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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明月-第2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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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行俭放下手里的黑棋,叹了口气,“我输了。”
    柳如月怔怔的看着他,“长史,我原以为你是初来乍到,不知就里,才会贸然接手了赋税之事,我手头有一样宫中的秘药,可以令人突然病倒,外人看不出端倪,本想献与长史,可长史既然都已知道了,为何还要应这一局?”
    裴行俭淡淡的笑了起来,指了指面前的棋盘,“因为棋局已然在此!”
    “西州的赋税已是死局,麴家又能如何,他们身为高昌王室之后,岂敢对均田之制度,租庸之赋税,说半个不字?我今日固然可以装作得病,甚或故意受伤,以躲开此局,明日呢?我只要真正当这西州长史,这一局迟早便得接手。再说,今日之局固然已是死局,可若是拖下去,局面只能更糟,来日他人接手,一旦处置不当,我大唐在西州十几年的经营便会毁于一旦!”
    “阿监想来也知道,今秋大唐与西突厥贺鲁部必有一战,阿史那贺鲁十万大军正严阵以待,届时西州便是唐军的后营,若是这个后营因钱粮赋税的隐患,被有心人挑唆,酿成动荡,前军又如何能打胜这一仗?”
    “因此这一局,我只能应战,绝无逃避之理。”
    柳如月困惑的皱起了眉头,“那长史的意思是?”
    裴行俭伸手在棋盘上随意一拨,“此局的确是死局,无法可解,只能破之!”
    柳如月不由唬了一跳,“裴长史,你这是……你可知,此事或许能破局,可对你自己却有百害而无一利?”
    裴行俭呵呵一笑,长身而起,“世上之事,总不能全然计较于对自己有利或是有害,该做则做,该担则担,裴某身为西州长史,此事我不来做,又教谁来做?柳阿监的善意,裴某心领了!”
    小芙的茶却还没来得及煮好,忍不住叫道,“长史请稍等……”
    裴行俭笑道,“今日就不偏小芙的好茶了,前两日裴某也得了好茶,想起倒是许久不曾煮给家人品尝,今日风和日丽,正是煮茶的好日子。”
    眼见裴行俭笑着拱了拱手,毫不犹疑的大步走出门去,小芙不由有些莫名其妙,轻声问道,“姊姊,这长史究竟是要做什么?”
    柳如月怔了半响,看着被裴行俭随手一拨,已经混做一团的棋盘,轻轻的叹了口气,“他是要,玩火。”
    
    第31章 风雨前夕 一触即发
    
    小小的院落里,数十个大小花盆里的绿色都已生长得蓬蓬勃勃,加上在风中微微飘荡的葱绿色撒花门帘和浅绿色窗纱,洋溢着一股春日特有的生机。
    “咕噜噜”,茶水沸腾的声音再一次响起,裴行俭伸手拿起茶釜、分茶、移盏,简简单单的动作,却有一种行云流水般的韵律。
    琉璃略等了等,端起茶盏啜饮了一口,不知是不是因为已经有些没有喝茶,当这种带着清香的咸咸苦苦的味道在舌尖上流过时,她竟突然觉得多了一种亲切的感觉。
    裴行俭也在低头喝茶,脸上前些日子常见的倦色一扫而空,眉宇间又回复了原先的清朗舒展,整个人静静的坐在那里,却有一种稳如磐石的笃定。琉璃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怎么今日想起回来煮茶了?”
    裴行俭放下茶盏,“也没什么,府衙里的事差不多处置完了,今日柳阿监突然请我过去,看见她那个妹子在煮茶,才记起前两日有人送了我一匣大佛寺的好茶,突然想起好久没有煮茶给你喝了,你喝着如何?”
    琉璃笑着点头,看见裴行俭眼里的笑意,又有些觉得好笑,他难道不知道自己根本就尝不出茶叶的好坏么?只是听到柳阿监三个字,停了停还是问道,“柳阿监怎么样?可是有事要咱们帮忙?”
    裴行俭摇头,“她看着精神还好,请我过去只是听说了我要整顿赋税之事,说是可以送我一种装病的宫中秘药。”
    装病?裴行俭怎么肯装病琉璃不由轻轻摇头,“柳阿监也是一片好意。”
    裴行俭抬眼看着琉璃,半晌才道,“为何你不劝我躲开此事?”
    琉璃怔了一下,不明所以的看向裴行俭,她为什么要劝他躲开?他来西州,不就是为了治理一方、稳固后防的吗?难道还拦着他,说这样做有风险?做什么事情没有风险?反正她也习惯了。
    裴行俭的目光似乎一直看进了琉璃的眼底,嘴角的微笑越来越深,突然伸手将她额前垂下一缕秀发拢到了耳后,手指在她脸颊上轻柔的划过,低声道,“你放心,我不会莽撞行事,你也要当心些,过几天我出去时,阿古会留在府里,你若要出门,一定要带上他。”
    他的手指上带着茶叶的淡淡清香,微笑和声音也比平日多了份异样的柔和,琉璃怔怔的看着他,随即才回过神来,“怎么了?”
