来招待我们……也许我喜欢吃条鲟鱼……我要吃鲟鱼:因为这种鱼肥。”

“普罗什卡大哥,来,咱们再干一杯。”

“这会使你心花怒放……”

“谢苗。戈尔杰耶维奇!”

“啊?”

“谢苗。戈尔杰耶维奇!”

“滚你的蛋吧!”

厨房里的地板震得直颤动,压得弯了下去,鞋后跟咚咚地响起来,一只玻璃杯摔到地上,响声却淹没在喧闹声中。葛利高里隔着座上客人们的脑袋往厨房里望去:娘儿们家正在一片呼啸和尖叫声中跳圈舞。她们摇晃着大胖屁股(没有一个瘦的,因为每人身上都穿了五六条裙子),挥舞着绣花手绢,胳膊肘子也跟着在跳舞。

手风琴在刺耳地召唤着。琴手奏起一支委婉低回的哥萨克舞曲。

“来,围成一圈!围成一圈!”

“让一让,亲爱的客人们!”彼得罗推操着那些跳舞跳得胀起来的娘儿们的大肚子,央告说。

葛利高里高兴起来,向娜塔莉亚挤了挤眼。

“你看,彼得罗要跳哥萨克舞啦。”

“他这是跟谁跳啊?”

“你没看见吗?跟你妈跳哪。”

卢吉妮奇娜两手叉住腰,左手里拿着一条手绢。

“跳啊,喂,不然我就……”

彼得罗跳着细碎的脚步来到她面前,行了一个很漂亮的屈膝礼,又跳回原处。

卢吉妮奇娜提起裙子,好像要跨过水洼地的,用鞋尖打着拍手,在一片喝彩声中,像男人一样放开脚#跳起来。

琴手奏起低回快速的调子,这种快速的节奏把彼得罗推离原来的地方。他哎哟了一声,用手巴掌拍着靴筒子,嘴角咬住胡子尖,蹲下去踢踢哒哒跳了起来。他的腿弹动着,膝盖快速地闪晃,踏着不可捉摸的舞步:额角上汗湿的额发在迅速地摆动,可是仍然赶不上跳跃的节奏。

拥挤在门口的人们的脊背挡住了葛利高里的视线。他只能听到钉着铁掌的鞋后跟踏出的、像燃烧松木板子时的哔啪响声,还有喝醉了的客人的疯狂喊叫声。

最后,米伦。格里戈里耶维奇和伊莉妮奇哪一同跳起来,他跳得既认真又严肃,就像他做一切事情一样。

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站在一张方凳上,摇晃着瘸腿,顺着舌头。他的脚虽然没有跳舞,但是他那闲不着的嘴唇和两只耳环却在跳个不停。

那些有跳舞瘾的人,还有些不会真正弯起腿跳的人也都热烈地跳起哥萨克舞来了。

他们召唤大家说:“别叫人扫兴!”

“步于跳得小一点!哎呀,你!……”

“他的两条腿倒很灵活,就是屁股碍事。”

“快点!快点!”

“我们这边胜啦。”

“给我点甜果汁喝,不然我……”

“累啦,坏东西。给我跳。否则我就拿瓶子揍你!”

有点醉意的格里沙卡爷爷。抱住邻座客人的宽脊背,像蚊子似的对着那个人的耳朵嗡嗡道:“你是哪一年宣誓的?”‘他的邻座,一个像枯老的橡树似的老头子,挥舞着一只手嚷道:“一八三九年,孩子!”

“哪一年啊?”格里沙卡爷爷竖起干皱的耳朵问道。

“一八三九年,我已经告诉你啦。”

“您贵姓?在哪里服过役?”

“巴克拉诺夫斯基团的司务长——叫马克西姆。博加特廖夫。是……是红石崖村的人。”

“我问你,是麦列霍夫家的亲戚吗?”

“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麦列霍夫家的亲戚吗?”

“啊哈,我是新郎的外公。”

“您在巴克拉诺夫斯基因服过役?”

老头子不断地点着头,用失去光泽的眼睛看着格里沙卡爷爷,一块没有嚼完的肉在他那光秃的牙床上翻滚。

“那么说,您参加过高加索战争啦?”

