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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发条橙 作者:[英] 安东尼·伯吉斯-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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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报,我只得反复向他们咆哮,抓过纸片来撕得粉碎,如雪片般撒落到地上,威士忌端来了,老太太们说:“祝你们健康,小伙子们,上帝保佑你们,孩子们,天底下最好的孩子了,没错,”如此等等。其中一个瘪嘴没牙、满脸皱纹的说:“孩子,不要撕钞票。如果不需要,可以送给需要的人。”真是脸皮太厚。布力说:
  “那不是钞票,老太太哪。那是小不溜丢宝宝的照片。”我说:
  “我有点点累了,是的。你们才是宝宝呢,全部都是。嘲笑、取笑,你们就会笑嘻嘻地、懦夫般地推搡不会还手的人。”布力说:
  “好啦,我们总以为你是那些事的领头,而且是教唆犯。不好,这就是你的麻烦所在,哥们。”
  我看着面前这杯淡啤酒,肚子里真想呕吐,我“啊啊啊啊”的一声,把一肚子臭泡沫吐了一地。一个老太太说:
  “勤俭节约,吃穿不缺。”我说:
  “嘿,哥们。听着。今晚我就是没有情绪。不知道为什么,是怎么回事,可事情就是这样。今晚你们三个就自由活动吧,不要算上我。明天老时间老地点见面,我希望会好起来的。”
  “哎,”布力说,“我真的抱歉。”可以看出,他的眼睛发亮,因为今晚他可以掌舵了,权力权力,人人都要权力。“我们心里的打算,”布力说:“可以推迟到明天的,这打算嘛,也就是闯进加加林街的商店。好好干一把啊,哥们,捞一票。”
  “不,”我说,“什么也不要推迟的,可以自搞一套嘛,好了,我去了。”我从椅子上站起来。
  “去哪儿呢?”里克问。
  “那就自己也不知道了,”我说。“我只想独自一人,理理头绪。”老太大们见我就这样出去,感到十分纳闷;我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像从前那样乐呵呵的,可是,我说着:“啊,见鬼,见鬼,”便独自一人冲到了街上。
  天色很黑,刀割般的寒风越刮越猛,四周行人很少很少。巡警车载着凶神恶煞般的条子开来开去游大,不时可见三两个幼小的警察在街角处跺脚取暖,在寒风中喷着热气,弟兄们哪。我想,如今条子对抓获的人极尽折磨之能事,大概大部分的超级暴力和烧杀抢掠已经销声匿迹了吧,其实,现在的形势成了调皮捣蛋的纳查奇和不失时机舞刀弄棍,乃至拔枪相向的条子之间的械斗。而这些天困扰我的问题在于,我已经什么也不在乎了。仿佛某种温柔之气侵入了体内,而我却不懂得为了什么。当时,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连喜欢躲进小室聆听的乐曲,也属于以前要耻笑的曲目,弟兄们,我现在更爱听小小的浪漫歌曲,即所谓的“德国抒情歌曲”,是钢琴伴唱的,很恬静,很有思慕情调;而不是从前那样全是大乐队,身体躺倒在床上,夹在小提琴、长号、铜鼓之间,我的体内正在发生蜕变,我不知道那是病变,还是他们那次在我身上注入的东西在捣鼓我的格利佛呢?说不定它在逼我走向疯狂呢。
  我一边思索着这些,一边低着头在城里瞎逛,手嘛插在裤兜里;弟兄们,我终于感到累了,并且极想喝一大杯奶茶。想到奶茶,我脑海中顿时浮现出自己坐在紧靠大火炉的扶手椅里边,拼命喝茶的情景,有趣的、稀奇古怪的是,我显得十分老迈,古稀老头已经须发皆白,且络腮胡子是新留的。我看到自己成了老者,坐在火炉边上,接着该图像隐去了。奇怪透了。
  我来到一家茶和咖啡店;弟兄们,透过长长的橱窗,只见里面挤满了傻乎乎的人,普通老百姓,脸上毫无表情,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他们毫无害人之心,都平静地坐着闲聊,喝着无害的茶和咖啡。我进去了,来到柜台旁,替自己买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并添加了大量的牛奶,然后坐到一张桌子边去喝。同桌坐着一对年轻人,边喝边抽着过滤嘴致癌物,顾自小声说笑着。我根本不理会他们,继续喝茶,迷迷糊糊地思忖着,体内到底是什么在蜕变,我究竟会发生什么事。忽然,我发现同桌陪伴这位小伙子的姑娘十分姣好,不是那种诱人邪念,想要去放倒来性交一下的雌儿,而是体态优雅,面容美丽,口含微笑,头发金黄,诸如此类的废话。旁边的小伙子呢,格利佛上戴了帽子,脸没有对着我。他转身来看墙上的大钟,我这才看清他是谁,他也看到了我是谁,他是彼得,就是说当初的三个哥们之一,那时候的四个人分别是乔治、丁姆、他和我。彼得已经老多了,尽管他只有十九岁多一点。他留着小胡子,身穿普通的白天装,还戴了这顶帽子。我说:
  “嗬嗬嗬,哥们,怎么了?长久长久没见。”他说:
  “可不是小亚历克斯吧?”
  “正是,”我说。“打那些死亡的、过去的好日子以来,又过了很长很长很长的时间。据说可怜的乔治已经人土,老丁姆成了穷凶极恶的条子,这里是你我。消息如何呀,老哥们?”
