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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埃尔和卡蜜儿-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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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别人一样,也有过苦恼,可是,我每次看见驿车车夫副手礼服的燕尾在眼前跳动,心情总是快活起来。”

  卡蜜儿和外叔公就这样来到了巴黎。骑士收到吉罗叔叔的一封信,得知这趟旅行,也就同意了。他在荷兰旅行一圈儿回到夏尔多家,心情极度郁结,几乎不想见任何人,甚至包括他女儿。他仿佛要逃避任何在世的人,甚至要逃避自己。他几乎总是独自一人在树林中骑马,把身体累得疲惫不堪,以便给灵魂一点安宁。掩饰的忧伤无法治愈,要把他吞噬。他在内心深处责备自己给他妻子的一生造成不幸,并在一定程度上导致她的死亡。

  “当时若是有我在,”他常这样想,“她就能活下来,而且我本来应该同她在一起。”

  这种想法挥之不去,毒化了他的生活。

  他渴望卡蜜儿生活幸福,必要时,他准备为此做出最大的牺牲。他回到夏尔多亲的时候,头一个念头,就是代替已不在之人守护女儿,加倍偿还他欠下的这笔情债;然而,事情还没做,一回忆起这母女多么相像,心里就感到难以忍受的痛苦。他极力想误解这种痛苦,想确信在他所爱的人脸上,又看到他一直哭泣之人的相貌,这对他来说是一种安慰、一种平抚;可是,他怎么想也没有用,卡蜜儿在他面前,就是一种活生生的谴责,就是他的过错和不幸的一个证据,他感到自己实在没有勇气面对。

  吉罗叔叔可没有想那么多,只一心要让他侄孙女开心,生活快乐。可惜这并不容易。卡蜜儿倒没有闹别扭,带去哪儿都行,不过,她绝不投入老人试图给她安排的任何玩乐。无论散步,热闹聚会,还是观看演出,都不能使她动心;她的回答一成不变,出去就穿她那身黑衣裙。

  老瓦匠也很执着。正如前面说的,他在运输公司客栈租了一套带家具的客房,是街上送货员随便指给他的一家客店,他本打算只住一两个月。他和卡蜜儿一住下来,一晃差不多过去一年了。在这一年中,卡蜜儿一概拒绝向她提议的玩乐;不过,老人心肠好,有耐心,同时也很固执,他等了一年也毫无怨言。他十分钟爱这个可怜的姑娘,但自己并不知道其中的缘故,只能是一种无法解释的魔力的作用,将善心和不幸联结在一起。

  “我真弄不明白,”他一边说,一边把瓶中剩下的酒喝下去,“究竟是什么阻止你同我去歌剧院。这是很贵的,票就揣在我兜里;你服丧期昨天就完了,这儿有两条新裙子;再说,你只要被上带风帽的斗篷就行了,可是……”

  他忽然住了口:

  “见鬼!”他又说道,“你一点也听不见,我没有想到这一点。不过,有什么关系呢?在那种地方也没有必要。你听不见,我不听,我们只看跳舞就行了。”

  善良的外叔公就这样唠唠叨叨,想到什么有趣的事儿就非讲出来不可,从来不考虑任孙儿既听不见也不能回答。但他总是不由自主地同她聊天。他若是试图打手势表达,情况还要精,卡蜜儿就更不明白了。因此,他还是按照老习惯,像对所有人那样同她说话,当然也不遗余力地打手势。卡蜜儿也渐渐习惯了这种说话的哑剧,并没法以自己的方式回答。

  正如老人讲的,卡蜜儿服丧期的确完了。他已经给侄孙女定做了两条美丽的衣裙,拿到她面前的时候,一副又温柔又恳求的表情,卡蜜儿见了,不禁扑上去,搂住他的脖子表示感谢,然后她又坐下来,恢复常见的那种平静而忧伤的神态。

  “这样还不行,”外叔公说道,“漂亮的衣裙总得穿在身上啊。裙子做出来就是要穿的,这裙子多漂亮。”

  他边说边在屋里走,同时像耍木偶戏似地抖动衣裙。

  卡蜜儿眼泪流得够多了,也该有片刻的欢乐。自她母亲死了之后,她这是头一回起身照镜子,接过外叔公递给她的~条衣裙,深情地看了他一眼,向他伸出手去,又微微点一下头,表示同意。

  吉罗老头见她点头了,乐得他像孩子一样,穿着大皮鞋直蹦高。胜利啦:他要完成计划的时刻终于到了。卡蜜儿要打扮起来,同他一道出门,接触外界;老人一想到这里,就呆不消停了,他连连亲着任孙女,同时大声责骂那个贴身女仆、家里那些仆人和所有下人,全是没用的东西。

  卡蜜儿打扮完了,简直美极了,连她自己仿佛也认可了,冲着她的影像微笑。

  “马车就停在楼下。”吉罗外叔公说着,还举起手臂,模仿车夫挥鞭打马的姿态,嘴上发出马车的声响。卡蜜儿又微笑了,她拿起刚脱下的孝服,仔细叠好,吻了吻,放进衣柜里,就出门了。

  
  




            






  吉罗叔叔固然不是雅人,但他至少爱炫耀事情办得很好。他自己的打扮无所谓:一身衣服总是崭新的,特别肥大,因为他要穿着随便,不愿意箍着身子,棉布袜子没有完全拉开,假发也滑到眼眉上。然而,他要款待别人的时候;首先就挑最贵最好的。因此,这天晚上,他给自己和卡蜜儿走了一个敞亮的好包厢,非常显眼,以便让所有人都看见他侄孙女。

