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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高传-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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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定要帮他一点忙,”文森特大声说。 
  金发男孩制止了他。 
  “最好随他去,”他说。“要是你对他讲话,他就会勃然大怒。要不了多久,一切就过去了。” 
  修道院的墙壁厚实,但是在整个午饭时间内,文森特能够听到这折磨人的、变化着的叫声,制穿茫茫的寂静。他在花园的一个老远的角落里度过了一个下午,竭力想逃避那狂热的哭号。 
  晚上吃饭的时候,一个左边半身中风的年轻人,一把抓起餐刀,跳起来,右手握着刀对准自己的心口。 
  “是时候了!”他大叫。“我要自杀!” 
  他旁边的一个人有气无力地站起来,抓住风瘫者的手臂。 
  “别在今天,雷蒙,”他说。“今天是星期日。” 
  “不,不,就在今天!我不要活了!我不想活下去了!放开我!我要自杀!” 
  “明天吧,雷蒙,明天吧。今天不是自杀的日子。” 
  “放开我!我要把这把刀刺进我的心!我对你说,我一定要自杀!” 
  “知道,知道,不过不是现在。不是现在。” 
  他从雷蒙手中夺下刀,把这个无力地抽泣不停的人须回病房。 
  文森特朝邻座的人转过身去,这人的眼圈通红的双眼,正担心地望着把汤送往日中的颤抖的手指。 
  “他怎么啦?”他问。 
  这梅毒患者放低他的汤匙,说:“一年四季中,没有一夫雷蒙不想归杀的。” 
  叫也为什么要在这儿干呢?”文森特问。“为什么不偷一把刀,等大家睡着后自杀呢?” 
  “也许他并不想死,先生。” 
  第二天早晨,文森特正望着他玩滚球,突然,其中一人倒在地上,抽起筋来。 
  “快。他的癫病病发了,”一个人大mg。 
  “拉住他的手臂和腿。”l四个人抓住他的臂和腿。抽筋的癫滴病人似乎有着一打人的力气、年轻的金头发伸手到u袋里,摸出一把调匙,插在这个趴在地上的人的牙齿间。 
  “喂,扶住他的头,”他对文森特叫道。 
  癫病病人时高时低地发作了一阵,势头愈来愈大。他的眼珠在眼窝里打转,口角里流出白沫。“你干吗把调匙塞在他的嘴里Y”文森特哼道。 
  “这样他就不会咬掉舌头。” 
  半小时后,混身打颤的人失去了知觉。文森特和另外两个人把他抬上床。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再没有人提起。 
  两个星期当中,文森特R睹了他的十一个同伴的各自的疯状:把身上的衣服撕烂、看到什么就捣毁什么的大吵大闹的疯子;野兽般嚎叫的人;两个梅毒患者;自杀偏执狂者;过度愤激和兴奋的中风患者;癫病病患者;被迫害妄想症的淋巴患者;被暗探追逐的金头发青年。 
  没有一天没有人不发作的;没有一天文森特不被喊去镇静一些片刻之间的发疯。三等病人们互相都是彼此的医生和护士。佩隆一星期只来看望一次,看守人只照料头等和二等病人。他们紧紧地团结在一起,在发作的时候互相帮助,并且具有无穷的耐心。每一个人都明白,很快又会轮到自己,自己需要同伴的帮助和耐心。 
  那是疯人们的深情厚谊。 
  文森特高兴来到这儿。看到疯子生活的实情后,他慢慢地克服了茫然的恐惧和对神经错乱的担心。他逐渐地认为疯狂就象其他病症一样,是一种疾病。到了第三个星期末,他发觉他的同伴们并不比患肺病和癌症更可怕。 
  他常常跟白痴坐在一起交谈。白痴只能用一些不连贯的声音来应答,然而文森特感到那家伙懂他的话,并且高兴有人跟他攀谈。修女们从来不跟病人讲话,除非在通不得已的时候。 
  文森特每星期的理性交流即是跟佩隆医生的五分钟谈话。 
  “请告诉我,医生,”他说,“这些人为什么不彼此谈谈呢?其中有的人在正常的时候,似乎蛮聪明的。” 
  “他们不能交谈,文森特,他们一开口就吵,就冲动,就发病。所以他们已经懂得,要活下去,唯一的办法是保持绝对的缄默。” 
  “他们就象死的一样,不是吗?” 
