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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君用兵三十年,于七十八岁高龄统合诸国,僭天子位。自诩德比三皇,功高五帝,号称皇帝。始皇帝登基九日,天降暴雨,举国遭灾,又有雷霆轰击宫殿,毁宫院三十座。隋君自叹天谴,弃帝号,复诸国,归于隋地,无疾而终。
又三十年,天降王者,西汉国主灭劲敌东楚,一统天下,继皇帝位,国号汉。《书》云:服章之美谓之华,礼仪昌盛谓之夏。汉光帝对外用武,定千百年华夏疆域,外族始称我华人。
汉后唐继,唐终有宋,宋亡于齐,齐为吴灭,吴哀宗无道,天下讨之,其子献帝传位于我大越高祖武皇帝,讳巢。
京师乃处华夏腹地,八水环绕,另有大河于北,大江于南,交通天下,固若金汤。自从宋末立都于此,后世无不风从。
我大越立国近四十年,传四帝,当今坐朝的皇帝不过二十有五,比我还小了两岁。少帝进取,亲征西域,平了李彦亭之乱。听朝中消息灵通的大臣说,皇帝将于明年改元“天平”,其志在天下大平。
想当日我随驾回到京师,拜朝之后百官赐归,出了宫门,我居然连家也找不到了。当日的贫民小巷,不足一年的功夫已经被虢国公主买下,建了园子。本想再回馆驿,却被告知只有五品以上的文官外任归来,面圣缴命之前能暂住几日。“若是从八品,哼哼。”驿丞对我笑了笑便砰地关了门。原来早几日住在这里还是沾了圣驾的光。
还好,按韦白给的地址找到了谪仙胡同,找到了号称“谪仙居”的“金顶玉殿”。所谓金顶者,屋顶茅草也;所谓玉殿者,黄土泥墙而已。
“子阳来了!”韦白跳下榻,隔着破了的窗户朝我喊道。
去韦白家是最方便的,因为韦白家没有门槛。
“嫂夫人呢?”我问。
“买菜去了,我给你倒杯茶。”韦白拖上鞋。
“嫂夫人如花似玉一个仙子,嫁给你居然还要做这些杂事,早知今日,当时便该嫁进马府。”我调笑道。
“还不是让个调皮的孩子给劫了?”苏雪雪一身民妇打扮,不着脂粉地站我身后,“我在胡同口就见你来了,赶得我气喘。”果然,苏雪雪微微还有些喘息,笑吟吟地看着我,放下手中的菜篮。
我看了一眼,沉声道:“小弟罪过,害苏姐姐整日价青菜豆腐受苦了。”
“迟了,现在没有苏姐姐了,只有韦门苏氏。哈哈!”韦白大笑了起来,惹得苏雪雪脸上又是一阵绯红。苏雪雪轻声道了一句:“我去做饭,小叔宽坐。”我和韦白兄弟相称,虽未结拜,苏雪雪还是称我“小叔”。
“一会儿孩子,一会儿小叔,到底算什么还请嫂夫人明示。”我长揖下去,急得苏雪雪走得更快。其实我本比苏雪雪大不少,只是她见惯了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和她一比倒真像比她小一般。
“大哥也该务务正业,长久如此也不是办法。”我抬头看了看韦白的屋子,只有两个柜橱一个箱子,还有一张大榻和张桌子,连椅子都只有一把。韦白书本网,虽知他家道中落,却没想到寒酸到这个程度。
“我是朝廷命官,怎算不务正业?只是翰林院本就是清水衙门,你让愚兄哪里去发家致富?”韦白苦笑。
“我也不想他发家致富,只要平安就好。”苏雪雪端着一碟花生一壶酒进来,放在榻上的矮几上,道了声:“请用。”
韦白帮我脱鞋上榻,突然走了出去。
我回头看去,两人正在门外小声说着什么。
“子阳稍候,我马上回来。”韦白走到墙根,抱起那个藤条箱子,走了出去。
我天生好奇心重,总觉得有些怪异,爬到榻沿,探头看去。韦苏二人在箱子里翻找什么,苏雪雪似乎还在埋怨韦白。不知怎的手软了一下,我居然重心不稳跌下榻去。
韦白听我呼叫,很自然地转身推门,猛然袖手藏起了一样东西。我自幼流连赌场,一般高手休想在我眼前耍什么花样,所以人称“亮招子”。就是那么一闪的功夫,我已经看得真真切切,韦白手里的是一根金钗。
两人的婚礼十分简单,我也来吃了喜酒。当日这根金钗曾掉落在地,还是我亲手拾起来交给韦白让他给新娘重新戴上。一时间,我心中雪亮,当年母亲也是背着我偷偷拿嫁妆出去当了换衣换菜。
三人都没有说话。
韦白正要出去时,被我一把拉住。
“大哥,小弟修真炼气,不近三厌五荤,劳烦嫂嫂做些素菜。”我说。
“你什么时候修真炼气了?你在金城不也不忌荤腥吗?”韦白皱了皱眉头。
我拿出玉如意,叹了口气:“就是救嫂嫂那日,出来居然遇见师父,他传了我掌门之位,日后就要食素持斋了。”我自从得了玉如意一向都藏得及其稳妥,平日总是拢在袖里,便是韦白也第一次见。
韦白拿过,翻看片刻,犹豫道:“你真是持斋?”
