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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牙戒指-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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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虽是个大厄运,然而它可救了我。就在我病好后的四天,我即刻离开故乡,到外
面过飘流的生活,现在已经七八年了。想不到昨夜又咯起血来,这一次的来势可凶,
据说我失的血大约总有一个大饭碗的容量吧,叶和袁把我弄到医院里来,其实他们
也太多事呢!……”
    唉!当然我是他咯血的主因了。由不得我要负疚!今天跑到医院去看他,多惨
白的面色呵!当我坐近他床边的椅子上时,我禁不住流下泪来。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过眼看着一个要死般的人躺在那里,难道还不能暂且牺牲自己的固执救救他吗?
所以当时我对他说:“子卿只要你好好地养病,至于我们的问题尽好商量。”唉!
爱情呵,你真是个不可说的神秘的东西!仅仅这一句话,已救了曹的半条命呢。他
满面笑容地流着泪道:“真的吗?珠你倘使不骗我的话,我的病好是极容易的呵!”
    “当然不骗你!”我说。
    “那么,好!让我们拉拉手算数!”我只得将手伸过去,他用力握住我的手,
慢慢移近唇边,轻轻地吻了一下道:“请你按铃,告诉看护,我肚子饿了,让我吃
些东西吧!”我便替他把看护叫来,拿了一杯牛乳,他吃过之后,精神好了许多。
那时已近黄昏了,他要我回来休息,当我走出医院的门时,我是噙着一颗伤心的眼
泪呢!

    我把沁珠这一段日记看过之后,我的心跟着紧张起来。我预料沁珠从此又要拿
眼泪洗脸了!想到这里由不得滴下同情泪来。文澜正问我为什么哭时。院子里已听
见沁珠的声音在喊王妈,文澜连忙迎了出去:
    “唷,文澜吗?你怎么有工夫到这里来?……素文没来吗?”沁珠说。
    “怎么没来?听说曹病了,我也没去看他,今天好些吗?”我这样接着说。
    “好些了,再调养一个礼拜就可以出院了。你们近来做些什么事情呢?昨天的
一场大雪真好,可惜我没有兴趣去玩!”
    “今年你开始滑冰了吗?我们学校的冰场昨天行开幕礼,真热闹,可惜你没去;
让小韩出足了风头!今天本想来邀你去和她比赛,偏巧你又有事!……”
    “这样吧,今晚你们就在我这里吃晚饭,饭后我们同到协和冰场去玩一阵;听
说那里新聘了一位俄国音乐家,弹得一手好琴呢。”
    我们听了沁珠的建议,都非常高兴,晚饭后,便同沁珠匆匆地奔东城去,到了
冰场时,只见男男女女来滑冰和助兴的人,着实不少,我们去的正是时候,音乐刚
刚开场,不但琴弹得好,还和着梵亚琳①呢。我们先到更衣室里,换好冰鞋,扎束
停当,便一同下场去。沁珠的技艺果然是出众的。她先绕着围场滑了几转。然后侧
着身子,只用一只脚在冰上滑过去,忽左忽有忽前忽后,真像一个蝴蝶穿过群芳,
蜻蜓点水般又轻盈又袅娜的姿势;把在场的人都看得呆了。有几个异性的青年,简
直停在栅栏旁边不滑了,只两眼呆呆地、跟着沁珠灵活的身影转动。文澜喜得站在
当中的圆柱下叫好,其余的人也跟着喝起彩来。我们这一天晚上玩得真痛快,直到
十一点多,冰场的人看看散尽,乐声也停止了,我们才尽兴而回。那时因为已经夜
深,我们没有回学校,一同住在沁珠那里。

