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淞隐漫录-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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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不速归?”生泣曰:“苟不能偕卿同返,愿长居地下耳!”女曰:“然则君姑待此,俟妾闻之主者,当有佳音。”女去,须臾即返,喜曰:“事谐矣!主者以君情重,令同回阳世成伉俪。君归但启妾棺,妾自可活。”言讫,以手拍生肩,生遽惊觉。
  因托避人养痾,读书寺中。以贿嘱其僮仆,夜半潜启女棺。女颜色如生时。负置之牀,灌以参苓。天将明,女微有声息,星眸乍启而旋闭,朱唇欲语而终止,状似甚惫者。三日始能起立如常。生若获异宝,谋徙居他所。
  生之舅氏,素居金陵,以乡试伊迩,寄书招生,下榻其家。生遂禀白父母而往,其实一舸西施,将图远避也。既抵金陵,僦屋莫愁湖畔,临湖三椽,极为幽敞。绿波红槛,碧瓦珠帘。女着茜纱衫,凭阑望远,见者疑为神仙中人。生舅氏遣人屡次往招,生辞以与同试友偕寓,弗可离也。顾舅氏微闻寓中有女子,疑为平康挟瑟者流,隐告生母。生母遣媪往,入寓睹女,骇而却走,狂呼白日见鬼。由是女之踪迹渐露。生度弗可居,渡江至维扬,爰书颠末,求其密友郑生为之斡旋。
  女父母自女死后,惋惜弗置,每道及女,辄为流涕。郑生固与女兄子瑜善,自言有异人授以仙术,能起死人而肉白骨,“君父思女伤心,久恐成疾,曷弗有以解之?吾能为致其魂,如汉之李少卿不足多也。”子瑜白之父,初不信。女母急于一见其女,曰:“盍少试之?即其术不售,亦无所损。”及以女生平衾褥、帷帐、衣裳、服玩,悉畀郑生,刻期在其家相见。
  郑生已隐招生与女至,夜半,郑生燃烛于堂,焚香于鼎,室中位置牀榻,如女平时。檀旃氤氲,缭绕一室。乃禹步焚符■。女父母驻足室外,屏息静俟。须臾,隐隐闻女哭声,自远而近,于香篆中珊珊微步以前。女父母谤视之,果女也。郑生戒勿得相逼,但可隔牖与语。女缅述死后之苦,并言阴司以其寿数未终,可仍还阳间。月老稽诸婚牒,与邻右陆眉史有夙缘未了,如父母一言许之,可留不去。郑生怂慂招眉史来,愿系赤绳,且力任币聘事。眉史至,请如约。女父母恐骇物听,不敢携归,乃伪为郑生妹也者嫁于陆。
  嫁之夕,香灯彩仗,驺从颇盛,宾客贺者盈堂。红巾既揭,见者愕眙。由是女往来于华郑两家,有如戚串。逾年,女白父母,卜地葬棺,以掩其迹。舁者举其■,空若无物,疑为尸解去。因呼女坟为仙冢。呜呼!始则兰摧玉折,终则璧合珠圆,一死一生,其情愈深。郑生为地下之媒妁,完人间之夫妇,其术则幻,其计则神。彼姑者,其将终身铸金绣丝,以报郑生也哉!

                        