“小弟何时骗过大哥?”我正色道。
韦白笑了笑,出去和苏雪雪说了两句,抱着藤条箱子回来,上榻和我喝酒说话。
我本来还想打些秋风,好租间屋子,现在看来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韦白这里连借宿都不行,只有一间屋子,他们又是新婚燕尔。
苏雪雪是新近学的下厨,做出的豆腐和肉一样老。至于青菜,恐怕出锅之前就成了黑菜。我也不知是韦白已经穷到了家里无盐,还是苏雪雪忘记放了,反正草草填饱肚子不做任何评论。只是韦白实在太不识相,居然说了句“好吃”!苏雪雪虽然不会做饭,吃还是懂的,登时一通白眼扔了过去。
等苏雪雪收了碗筷,三人又一起聊了些时候。我本还想提议苏雪雪弹奏一曲,放眼屋内却没有琵琶,想起当日轿上也没带着,闭口不谈。
从韦白家出来,真是清风明月。我停了一会,听到里面碗碟落地的声音,想是苏雪雪开始洗碗了……
第二章 老丈
明月之下,我坐在石桥头。这是我以前最喜欢的地方,白天总有许多街头赌摊摆出来。而且这里从酒馆到当铺,应有尽有,人来人往可以玩上一整天。只是不能走路之后很少来了,不知昔日风光可还是一般?
人越来越少,周围的民家也都纷纷熄灯就寝。我摸了摸袖里的玉如意,转动轮椅,往西市去了。西市是夜市,喧哗之声通宵不绝。不仅是店家,路旁还有小吃游艺等摊贩。以前输光了钱不敢回家我也常在西市游荡,说不定还能拣到几文。
此去经年,良辰好景依旧,甚至连当日的赌摊都还在老地方。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个赌骰子的摊位,赌技未成之前被他骗过不少。不过我已经很久不赌了,此番出手也未必能赢。身上唯一能做赌注的只有师父传下的翠绿如意,若是输了……我咬了咬牙,还是转动轮椅走了。
“唉!”
一群人围在一个摊位前,突然齐声叹息,却没有人离开。我心中大奇,转起木轮也凑了过去。一两个心肠好的让了个位子给我,里面原来是个棋摊。摆摊的是个白须老者,清雅脱俗,与此时此地格格不入。
对阵的中年汉子满脸油光,正从荷包里掏钱。刚才定是他输了,想来他输得太可惜,是以大家才会齐声叹气。
棋摊一般有两种玩法。一种是两人博弈,输赢分明,和棋则双方再来,赌注轮到下局。第二种是摊家摆阵,破了棋阵便算赢,破不了便算输。也有无赖会摆死局来骗钱,所以一般三局破不了阵,便可出钱要摊家解阵。若是摊家也解不了,那便如同出千,会激起公愤。
他们两人是第一种玩法,赌中最光明正大的玩法,谁都无法作弊。有人说如此便不该算赌,因为十赌九骗,无诈不成赌。我倒以为,这种玩法才是赌中之赌,其他赌术不过是骗人眼忙耳杂,这种技艺骗的却是心智。
中年男子不是老者的对手。布局两人皆是平平,不见新意。中局厮杀却显见老者让他不少,旁人嚷得有趣,兴致高昂,我却只能连连摇头。
“你摇什么头?看出什么说来听听!”有人哄我。
“不知是不是规矩改了?他人下棋旁观怎么能说棋?”我皱眉道。
“这老丈凭的托大,说是我等皆可开口,不立规矩。若他输了,他甘愿每人陪一份!”有人告诉我。
我看看老人,他像是没有听见一般,盯着棋盘一语不发。
自幼的习惯,我还是没有开口点棋。不过我也看出来了,老人只是借棋摊揽钱,明明可以赢的棋,偏偏给他走成和棋。一般规矩,只要是和棋就要再来一局,若是有人中途退出,则以输论。
中年男子只好再来一盘。
一连和了三局,楚河汉界已经摆满了铜钱。
“马六进五。”我忍不住用玉如意轻轻敲了中年汉子一下。
“嗯?”那人一愣,低头寻思起来。
老者的眼睛朝我飘来,扫了我两眼,又落在棋盘上。
那人终于还是没有听我的,旁人也异口同声说是“废棋”。五步之后,老者中炮镇了中路,俥马从左路杀了下来,势如破竹。老将闷宫,那人输了。
“小兄弟要不要来试试运气?”老者问我。
我囊中羞涩,也没有信心能胜得过他。最好的办法还是别人去下,我只需在旁指点,万一赢了也能混上两文明日作馒头钱。
“神机妙算?哼哼。”见我不来,老人一声冷笑,头又低了回去。
我心中翻腾不定,想是翠绿如意暴露了我的身份。不过这老人也必定来路不凡,否则怎能知道我们这不在江湖的门派?
周围围观的还有不少人跃跃欲试,却被老人一震棋杆镇住了。“大家看清楚些,这是‘战棋’,莫要搞错。”最后四字,老人是对着我说的。棋盘上整整齐齐列着的还是红黑两色,双方各十六颗木质棋子。给老人一说,这棋盘倒真的成了杀气腾腾的沙场,我浑身寒毛倒竖,一阵冷意。
“既然无人下场,那老朽收摊了。”老人又看了我一眼,从台下取出棋盒,装起了棋子。围观者一哄而散,就那输棋的汉子追问了两声“明日可还来吗?”,见老人不理他,讪讪去了。
待人走尽,我施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