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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死于冬季-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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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虹身体疲惫,步履艰辛,她的沉重的身体阻碍了她的一切的愿望,甚至生命。
    彼尔在虹离开的时候反复叮嘱她(就仿佛他已经预感了虹的不幸)。他捧着虹的脸颊对她说,你今天脸色不好不要太累了一定要早点回家我来接你。
    虹毫无感觉地突然地热泪盈眶。她并不想哭,但却落泪,就如同物质的性交。眼泪只是为了调整生命的状态。虹只是觉得彼尔这个男人太体贴了,以至于让她觉得自己很罪恶并且很肮脏。
    虹和彼尔约定中午在常青藤教学楼外的喷水池前会面。彼尔说他将带虹去吃一顿饺子(这是这个城市中所有即将生产的女人的一种仪式)。然后他就送她去医院做每周的例行检查。彼尔对虹的例行检查一直非常在意,从来不允许她因疏忽而错过。按照他们第一次做爱的日期计算,虹的预产期至少在一个月以后。但是虹已有所感觉。她知道她的孩子已经等不到那个名义上的预产期了,他已经瓜熟蒂 落已经……时刻准备着来到人间了!
    尽管虹行走不便但她却依然艰辛地行走着。那或者是她的信念,或者是,她觉得自己至少应该将最后的这一段人生的路程走完。
    虹没有在本该见到余辛的地方见到他。余辛不在。他做什么去了?忙于办理毕业离校的各种手续?还是托运将永远离开这里的那些行李?虹本来想等。在答应教授的半个小时之内。但是后来她真的累了。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她想一定是她病了,或者孩子就要出生了?可一个孩子的出生怎么会像生病一样?不,她不能分辨她的突然的不舒服是因为什么。她就是不舒服甚至很难受。从开始怀孕她就没有一天是舒服的,除了那些短暂的瞬间,那些和 西江在丛林小屋中的欢聚。只有那个瞬间那一刻虹才能忘掉怀孕的劳苦和艰辛。然后便是漫长的煎熬,哪怕是和已经非常疼爱她的彼尔在一起。
    虹只好离开余辛的房子。虹很难过,为什么余辛连告别的机会都不留下?对虹来说下楼比上楼还要可怕。她觉得自己随时都可能摔下去,而下面是黑洞洞的看不见底的万丈深渊。她担心失足坠落其实不是为自己,她觉得她在这人世已经一无所有所以一无所求,她只是担心她的孩子既然他已经来了,她希望能把他平安地带到人间。
    虹小心翼翼地向下走。她觉得自己太沉重了,以至于随时都会将孱弱的楼梯压塌。虹回忆着那一次来找余辛。那时候她刚刚怀孕害怕极了,不知道该怎样处置腹中的这个生命。她只是想留下这个孩子只是想给这个孩子找一个父亲。她想把一切告诉余辛一切的真实。她知道余辛一定不会见死不救,他喜欢她他为了她是可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当时她已经彻底绝望惊恐万状。她一直不知道在西江和余辛之间究竟该选择谁,又有谁愿意承当做一个父亲的责任?当然后来天赐彼尔虹就义无反顾地嫁给了他。这样彼尔不仅拯救了虹,还让西江和余辛一下子全都解脱了出来!彼尔就像一 个圣人或者基督耶稣,他要一个人面对今后可能会出现的所有的麻烦他要代所有犯罪的人赎罪要一个人背着十字架去受难。
    ……一度虹真的想过要把这个父亲的头衔送给余辛。她觉得也许只有她和余辛一起生活才匹配也才会有幸福。他们有共同的语言相近的追求他们又都年富力强壮志凌云。但是当虹推开余辛的门时,却发现房间里已是一片狼藉。到处是破碎的纸屑凌乱的垃圾,几只捆扎好的纸箱忧戚地堆放在墙角。那时候距离余辛离校的时间还有半年。整整半年你就住在这样的环境里?
    虹一走进来余辛就哭了。
    那时候余辛还不知道虹也有她的难言之隐。
    余辛指着那些堆放在墙角的纸箱说,这些是给你的。书。反正我用不着了。
    余辛的话让虹不由得一阵心酸。那么昆德拉的书呢?
    也不会看了。家乡偏远。那里不会有人对昆德拉感兴趣的。
    于是那种悲凉的情绪立刻弥漫在余辛和虹的心境之间……
    面对着同窗好友的即将离去,虹怎么说得出她想为她的孩子找一个父亲呢?
    你以为我还用得着这些书吗?虹反诘。我也要走了。结婚。没有谁再坚持西江的课题了。而我,会有富足的生活,大概还会生儿育女。
    于是余辛更加悲凉,说本来我们是教授最好的学生,我们为什么要让他失望?
    虹说我刚刚走过那座爬满青藤的教学楼。那里五彩缤纷斑驳绚丽,真的很美。如果有一天真要离开学校,那里一定是我最最怀念的地方。
    这些书给你。余辛坚持。
    真的不想再看书了。也不想再思考。我累了。大概一生也做不成青冈那样的女人了。
    你为什么总是想做青冈那样的女人?你自己不是就很好很优秀吗?教授是那么欣赏你……
    我曾经爱你,也爱教授。但是我现在决定放弃了。我让你们失望了吗?