    纪日本女子阿传事


  阿传,日本农家女也。生于上野州和根郡下坂村。父业农,小筑三椽,颇有幽趣,依山种树,临水启门,自具篱落间风景。室东偏紫藤花满架,花时绛雪霏几榻,阿传卧房在焉。阿传貌美而性荡,长眉入鬓,秀靥承颧,肌肤尤白,胜于艳雪,时人因有“玉观音”之称。及笄,风流靡曼,妖丽罕俦。邻人浪之助者,佻达子也,善自修饰以媚阿传,时以玩物馈贻。由是目挑眉语,遂成野合鸳鸯。往来既稔,父不能禁,竟偷嫁之成伉俪,倡随极相得。
  无何,浪之助忽撄恶疾,盖癞也。阿传耻之,偕夫遁去。闻草津有温泉,浴之能治癞,僦屋彼处,晨夕往焉。乡人某甲,素爱阿传,闻而怜之,来劝之归。弗从。绢商某挈眷就浴温泉,适与阿传同寓,见阿传事夫甚谨,异之。绢商妾亦小家女,绰约多姿,时就阿传语,始知为同族姊妹行。因劝夫邀阿传共往横滨,延美国良医平文治之。有吉藏者,横滨船匠员弁也。涎阿传美,思通之,愿任医药费,延阿传夫妇居其家,伺间求欢,狐绥鸨合,极尽缱绻。鱼贾清五郎,侠客也。怜阿传贫,时有所赠。阿传意其私己,欲以身事之。五郎拒不纳。浪之助疾久不瘳,仍偕往温泉,中途遇盗,尽褫其橐中金,哭诉于逆旅主人。绢商适寓其家,时方宴客。婢以事闻,特畀朱提数笏,济其穷。及来谢,及知即阿传。绢商方独宿寓中,遂荐枕席。
  旋绢商归,阿传从之至其家。绢商妻唾之曰:“此祸水也!”劝绢商绝之,赠以资斧遣去。未几,浪之助死。或疑为吉藏所毒,然事终不明。夫死一周,阿传颇不安于室。一日,归省父,缕诉往事艰辛状。阿传父虑女前行,令妹贻书规之。阿传置弗省。偶徘徊门外,市太郎道经其室,一见惊为天仙。借事通词,遂招之入,竟作文君之奔焉。以后凡有所属意者,辄相燕好,秽声藉藉闾里。阿传以东京多浪游弟子,冀遂其私,乃寓浅草天王桥畔旅舍,曰丸竹亭,室宇精洁,花木萧疏。阿传竟作倚门倡,留送客,习以为常。古藏以事至东京,素识阿传,因呼侑觞,醉甚留宿。阿传索金,不即予。古藏自阿传夫死后,薄其所为,与之有隙,至是刺刺道其隐事。阿传憾甚,乘其醉寐,手刃之,托为报姊仇,被逮至法廷,犹争辨不屈,几成疑案,经三年而后决,正法市曹,以垂炯戒。此己卯正月中事也。
  东京好事者,将其前后情节,编入曲谱,演于新富剧场。天南遁叟时旅日东,亦往观焉,特作《阿传曲》以纪之。诗录如左: 野鸳鸯死红血迸,花月容颜虺蜴性。 短缘究竟是孽缘,同命今翻为并命。 阴房鬼火照独眠,霜锋三尺试寒泉。 令严终见爰书丽,闾里至今说阿传。 阿传本是农家女,绝代容华心自许。 争描眉黛斗遥山,梨花闭户春无主。 笄年偷嫁到汝南,羡杀檀奴风月谙。 花魂入牖良宵短,日影侵帘香梦酣。 欢乐无端生哭泣,温柔乡里风流劫, 一病缠绵不下牀,避人非是甘岑寂。 温泉试浴冀回春,旅途姊妹情相亲。 一帆又指横滨道,愿奉黄金助玉人。 世少卢扁真妙手,到底空牀难独守, 狐绥鸨合只寻常,鲽誓鹣盟无不有。 伯劳飞燕不成群,伉俪原知中道分。 手调鸩汤作灵药,姑存疑案付传闻。 一载孤栖归省父,骨肉情深尽倾吐。 阿妹贻书佯弗省,真成跋扈胭脂虎。 市太郎经邂逅初,目成已见载同车。 貌艳芙蓉娇卓女,才输芍药渴相如。 自此倚门弹别调,每博千金买一笑。 东京自古号繁华,五陵裘马多年少。 旅馆凄凉遇旧欢,焰摇银烛夜初残。 讵知恩极反生怨,帐底瞥掷刀光寒。 含冤地下不能雪,假手云鬟凭寸铁。 世间孽报岂无因,我观此事三击节! 阿传始末何足论,用寓惩劝箴闺门。 我为吟成《阿传曲》,付与鞠部红牙翻。
  遁叟诗成,传钞日东,一时为之纸贵。按阿传虽出自农家,然颇能知书识字。所作和歌,抑扬宛转,音节殊谐。其适温泉时,有艺妓小菊者,与之同旅邸。小菊正当绮龄,貌尤靓丽,推为平康中翘楚,艳名噪于新桥柳桥间,一时枇杷巷底,宾从如云。小菊亦高自位置,苟非素心人,莫能数晨夕也。自负其容,不肯下人,而一遇阿传,不觉为之心折,叹曰:“是妖娆儿,我见犹怜,毋怪轻薄子魂思而梦绕之也。”
  阿传虽能操乐器,而未底于精,至是小菊授以琵琶,三日而成调,谱自度曲居然入拍。小菊之相知曰墨川散人,东京贵官之介弟也。一见阿传,叹为绝色,伺小菊不在侧,遂与阿传订啮臂盟,拟迎之归,贮之金屋,终以碍于小菊,不果。由是菊、传两人,遂如尹邢之避面焉。人谓阿传容虽娟好,而翻云覆雨,爱憎无常,是其所短;小菊容貌亦堪伯仲,惟美则可及,而媚终不逮也。阿传既正典刑,闺阁女子多以花妖目之,援以为戒。
  清五郎闻之,往收其尸,葬之丛冢,并树石碣焉,曰:“彼爱我于生前,我酬之于死后。因爱而越礼,我不为也。”呜呼!如清五郎者,其殆侠而有情者哉!曷可以弗书。

