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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辰五月下旬,天即酷热异常,道路卒死者甚多,有腹痛者,有不痛者。人率以
香燥痧丸投之,辄无效。盖香燥反以益热,而此证并非阴寒湿毒之邪,即古所谓中 也。
不出户庭之人,亦有病此者,必其人阴分素亏,内热较甚,或居处饮食之失宜也。往往延医不
及,医多不识其病,虽死身不遽冷,亦有口鼻流血者,是暑从吸入,直犯心脏也。时余居钱
塘之髦儿桥,尝禀先慈,令家人慎起居,薄滋味,乃六月初二日午膳后。季杰弟妇,腹忽微
痛,平日贪凉,自谓受寒也。私嘱女仆沽烧酒饮之,即狂瞀不安。先慈知之,命仆从四路速
余回,日晡 也。病者已口鼻出血死矣。其时
死者尤多,以阴血大去,暑热易侵。而昧者不知因时制宜,尚扃其窗户,幕以帘帏,环侍多
人,饮以糖酒故也。粗工亦不察天时人禀之不齐,动辄生化汤,虽热象已显,犹误信产后宜
温
之俗说,而不知因证制方之活法,以致覆杯而毙者比比。或问当此热地如炉,恶露不行而腹
痛者,生化汤既不可服,宜用何方?余谓六一散最佳。既行瘀血,又能清热也。设暑热重
感,虽石膏犀角,对证皆为良药,古人何尝禁用。余案中治愈诸条,皆可参阅,然难与浅人
言也。
盔头巷姚氏妇,妊已临月,腹中陡痛。家人谓其欲娩,急煎参汤以助其力,服后痛益甚。忙
唤稳婆至,妇已浑身赤斑,喘逆昏狂,始知受暑,顷刻云亡。宝佑坊曹氏妇,亦怀妊临月
腹痛,家人以为将产而煎参汤,迨汤成痛已止,察其情景,知不即娩,然炎威甚烈,参汤久
存欲坏。其姑云,妇既未娩,岂可服参以滞胎气,我体素弱,常服补剂,参汤定亦相宜,遂
饮之。甫下咽,即觉气闷躁扰,霎时危殆,逾刻而终。后丙午、壬子、丙辰,皆酷热伤人,不
胜
缕述。古人以燥热为暑,故曰∶流金烁石,况人非金石之质乎?惜世人多不察耳。不但酷暑
时,胎前产后之腹痛,当细审其有无别故也。
潘红茶方伯之孙翼廷,馆于外氏,酷热异常,因啜冷石花一碗,遂腹痛痞闷,四肢渐冷,上
过肘膝,脉伏自汗,神困懒言,方某诊谓阳虚阴暑,脱陷在即。用大剂姜、附、丁、桂以
回阳
。病者闻之,益形馁惫。其叔岳许杏书茂才,骇难主药。适族人许芷卿茂才过彼,遂与商之。芷
卿云∶此药岂容轻试,而病象甚危,必延半痴决之。时已乙夜,余往视,面色垢滞,苔腻唇
红,是既受暑热,骤为冷冻饮料冰伏,大气不能转旋,故肢冷脉伏,二便不行。所谓闭证也,何
脱之云。亟取六一散一两,以淡盐汤搅之,澄去滓,调下紫雪一钱。翼日再诊,脉见痛蠲,
溺
行肢热,口干舌绛,暑象毕呈,化而为疟,与多剂白虎法而痊。丙午举于乡,杏书多才尚义
,与余称莫逆,庚申春,闻其骂贼而死,呜呼荣矣。
(认证既确,治法用辛香以通冰伏之气,用意又极精妙,真可为万世法程。素园。)
室人徐氏素无病,胃亦强,且善作劳。丙午八月朔夜,犹镫下针黹,伴余勘书,
夜分忽泻二次,晨起为余疏发未毕,又泻一次。因诊之,脉七至而细促不耐按,略无病苦,