  佩隆耸耸双肩。“那,我亲爱的文森特,这是一个看法问题。” 
  “可是他们为什么连书也不读呢。我想书本……” 
  “阅读使他们的头脑发昏,文森特.我们所知造的第一个结果,就是一场恶性发作。不,我的朋友,他们必须生活在他们自己的封闭的世界里。没有必要为他们感到不安。你不记得德赖登①说过吗?当然啦,疯有疯的乐趣,而且唯有疯子才体会。” 
  一个月过去了。文森特没有一丝一毫要位到别处去的念头。 
  他亦没有看到别的人有过要离去的明确希望。他是根据这样的感觉—一他们都无法适应外界的生活——而知道这一点的。 
  病房里弥漫着濒死者的恶臭气味。 
  文森特拼命用意志来准备迎接绘画的愿望和力量可能复活的一天。他的病友们无所事事地混日子,只想着一天三顿饭。为了使自己不如此堕落.文森特拒绝吃任何发霉变质的食物。他只吞咽一点黑面包和汤。泰奥寄给他一册莎士比亚的合订本; 
  他读了(理查二世》、哼利四世。和碑利五世》,把自己的头脑引向别的时代和别的地方。他为了摆脱集聚在心头的痛苦—一就象泽地里的水—一而进行了顽强的斗争。 
  泰奥结婚了。他和他的若婀娜常给文森特写信。泰奥的健康情况不佳。文森特对他的弟弟比对自己更为担心。他要求若婀娜重新给泰奥烧煮有益于健康的荷兰莱,泰奥已经吃了十年I的饭馆伙食。D文森特明白,绘画比任何别的事情更能使他散心,只要他有可能全力以赴,那恐怕是最有效的药物了。痫房里的人们没有办法把他们自己从慢性的死亡中拯救出来,他却有他的绘画,绘画将使他脱出避难所,成为一个健康的、幸福的人。 
  第六个星期末,佩隆医生给了文森特一个小房间当工作室。房内墙上糊着绿灰色墙纸,还有两块海青色底、淡淡的玫瑰图案的窗帘。窗帘和一把沾满污垢斑点一活象一幅蒙蒂塞利的图画—一装饰市的圈椅,是一个死去了的、比较富有的病友留下来的。从房间里看出去,是一片麦田的斜坡,一望无际。窗上安着结实的黑色栅栏。 
  文森特迅速地画下从窗口望见的景色。前景是一片麦田,”被暴风雨摧毁得干干净净。界墙顺山坡而下,在一些橄榄树的灰色枝叶外,是茅舍和群山。在画面的顶上,文森特放了一大块灰白的云彩,飘浮在青空中。 
  他在吃饭的时候回到病房,高高兴兴。他的力量没有消失。他又与大自然面对面了。对绘画的感情抓住了他,并且迫使他去创造。 
  精神病院现在无法致他于死地。他走在康复的大道上。几个月以后他就能出院。他将能回到巴黎和他的老朋友中去。生活又一次开始啦。他给泰奥写了一封激动的长信,要求颜料、画布、画笔和有趣的书籍。 
  第二天早晨,旭日东升,又黄又热。花园里的蝉发出刺耳的噪鸣,比蟋蝉的鸣叫声响十倍。文森特把画架拿出去,描绘松树、灌木和小径。他的病友走过来,从他的肩头上望着,保持着绝然的安静和尊敬。 
  “他们比阿尔的规矩人更有礼貌,”文森特响I南日语。 
  那天傍晚,他去看佩隆医生。“我感到很好,医生,我希望你允许我到外面去画画。” 
  “不错,你看上去好多了,文森特。洗澡和镇静对你有好处。 
  不过你感到这样快就出去不危险吗?” 
  “危险?晤,不。怎么啦?”“假定你……发起来……在田野里……?"文森特笑起来。 
  不会再发了,医生。我已经好了。我感到比我发病前还要好多呢。” 
  “不,文森特,我担心……” 
  “我请求你,医生。要是我能到我希望去的地方,画我爱画的东西,你没有看到这对我来说是多么幸福呀广。哦,如果绘画就是你所需要的…” 
  因此,大门对文森特不关了。他背上画架,出去寻找图画。 
  他在疯人院后面的山中消磨了许多个整天。圣雷米周围的丝相开始占据了他的思想。他要把它们画出点名堂来,就象他的向日葵图画一样。使他感到惊奇的,是丝相从来未被描绘得如他所见的那样。他发现在线条和比例上,它们就象埃及的方尖碑一样美丽;是阳光灿烂的风景中的飞溅四处的黑点。 
  阿尔岁月中的老习惯又恢复了。每天清晨日出的时候,他带着一幅空白的画布,迈着沉重的步子出去;每天日没的时候,看到空白的画布上抄录着大自然。如果他的力量和才干有所削弱的话,他亦无能觉察。他一天天感到更强壮、更敏感和更有信心。 
  既然现在他又成了自己命运的主人,他就不再担心精神病院的伙食了。他津津有味地把饭食吃得精光,甚至连蟑螂汤也一滴不剩。他需要食物来补充地的工作力量。他现在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他完全能够控制自己。他已经在精神病院里耽了三个月,发觉使他摆脱苦恼的丝相主题,超出了他所受到的一切痛苦。树木高大坚实。低低的前景,长满荆棘和矮灌木丛。 
  后面是紫黛的远山,绿色和玫瑰色的天空中挂着一轮下弦月。他把前景中的荆棘丛画得很密,尽是黄、紫和绿的笔触。当天晚上,看着自己改画时,他知道他已经跳出了凹坑,又站在坚实的土地上,面对太阳了。 
  在那压倒一切的喜悦中,他又一次看到自己是一个自由的人了。 
  泰奥多寄来一些钱,文森特获准赴阿尔取回他的图画。拉马丁广场的人们对他很客气,但是,他~看到黄房子心里就难过起来。他感到要昏厥了。因此他未按原定的打算去拜访鲁兰和雷伊医生,而去寻找扣留地图画的房主。 
  当天晚上,文森特没有照他答应的那样回到精神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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