    ①梵亚琳,为violin的译音,指小提琴。

    走进沁珠的房里,沁珠一面换着衣服,一面叹息道:“滑冰这种玩艺有时真能
麻醉灵魂,所以每一年冬天,我都像发狂似地迷在冰场上。在那晶莹的刀光雪影下,
我什么都遗忘了,但是等到兴尽归来,又是满心不可说的怅惘,就是今夜吧,又何
尝不一样呢!”
    沁珠这些话,当然是含有刺激性的,就是文澜和我也都觉得心里怅怅的,当夜
没有再谈下去,胡乱地睡了。
    第二天一早晨,文澜因为要赶回去上课到学校去了。我同沁珠吃过午饭,到德
国医院去看曹,当我们走进他的房间时,只见他倚在枕上看报纸呢!我向他问了好,
他含笑地让我坐下,道:“多谢素文女士,我的病已经好了大半;已有三四天不咯
血了,只是健康还没有十分复原。”
    我说:“那不要紧,只要再休养几天一定就好了。”
    当我们谈着的时候,沁珠把小茶几上的花瓶里的腊梅,换了水,又看了看曹的
热度记录表,然后她坐在曹床旁的沙发椅上,把带来不曾织完的绒线衣拿了出来,
——这件衣服是她特为曹制的,要赶在曹出院的时候穿。在她低眉含笑织着那千针
万缕的丝绒时,也许她内心是含着甜酸苦辣复杂的味道。不过曹眼光随着沁珠手上
的针一上一下动转时,他心里是充满着得意和欢悦呢!我在旁边看着他俩无言中的
表情,怎能禁止我喊出:“呵,爱情,——爱情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奇迹哟!”我
这样低声地喊着,恰好沁珠抬起头来看我:“有什么发见吗?素文!”她说。
    “哦,没有什么!”曹看见我那掩饰的神情,不禁微微地笑了。这时忽听见回
廊上皮鞋声,医生和看护进来诊察。沁珠低声道:“时候到了,我们走吧!”
    曹向我们点头道谢,又向沁珠道:“明天什么时候见呢?”
    “大约还是这个时候吧!”沁珠说。
    我们走出医院,已是吃晚饭的时候。我约沁珠到东安市场去吃羊肉锅,我们又
喝了几杯酒,我趁机向沁珠道歉说,我不曾得到她的应允,擅自看了她的日记。
    她说那不要紧,就是我没有看,她也要把这事情的经过告诉我的……并且她又
问我:
    “你觉得我们将来的结果怎样?”
    我听了这话,先不说我的意见,只反问她道:“请先说说你自己的预料。”
    “这个吗?我觉得很糟!”她黯然地说。
    “但是……”我接不下去了,她见我的话只说了半截便停住了很难受,她说:
“我们是太知己的朋友,用不着顾忌什么呵!但是怎样呢?”
    我被她逼问得没办法,只得质直地说道:“但是你为什么又给他一些不能兑现
的希望呢!”
    “唉!那正是没有办法的事呢,也正如同上帝不罪医生的说谎一样。你想在他
病得那种狼狈的时候,而我又明明知道这个病由是从我而起的,怎好坐视不救?至
于到底兑现不兑现,那是以后的事,也许他的心情转变了,也难说。”
    “不过我总替你的将来担心罢了!”我说:“倘使他要是一个有真情的男人,
他是非达到目的不可,那时你又将怎么办?到头来,不是你牺牲成见,便是他牺牲
了性命!”
    “那也再看吧,好在人类世界的事,有许多是推测不来的,我们也只好走一步
算一步!”
    那夜我们的谈话到这里为止,吃过晚饭后就分头回去。

    



 
                               第十一章

    在那次协和冰场滑冰以后,我因为忙着结束一篇论文,又是两个星期不见沁珠
了,她也没有信来,在我想总过得还好吧?
    最近几天气候都很坏,许久不曾看见耀眼的阳光,空气非常沉重,加着阴晦的
四境,使人感到心怀的忧郁。在礼拜四的黄昏时,又刮起可怕的北风,那股风的来
势真够凶,直刮得屋瓦乱飞;电线杆和多年的老枯树也都东倒西歪了。那时候我和
文澜坐在自修室里,彼此愁呆地看着那怒气充塞的天空。陡然间我又想到沁珠不知
她这时是独自在宿舍里呢,还是和曹出去了?我对文澜说:“这种使人惊惧的狂风,
倘使一个人独处,更是难受,但愿沁珠这时正和曹在一起就好了。”
    “是呀!真的,我们又许久不看见她了,她近来的生活怎么?你什么时候去看
她?……”文澜说。
    “我想明天一早去看她。”我这样回答。
    第二天早晨我起床的时候,风早已停了,掀开窗慢,只见世界变成了琼楼玉宇,
满地上都铺着洁白的银屑;树枝上都悬了灿烂的银花。久别的淡阳,闪在云隙中,
不时向人间窥视。这算是雪后很好的天气。我的精神顿感到爽快。连忙收拾了就去
访沁珠,她才从床上起来,脸色不很好;眼睛的周围,显然绕着一道青灰色的痕迹,
似乎夜来不曾睡好。她见了我微笑道:“你怎么这样早就来了!”
    “早吗?也差不多九点半了。”我说:“吓,昨夜的风够怕人的,我不知你怎
么消遣的,所以今天来看看你!”
    “昨天的确是一个最可怕的坏天气,——尤其在我,更是一个惊心动魄的日子
呢!”沁珠说。
    “怎么样,你难道又遇见什么可怕的事情了吗?”我问。
    “当然是使人灵魂紧凑的把戏,不过也是在我的意料中,只是在昨夜那样狂风
密雪的深夜而发生这件事,——仿佛以悲凉的布景,衬出悲凉的剧文,更显得出色
罢了。”沁珠说。
    “究竟是怎样的一幕剧呢?”我问。
    “等我洗了脸来对你细说吧。”她说着就到外面屋子洗脸去了。约过了五分钟,
她已一切收拾好,王妈拿进一壶茶来,我们喝了茶以后,她便开始述说:
    “昨天我从学校回来后,天气就变了。所以我不曾再出去。曹呢,他也不曾来。
我吃了晚饭,就听见院子里那两棵大槐树的枯枝发出沙沙的响声;我知道是起风了。
便把门窗关得紧紧的。但是那风势越来越厉害,不时从窗隙间刮进灰沙来。我便找
了一块厚绒的被单,把门窗遮得十分严密,屋子里才有了温和清洁的空气。于是我
把今天学生们所作的文卷,放在案上一本一本依次地改削。将近十点钟的时候,风
似乎小了些,但却听见除了风的狂吼外,还有瑟瑟的声音,好像有人将玉屑碎珠一
类的东西洒在屋瓦上,想来是下雪了。我便掀开窗幔向外张望,果然屋顶上有些稀
薄的白色东西。一阵阵的寒风吹到我的脸上,屋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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