此脉病患不病,殆不始于今日,不可救药也。未便明言,即令安歇,密禀先慈。函致乃兄友珊
,请医商治,既而泻颇缓。且食山东挂面一小碗,先慈谓余太矜持矣,余方踌躇,面即吐出
,灌以参药亦不受,泻较紧,午刻医来,亦云无法,然尚能以乳哺女,而既吸之后,乳即瘪
而不起矣,形亦渐削,汗亦渐多,脉亦渐脱,音亦渐嘶,戌刻遽逝,斯人也性极贤淑,且隔
屏一听,即知客之贤否,一旦抱此绝证,知者无不悼惜,乃中气卒然溃散,绝无仅有之候也
。
戊申秋仲,张春桥令弟陡患腹痛。适饱啖羊肉面条之后,初作痧治,继作食治,痛愈甚而大
渴,然啜饮辄吐,二便不行。又作寒结治,其痛益加,呻吟欲绝,已交四日。余诊脉弦数
,苔干微黄,按腹不坚,非痧非食,特肝火郁而不宣耳。以海
烊频灌,果不吐,将余汁煎栀、连、茹、楝、知、芩、延
、旋覆、柿蒂、枇杷叶为剂,吞当归龙荟丸。投已,即溲行痛减,次日更衣,不劳余药而瘳
。
朱留耕忽于饱食后,大吐而厥,冷汗息微,厥甫回而腹痛异常,乃翁湘槎以为急痧霍乱之候
也。速余往勘,脉至弦缓,口极苦渴,二便不行,乃痰滞而热伏厥阴,肝气无从疏泄也,
予雪羹、萸、连、栀、楝、旋、茹、橘、核、元胡、苁蓉为剂,加芦菔汁和服,一剂痛减,
再服便行而愈。
(痧证霍乱挟食者,必先去食,伤寒亦然,秦氏论之详矣。然竟有病始饱食之余,
初非因食为患者,半痴尝云∶既无枵腹待病之理,岂可专以攻消为治,故临证必审问慎思而
明辨之,庶免颟顸贻误之弊。上二案,病皆起于食后,朱证已得大吐,不从食治,人或能之
。
,已非人所能及矣。余门人沈南台,癸丑冬患病,亦啖羊肉面条而起,势濒于危,得半痴治
愈,至四十余日,始更衣,则尤奇也,用药如用兵,岂徒读父书者之可为哉,仁和赵梦龄菊斋
陈妪年已七旬,辛亥秋,患霍乱转筋甚危。亟延余诊,已目陷形消,肢冷,音飒
,脉伏、无溺,口渴、汗多,腹痛、苔黄,自欲投井。因先取西瓜汁命与恣饮,方用石膏、
知母、麦冬、黄柏、芩、连、竹茹、木瓜、威灵仙,略佐细辛分许,煎成徐服,覆杯而瘥。
(医者能知少加细辛之何故,则可以言医矣。素园。
此方得效,可见辨证之的。若无汗而渴者,又当别论。谢城。)
姊丈李华甫继室,陡患霍乱,而兼溺血如注,头痛如劈,自汗息微,势极危殆,
速余诊视。脉甚弦 ,此肝火内炽,暑热外侵。以犀角、木通、滑
石、栀子、竹茹、薏苡、银花、茅根、菊叶
为大剂,和入藕汁,送当归龙荟丸,而吐泻即已,溺血亦减。惟小便时,头犹大痛,必使人
紧抱其头,重揿其巅,始可略耐。尚是风阳僭极,肺胃不清也。以苇茎汤去桃仁,加百合、
白薇、元参、小蓟、蒲公英、竹叶、西瓜翠衣、莲子心为方,和入童溺,仍吞龙荟丸,服旬
日全愈。
陈楚珍仲媳,陡患霍乱。云昨晚曾食冷鱼,夜分病作,想因寒致病也。然脐间贴以回阳膏而
不效,故敢求诊。余按脉滑数,右甚,口渴苔黄,令揣胸下,果坚硬而痛,曰∶吐泻虽多,
食尚恋膈,非寒证也,回阳膏亟宜揭去,以菖、枳、苏、连、芩、桔、茹、牛、海
、芦菔为剂,一服而瘳。