                        


    许玉林匕首


  许琳,字玉林,世家子也。世居扬州。其母越产也。诞生时,梦玉燕投怀,遽折其翼,举室以为不祥。及长,丰姿俊逸,性尤倜偿。读书十行俱下。工诗词,不甚措意。吟咏之外,好舞长剑。自倭国得一宝刀,芒寒锋■,利可削铁,生常以自随,不轻易示人。
  一夕,赴友人宴归,夜已央矣。新月既堕,疏星不明,路经旷野,林木蔽亏。生独行亦不之畏。忽见磷火一丛,从树梢下坠,累累如贯珠。生直前以刀挥之,则忽成千百道白光,环绕生身。生大惊,向前狂奔,而光亦随之。行里余,忽睹甲第当前,石狮左右蹲立,径往叩扉。阍者诘以昏夜何得至此。生以迷路告。门启,肃客入内堂,则有一虬髯者,戎服降阶相揖。升庭抗礼,自陈阀阅,乃知主人萧姓,职居总戎,以剿发逆得功。壁上悬刀数十,具寒芒灿耀,与灯烛光相激射。生注视不移瞬。主人笑曰:“客亦好此乎?”曰:“然。颇有同嗜。”因解己所佩刀示之。主人曰:“此不过一片朽铁耳!何足为宝。吾昔年从军金陵,城破之日,跃身上雉堞,从颓垣败壁中,行近伪天王府,后园有眢井一,白光自其内出,上亘霄汉。爰默志之,翌日募健卒数人,缒入觇其异。井底有石匣一,缄封甚固。槌而碎之,则内有匕首一,精莹如新发于硎,刀背铸双龙,并有蝌蚪古文数十字,人莫之识,殆刀铭也。时方搜擒逸贼,一着吾刃,血出如缕,无不立殒。于是人群知为宝刀。曾侯闻之,向吾索观,决为周秦时物。蝌蚪字无人能识,幕府中惟张君山,约略能辨,为译其意曰:‘彩铁链,质刚性柔。敛锷于匣,得气之秋。用则佐汝封侯,不用则斩天下不义丈夫头。’我向时佩之,刻不去身。今老矣,无志腾骧矣。观子亦豪迈者流,愿解以相赠。”因命僮入内捧出,主人握之,出立中庭,作盘旋舞,但睹刀光,不见人体。舞毕,授生曰:“此刀能斩妖辟邪,其慎所用。径尺之铁,掷之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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