“我曾跟已经去世的巴克拉诺夫将军本人一起服过役——愿他在天之灵幸福——平定过高加索——我们团里都是些少有的哥萨克……全都像禁卫军那样的高个子,就是都有点儿驼背……个个都是大长胳膊、宽肩膀——如今的哥萨克就是横着身子躺在上面都躺得下……孩子,你瞧,我们曾经出过些什么样的人物……去世的将军老爷在切连吉斯克山村马上就抽了我一顿鞭子……”

“可是我曾参加过土耳其战争……你说什么?是的,参加了。”格里沙卡爷爷挺起干瘪的胸膛说道,乔治勋章碰得叮当乱响起来。

“我们在天刚亮的时候占领了这个山村,可是中午的时候,号兵部吹起警号来啦……”

“我们也得到为白沙皇效力的机会啦。在罗希奇附近发生了战斗,我们第十二顿河号萨克团和敌人的禁卫军厮杀起来……”

“这个号兵吹起警号……”巴克拉诺夫斯基团的老兵根本不听格里沙卡爷爷的话,继续说下去。

“敌人的禁卫军就如同咱们阿塔曼斯基团的士兵。是的,您哪。”格里沙卡爷爷怒气冲冲地挥着手,激动地说。“他们也是为自己的沙皇打仗,他们的头上都戴着一顶口袋似的白帽子。你听见了吗?头戴着口袋似的白帽子。”

“我对我的同事说:”季莫沙,咱们这是要退却啦,把墙上的挂毯扯下来,咱们把它捆在马鞍后的带上…

…“

“我有两杖乔治勋章!是因为作战英勇奖给我的!……我曾活捉过一个土耳其少校……”

格里沙卡爷爷哭着,用他那干瘦拳头敲着巴克拉诺夫斯基团的老爷爷狗熊般的脊背,发出咚咚的响声;但是巴克拉诺夫斯基团的老爷爷正拿着一块鸡肉,把樱桃酱当做芥末蘸着,无精打采地看着洒满了面条的桌布。吧嗒着干瘪的嘴:“孩子,鬼叫我于出了这桩丑事……”老头子的眼睛呆呆地固执地盯着桌布上的白色皱褶,仿佛他看到的并不是洒满了酒和面条的桌布,而是白雪皑皑的、耀眼的高加索婉蜒的群山。“”在这以前,我从来没有拿过别人的东西……常常我们占领了契尔克斯人的村庄,小土房子里有些财物,可是我并不眼馋……拿别人的东西部是因为鬼迷了心窍……可是、这一回……却看上厂一条挂毯……带穗头的……我想这玩意儿可以当马衣……“

“什么世面咱们都见过。咱们也到过外国。”格里沙卡爷爷想看看邻座的眼睛,但是那深眼眶像长满了蓬蒿的小沟一样,遮了一层白色的眉毛和胡于毛团;格里沙卡爷爷看不见他的眼睛,因为周围全是一片浓密的硬毛。

他使了一个计策;他想用自己故事的紧张地方吸引邻座的注意,就单刀直入,从中间讲起来:“于是捷尔辛采夫上尉就命令道:”全排成纵队迅速前进,前进厂巴克拉诺夫斯基团的老爷爷,就像一匹听见了军号声的战马。仰起脑袋,把疙疙瘩瘩的拳头放到桌子上,悄悄地说道:“巴克拉诺夫斯基团的弟兄们,收起马刀,准备好长矛,投人战斗!……”这时候他的声音突然洪亮起来,暗的瞳人闪闪发光,垂老的眼睛里又燃起昔日的火焰“巴克拉诺夫斯基团的好汉们!……”他张开只剩下光秃秃的黄牙床子的大嘴,吼叫道:“冲锋……冲锋,前进!……”

他机智地、英姿勃勃地望着格里沙卡爷爷,也不再老用上衣的脏袖去擦那使下巴痒酥酥的眼泪啦。

格里沙卡爷爷也活泼起来了。

“上尉对我们发出了这样的命令,挥了一下马刀,我们就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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