妇兄吴绿园,癸丑仲夏,陡患发热呕吐,茎缩腹痛。亟招余诊,脉弦软而数,苔色黄
腻,宜清厥阴蕴热,非痧也。予楝、茹、连、斛、栀、柏、银花、通草、丝瓜络为方,一
剂知,数剂愈。
沈HT 扬令妹,年逾五旬,体极瘦弱,始则数夜不能眠,忽一日目张不能阖,泪则常流,口闭
不能开,舌不能伸,语难出声,饮不下咽,足冷便秘,筋螈而疼,身硬
不柔,胸膈板闷,或谓暑痧重感,虑即虚脱。余视之,苔黄不渴,脉来弦细
软涩,重按如无,然神气不昏,身不发热,非暑痧也。二便艰涩,咽膈阻闷,非脱证也。殆
由情志郁结,怒木直升,痰亦随之,堵塞华盖,故治节不行,脉道不利也。但宜宣肺,气行
自愈。以紫菀、白前、兜铃、射干、菖蒲、枇杷叶、丝瓜络、白豆蔻为方,一剂知,四剂愈
。
(证者,证也,如断案之有证据也。然证有真有伪,有似是而非,以致恒为所眩,
如此案辨暑脱,则得其证矣。素园。证极危而方甚轻,其效乃如神,全由辨证之的。谢城。)
蒋敬堂令堂,年七十四,陡患呕泻,身热腹痛,神思不清。或以为霍乱,或虑其
虚脱。迎余诊之,脉微弱而数。曰∶暑脉自虚,不可以高年而畏脱,辛散痧药,则不免耗
伤
其津液,爰定芩、连、滑、斛、茹、柏、银花、竹叶、橘皮、枇杷叶之方,冬瓜汤煎,一剂
而热退神清,再剂霍然,敬堂慷慨多情,知医施药,余契友也。庚申春,闻其争先拒兵,竟
以被戕。惜哉。
徐德生家一婢,年十七矣。陡患腹痛,稍一言动,则痛不可支,以为急痧中恶,遍治不应。
飞请余往,尚以丹雄鸡强伏其心下,然神色如常,并不吐泻,脉来牢涩,苔色腻黄,乃多食
酸甘而汛阻也。询之果然,以桃仁、红花、生蒲黄、灵脂、香附、延胡、芍药、海
、芦菔为方,送龙荟丸,遂愈。
陈堂令郎子堂,甲寅春,连日劳瘁奔驰之后,忽然大便自遗,并非溏泻,继言腹痛,俄
即倦卧不醒,及唤醒,仍言腹痛,随又沉沉睡去,或以为痧,或以为虚,邀余决之,身不发
热,二便不行,舌无苔而渴,脉弦涩不调,非痧非虚,乃事多谋虑而肝郁,饥饱、劳瘁而脾
困,困而食滞于中也。予槟、枳、橘、半、楂、曲、菔、楝、元胡、海
,服二剂,痛移脐下,稍觉
知饥,是食滞下行矣。去楂、曲,加栀、芍,服一剂,更衣而愈。
(此证不难于认食滞,而难于认肝郁,且当劳倦后见嗜卧证,不以为痧,必以为虚
,而兼用参术以顾脾胃,如此则肝愈不舒,而变证作矣。半痴用药至轻,而奏效至捷,良
由手眼双绝。素园。
余尝问半痴曰,既肝郁于上,而食不下行矣,何以干矢自遗而不觉乎。半痴谓胃与大肠,
原一气相贯,惟其食滞于胃而不化,似与大肠气不相贯。故广肠宿粪出而不觉,经云∶中气
不足,溲便为之变,是亦变也。所谓不足者,非言中气虚也。以中气为病所阻,则不足于降
浊升清之职,故溲便为之改常也,余闻而折服其善读古书,宜乎临证之神明变化,令人莫测也
。因思霍乱之吐泻无度,干霍乱之便秘不行,皆变也,皆中气为病所阻,而不足于降浊升清
之职也,设泥不足为虚,则诸霍乱皆当补中气为治矣,于是益叹半痴阐发经旨为不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