    那么,就结婚吧。结婚或许能让你成为幸福的女人。
    幸福?什么是幸福?你幸福吗?教授幸福吗?或者那个昆德拉,他幸福吗?
    虹离开余辛的时候他们甚至没有拥抱。他们只是散散淡淡地分手,惆惆怅怅地告别。在半年以前,他们就已经完结了,可能,今生今世都不会再见。
    然后虹回到了教学楼前的喷水池边。这时已近正午,虹知道不久彼尔就会来这里接她。想到彼尔,虹就蓦然有了一种安全感。甚至,模模糊糊的幸福感。她知道他们会有 一顿很好的午餐,然后去妇产科中心例行检查。虹还知道她很可能会被医生留下住院。她已经清晰地感觉到她的儿子正在拼命往外顶。他已经急不可待。要到人间来。
    虹爬上教学楼灰暗的楼梯后已经气喘吁吁。她扶着楼梯拐角的墙壁喘息着。她已经满头大汗脸色苍白。她想着又是一个炎热的夏季。虹疑惑,不,是一种惊恐,不久前她攀爬这座楼梯时并没有这种绝望的感觉啊?
    在楼梯的转弯处虹向窗外看。她竟然看到了彼尔正满怀期待地向喷水池走来。他站在喷水池边的小广场上茫然四顾。他当然知道虹这会儿不会来。他看手表,知道此刻距离他们相约的时间还有差不多一小时。然后他就坐在树阴下的草地上。做出一种持久战的架势。虹知道彼尔早早过来并不是催她。他只是宁可他等虹,也不愿虹在烈日炎炎下等他。虹已经谙知了彼尔的所有的心意,于是虹不能不承认自己已经是幸福的人了。
    于是虹一如既往地向上爬。她第一次觉得楼梯很长,长到没有了尽头,好像她永远都不会抵达终点了。而且随着不断地升高,她的身子也就愈发的沉,沉到几乎举步维艰。她用手臂紧紧抓住楼梯的扶手,她唯恐稍一放松,沉重的身体就会跌下万丈深渊,不——
    西江远远地站在那里,冷漠的神情,或者是期待?
    虹看着西江,教授,我只有一个问题。
    西江依然冷漠的神情,或者是怜惜?
    为什么现实中每个人都是不幸的?为什么?
    西江惊疑地看着虹。这和你的论文有关吗?
    我只想知道为什么每个人都是不幸的?
    后来西江不再冷酷,因为他看到虹正踉踉跄跄地走来,向他伸出了她的手臂。
    西江不知道那是绝望的手臂。
    他已经很久不见这个女人很久没有碰触过她的身体了。他想她。盼望着她来。哪怕是求教。但是没有。于是教授难过。他怎么能容忍见不到自己的学生呢,而且是最心爱的学生啊!
    西江没有想到那是绝望的手臂、一个生命即将凋落的手臂。
    他最先触到的是虹汗湿的肌肤,冰凉的嘴唇。是的他吻了她并且告诉她,他是多么想她想把她抱在怀中就像现在。然后西江就感觉到了那个身体的沉重。向下的沉重。他几乎抱不住了,但是却分明能感觉得到,虹的身体正从他的臂弯里向下滑落。那么沉重的滑落。一种无可挽回的向下的力量。
    虹无助地靠在西江身上。那么柔软的,没有知觉的。
    然后西江就看到虹的牛仔裙上正有殷殷的鲜血洇出来。
    西江害怕了。他害怕血。尤其害怕女人的血!他忘不了曾经看到过的那女人的死亡。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个血腥的死亡。他也是把那个濒临死亡的女人紧紧抱在怀中。他也在呼唤她。请求她不要死。留下来留下来。
    虹开始撕心裂肺地喊叫。仿佛正被屠宰。
    西江不知道他该怎样做。他只是绝望地抱着虹,不愿把她放在冰凉的地板上。他抱着她。一个曾经那么亲近的女人。他心疼。却只能任凭她痛苦的挣扎。这个他心爱的女人。为什么她要承受男人所给予她的那所有的苦?那个可恶的彼尔?
    西江把虹紧紧抱在怀中。那么沉重的一种死亡将至的感觉。西江于是更加恐惧。不知道此时此刻他该求助于谁。这时候虹已经不再喊叫。仿佛昏厥过去。她的脸色苍白嘴唇铁青。只有她丰硕的乳房在上下起伏,那是她挣扎的喘息。而这一切,就在西江的怀中。
    西江茫然四顾。无意间他好像看到了彼尔的身影。四处张望着。那紧张的神情。好像预感到什么。但是西江却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哪儿看到的彼尔?他于是寻找,直到透过木窗上那些缠绕的常青藤蔓,他才看到了站在喷水池边的那个高大的男人。
    于是西江开始大声吼叫彼尔。
    他以为彼尔能够听见,但彼尔就是不抬头,不向上看,哪怕是回头看一眼教学楼的大门也好啊。这个混蛋!西江在心里骂着。看一眼我的窗户,这个混蛋,看我哪!
    西江发现虹已经没有声音。她不再喊叫也不再挣扎她已经奄奄待毙。此时虹只是沉重地吊在西江的肩膀上,直到西江不得不将她缓缓地放在坚硬的水泥地上。
    西江想冲出去把彼尔带上来,但就在他跑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听到了身后的呻吟。
    西江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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