  “他说话是不是很有趣啊?”这姑娘咯咯笑着说。
  “这位,”彼得告诉姑娘,“是老朋友啦,名叫亚历克斯。请允许我介绍我太太。”
  我的嘴张得大大的,“太太?”我瞠目结舌。“太太太太太太?啊,不可能吧。你年纪那么小,不会结婚的吧,哥们?不可能不可能。”
  这位号称彼得太太(不可能不可能)的姑娘又笑了,问彼得:“你曾经也是这样说话的吗?”
  “哦,”彼得笑笑说。“我快二十啦,这个年纪成亲有何不可,已经两个月了。你很小,很早熟,记得吧。”
  “哦,”我张口结舌。“我是实在转不过弯来啊,老哥们。彼得结婚了,嗬嗬嗬。”
  “我们有个小公寓,”彼得说。“我在国家海上保险公司,微薄的工薪,但情况会好起来的,这点我知道。这位乔治娜……”
  “叫什么名字来着?”我问,依然疯狂地张大嘴。彼得的太太(太太,弟兄们)又笑了。
  “乔治娜,”彼得说。“乔治娜也有工作的。打字,知道不。我们凑合着过,凑合着过。”弟兄们,我实在没法不盯着他看啊。他现在长大了,嗓音什么的也老成了,“改大,”彼得说,“一定要来玩啊。你尽管已经饱经风霜,看上去还年轻着呢,对对对,我们读报后都了解的,当然,你现在仍然年轻的。”
  “十八啦,”我说,“刚刚过生日的。”
  “是十八吗?”彼得说。“样子差不多吧。嗬嗬嗬。哦,我们得走了。”他深情地看了一眼他的乔治娜,双手抓着她的一只手,而她回报一个秋波,弟兄们哪。“对,”彼得又转向我,“我们要去格雷格家参加一个小小聚会噗。”
  “格雷格?”我问。
  “噢,你当然不认识格雷格的啊,”彼得说。“格雷格落在你的后面,你走后,他便出现了;他喜欢搞小聚会的。主要是酒杯交错和填词游戏。但很好,很愉快的啊。无害的,你懂得我的意思吧?”
  “对,”我说。“无害。对对,我看那很爽快的。”这位乔治娜姑娘听了我的话又笑了。随后,他俩就去格雷格家,管他是谁呢,参加臭填词游戏去了。就剩下我一个人喝奶茶,苦苦思索,茶都凉了。
  也许就是它,我不断地想。我也许年纪大了,不能再混以前那种生活了,弟兄们。我刚满十八。十八可不小啦。沃夫冈·阿玛丢斯十八岁就已经创作了协奏曲、交响曲、歌剧、神剧之类的垃圾,不,不是垃圾,是天籁。还有老门德尔松也是早早就创作了“仲夏夜之梦”序曲。还有其他的人。还有这位法国诗人,就是由英国的布里顿谱曲的那位,他十五岁就完成了全部的佳作,弟兄们哪。他的名字叫亚瑟吧。所以,十八不算那么年轻的。但我怎么办呢?
  我从这茶和咖啡店里出来,在阴暗寒冷的断命街道上行走,眼帘中尽是幻景,就像报纸里的卡通画。其中有叙事者鄙人……亚历克斯下班回家,来享用热气腾腾的美味佳肴,还有这么一位小妞亲热地迎上来,嘘寒问暖。可是我无法看清她,弟兄们,想不出到底是谁。我突然问强烈地意识到,如果我移步走向这炉火温暖、热饭上桌的房间的隔壁,就能找到我的真正追求;此刻,剪报照片,巧遇老彼得,这一切都纠缠在了一起,亦真亦幻。而隔壁房间里,婴儿床上就躺着我儿子,咿啊啊地发声。对对对,弟兄们,是我的儿子。我感到体内有这么个大窟窿,连自己也惊奇不已。我知道发生什么事啦,弟兄们哪。我是在长大啊。
  对对对,就是这样的。青春必须逝去,没错的。而青春呢,不过是动物习性的演绎而已。不,与其说是动物习性,不如说是街头地摊售卖的小玩具,是铁皮制的洋娃娃,内装弹簧,外边有发条旋钮,吱吱吱扭紧,洋娃娃就走起来了,弟兄们哪。可它是直线行走的,走着走着就喻喻喻地撞到东西了,这是不由自主的呀,年纪轻,就好比是这种小机器啊。
  我儿子,我儿子。等我有了儿子,一旦他长大懂事了,就要把这一切跟他讲。但我知道,他不会懂事的,或者压根儿不愿意去懂,一意孤行要去重蹈我的覆辙,直至杀害与猫群相依为命的可怜老太婆,我实在无法加以制止。而他呢,也无法制止他的儿子去作奸犯科。如此周而复始,直到世界末日。周而复始,就像某位巨人,就像(柯罗瓦奶吧所提供的)上帝本人,用巨手转着一个又脏又臭的甜橙。
  当务之急,是寻找某位姑娘来做这儿子的母亲。明天就得着手找,我不断地想着。那是一项新任务,这是我要着手进行的,翻开新的一篇章。
  弟兄们,这就是我下面要玩的花样吧,于是,我的故事也就告以段落了,读者已经跟着哥们小亚历克斯四处奔跑,历尽艰险,同时也看到了上帝创造的某些最最龌龊的杂种,都跟老哥们亚历克斯过不去。一切的一切是因为我少不更事,太年轻。但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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