    裴行俭笑得淡淡的,“没什么,以前我一直怕时间来不及,如今倒是放心了,大约再过几日,他们便会在武城那边准备好,我定不会让他们失望。”
    …… …… ……
    阳春三月,正是春耕过后田间活计最繁忙的季节,只是在离西州不到半日路程的武城乡的各处田间地头,那些往日里被人们精心伺候的绿苗青秧,如今却是无人肯去多看一眼。每个村落里,无论是悍妇闲人,还是老丈幼童,不是躲在家里翻箱倒柜,便是聚在一处窃窃私语。
    半个月前,一道官府的告示便如惊雷般将整个西州震荡了起来:新任长史裴行俭要整顿西州税赋,催缴历年所欠的租庸而七天之前,更是定下了追缴拖欠之事便从拖欠最严重的武城乡开始。
    随着消息一天天的变得越来越确切,人们不得不开始相信,这一次,不是那些好说话的西州本地差役来乡里走过一个场,而是大唐派来的官员要动真格的了——那位断案如神的裴长史,竟也不过是郭都护那一路的货色,一个吸血自肥的贪婪之辈这几天来,当那些面无表情的西州衙役和府兵在村长里正等人的带领下,闯进武城乡各家各户的大门,让他们重新统计清楚的赋税欠单上按上手印,又将家中田地车马奴婢余粮等逐一登记在册时,不少人已几乎看到了这些东西将被官府缴没一空的可怕前景。
    人心惶惶中,有的单身汉已经将家中不多的那点衣裳细软打包,打算看势头不对便一走了之,哪怕就此变成个逃户,也比去吃牢饭强。更多的人家却在不安中渐渐的生出激愤来——这才过了几年安稳日子,大唐的官员竟又要开始折腾西州人了么?
    也不知是谁先说起“刑不罚众”:武城乡的土地原比别处要贫瘠,也没有像样的牧场果园,日子自然比别处更艰难,有几户人家如今能一口气拿出十几石粮食、十几匹绢帛来交上几年来所欠的赋税?官府难不成还能把大家都赶到野地里去?听说这次来催缴的是张怀寂张参军,敦煌张氏世代居住西州,想来是不会对大伙儿赶尽杀绝的……
    然而到了三月十一,就在官府收缴欠税的前一日,“张参军坠马,明日由裴长史亲自带人来收缴”的消息,便像是在被大雪压弯的枝条上又加上了一块石头,又像在油锅里溅上了一点火星,在一片近乎绝望的惶恐中,武城乡民众胸口的那把怒火反而腾的烧了起来,原先的传播与地头村口的窃窃私语渐渐变成了群情汹涌。
    “正是,脑袋掉了碗大的疤,总比活活的饿死强”
    听得不远处人群中爆出的这一嗓子,一名脸孔圆圆的年轻差役站了听了一会儿,才一脸若无其事的转身走到村头的另一头,向另一名差役说了几句,后者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小仙儿,平**弄弄鬼也罢了,如今这话可不是乱说的”
    被叫做小仙儿的差役皱起了眉头,“都什么时辰了,我还开这种玩笑?不信,你去听一听,说的都是什么好话?而且是越来越出格了武城这地方是什么民风,你还不知道?如今这情形看着竟是不好了,你还是赶紧让府衙里多派些府兵来才是,明日没有两百号人,只怕弹压不住不瞒你说,我心里直跳得慌,决计不是闹着玩的。你想想,便是让上头虚惊一场,也比真出事了咱们却未回报过强”
    那名差役思量片刻,点了点头,“我便信你王小仙这回”说着到解开村头树上系着的一匹马,翻身上马,一溜烟的向西州城方向去了。
    王小仙望着远去的飞尘,低声念了几句“阿弥陀佛”,又念了两句“无量天尊”,只是佛爷和天尊们显然都很忙,没有听见这位小差役的祈祷,他从吃过午饭一直等到日头西沉,西州那边竟没有丝毫消息传回来。王小仙又到村头转了一圈,那围聚的人群似乎并没有减少,男子低沉的抱怨混合着妇人尖锐的诅咒,听起来越发让人心慌。他忍不住站在路口伸长脖子往西州城的方向看,好容易远远瞧见有几十匹快马过来,还没来得及高兴,马队竟是在大路上一掠而过,直奔武城方向而去。
    王小仙呆呆的看着远去的马队,半晌才跺了跺脚,走回村里给他们几个差役安排的屋子里。原本到这处小村落来办差的四五个人,已只剩下了他一个。他转了一圈实在呆不住,换了件便服又走了出去。
    这一夜,村头聚集的人群直到三更才慢慢散去,越来越响亮的咒骂声传遍了整个村子。王小仙半夜后才溜回了自己的屋里,呆呆的看着对面依然空着的木床,心头充满了惶然。
    第二日一早,天还没大亮,村子里的几十户人家便有了动静。没多久村头便聚了百十号男女。大约是前一夜骂得累了,此时没有人再肯多说一句话,只是在刚刚发白的天色里,沉默的走向几里外的武城。
    王小仙走在人群的最前面,身后的一片沉默并没有让他觉得松了一口气,反而觉得背上越发有些不自在起来,没走多久便忍不住觑了身边的村正一眼,“今日不是各家的户主去武城听命便好么?怎么跟来了这么些人?”
    村正的脸色比天色还要阴沉上几分,淡淡的看了王小仙一眼,“王衙役,若是今**的父兄去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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