  卡蜜儿乍一看舞台和大厅,只觉得眼花缭乱;这也是难免的:一位刚满十六岁的少女,在偏僻的乡下长大,猛地置身于这种艺术和行乐的豪华场所,定然要以为是在做梦。台上正演一出芭蕾舞;卡蜜儿饶有兴趣地观看演员的姿势、动作和舞步,明白是演一出哑剧,哑剧她熟悉,就想弄清楚是什么意思。她不时扭过头,一副惊诧的表情,仿佛要询问她外叔公;可是,外叔公比她也好不了多少。她看见穿着长丝袜的一些牧羊青年,向他们的牧羊姑娘献花;由绳子挂着的几个小爱神在飞舞,云端上坐着几首神。舞台上的装饰。灯光,尤其令她目眩的明亮大吊灯,还有女人的首饰、绣花绸缎、头饰羽翎,这种金碧辉煌的场景她从未见过,令她暗暗称奇。

  反过来,她也很快成为众人瞩目的对象。她的打扮很朴素,但极为雅致。独自坐在大包厢里,身边只有一个像吉罗叔叔那样毫不做作的男人,像星辰一样美丽,像玫瑰花一样鲜艳,一双大眼睛乌黑明亮,那神态十分天真,她自然能吸引来目光。男子开始对她指指点点,女士们开始注意观察她;侯爵们纷纷凑过来,而溢美之词,赞不绝口,按照时尚高声讲给新来的女子。可惜,只有吉罗外叔公听见了,美滋滋地品味这种盛赞。

  这工夫,卡蜜儿又渐渐故态复萌,先是恢复沉静的神态,继而黯然神伤。她觉得这有多么残酷,在这么多人中间,自己却孤孤单单。在包厢里交谈的这些人、给演员舞步伴奏的这些乐师、舞台和观众席之间的这种思想大交流,凡此种种,可以说无不促使她反思自省:

  “我们都在说话,而你却不说话,”全场的人仿佛对她说,“我们聆听,我们欢笑,我们歌唱,我们享受一切;惟独你什么也享受不到,惟独你什么也听不见,惟独你在这里无异一尊雕像,类似一个只是旁观生活的人。”

  卡蜜儿闭上眼睛,以便摆脱这种景象。她又想起那场儿童舞会,当时她呆在母亲身边,看着她那些小伙伴跳舞。她的神思又飞回家园,回到她那么不幸的童年、又看到她那漫长的痛苦、她暗流的眼泪,又看到她死去的母亲,直至她刚脱下的孝服,决心回去再穿上。既然一辈子命定如此,她感到最好永远也不要设法减轻痛苦。更为辛酸的是,她要抵制天谴的任何努力,还未着手做,就已经感到是徒劳的。她头脑里充满这种念头,就不由得流下几滴眼泪;吉罗外叔公瞧见了,正要猜测是什么缘故,又看见她示意要离去。老人又吃惊又不安,心里犯踌躇,不知如何是好。卡蜜儿已站起来,向他指了指包厢的门,想要他把斗篷递过来。

  恰好这时,她望见下面一层的看台上,有一个穿戴十分讲究。仪表不俗的青年,手中拿一块青石板,正用白铅笔往上写字和符号,然后举给旁边一个年长的男人看;那人似乎立刻看懂了,并以同样方式极为迅速地回答。与此同时,他们二人还伸屈手指,相互打信号,看样子以这种方式交流思想更便当。

  卡蜜儿一点也不明白,既不明白她看不大清楚的符号,也不明白她不熟悉的手势;但是她一眼就注意到,那青年嘴并不贪动;她本来要走出包厢,却又停住了。她看出讲的不是寻常人的语言,他找到了另外的表达方式,而不用通常说话的必不可少的动作,即她根本不懂又令她思想苦恼的嘴唇的动作。她万分惊讶,萌生一种不可遏制的欲望,不管这是什么奇特的语言,也要进~步了解一下,于是又坐到她刚离开的座位上。她偏在包厢边上,聚精会神地观察那陌生青年做什么,只见他又在青石板上写东西,给他旁边那人看,卡蜜儿不由自主地往前探了探身子,仿佛要中途截住。这一擦身,也引得那青年回过头来,瞧见了卡蜜儿。二人的目光一相遇,就都怔住了,一时把握不稳,就好像彼此在极力辨认,继而,他们相互猜出来了,彼此用眼色表示:我们两个都是聋哑人。

  吉罗外叔公给侄孙女拿来斗篷和半截面罩,他的手杖也拿来了。可是,卡蜜儿又不想走了,她重又坐下,俯在栏杆上。

  当时,勒佩神甫刚刚为人了解。

  有一次,他去圣维克托城壕街,拜访一位妇人,看见两个做针线活儿的聋哑姑娘,不禁动了恻隐之心,须知这种慈悲本来就充满他的心田,一旦突然醒来,就已经显示了奇迹。他在这些受人歧视的可怜人不规范的手势中,发现了一种丰富语言的幼芽,认为能够推广普及,不管怎样,比莱布尼茨①的语言更真实。他同大多数天才人物~样,将自己的目的看得太大,也许有点离谱了。不过,见其伟大,这已经很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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