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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还是织毛衣。
女记者又说;你看报纸没有;不去是不行了;全县的人都晓得你们不去了。我要走了;口水都会淹死你们。
女人就停了手上的活;抬起头;愤愤说;既然全县的人都晓得了;我们更不去了。
原来她已经看了报纸;或者看了报纸的邻居工友;已经告诉了她;或者怎么样她了。女记者就说;你不要面子;小郑玉还要嘛。
女人便一下站了起来;扔了毛衣在椅子上;大声说;少来!你既然把我们母女逼到这一步了;我走;我们走;走了让你们现世报;还不行吗?实话告诉你;大记者;这几个月孩子没去看她爸;除了不愿意;也有别的原因;并不等于她永远不去。好了呢;现在你两头一挑拨;事情闹这么大;想整死我们一样;我还真不服气了;我还偏不去了。实话告诉你;过去离婚的时候;他们钟家出了十几个包谷儿在法庭外杵着;秋风黑脸的;都没吓倒我。我是吓不倒的!
郑玉就讨好地说;看得出来。
女人又气得愣怔半晌;然后想了想;很心烦似的;哗哗冲进了堂屋旁的卧室;从里面放话出来说;算了;你本来也是个外人。我不想跟你说;你走。你快走吧。
郑玉也站了起来;在堂屋里有点凄惶地转了转;想了想才说;琼花姐;不要生气了。这个事情;算我对不起你。你一走可以了之;我却不能了;你帮帮我;我也帮帮你。
里面闷闷说;你能帮我什么;帮倒忙还差不多。黄瓜才起蒂蒂;装什么老姜。
这句话点到了女记者最大的痛处;她恨不得冲进去扁那女人。不过;她到底忍住了;为了大局;个人的;钟文明的;宣传部长的;甚至省报的;或者社会风气的(呵呵;女孩子还是习惯以为真理和正义在握)。郑玉用几乎是就义般的口气;继续耐心劝说对方。她说琼花姐;我知道你要走;但肯定还没有很好的去处;是不是?还很害怕背井离乡;是不是?我告诉你;我可以帮你。如果你走之前;愿意带着孩子跟我一起去看她爸爸;照几张相;我可以帮你在省城找到住处和工作;还可以帮你女儿联系上学的事。当然;工作只是什么营业员、推销员、美容助理之类;房子是平房;房租也需要你出;学校当然不是重点。但是我保证你们母女能够在省城生存下来。只要你保密;不告诉任何人是我帮你逃走的。说实话;我也不愿蹚这个浑水了。
女记者竟然说了“逃走”这个词;她自己;甚至郑琼花;都没有发现。
里屋沉默了。外间就抓紧机会说;我要是说话不算数;不帮你;你可以到报社来闹。你不是很会闹的吗?你一闹;领导一批评我;我就害怕了。明白了吗?
里屋更加沉默了。外间就赶紧补充了一句;我最多给你两天时间考虑。
女记者一说完;赶紧走了;好像那个郑琼花已经答应了。她生怕她反悔似的。
十三
没有用到两天;一切迎刃而解。郑琼花母女去看钟文明的日子;飞快确定了下来。好像力量的各方;都希望尽快画上句号。只有钟文明姐弟以为这是个逗号。
在女记者的努力下(主要是以照顾孩子心理为借口);这个事情排除了别的人参与。比如宣传部;比如各媒体;比如钟文明的娘家残联等等。出发那天早晨;郑玉看到了;除郑琼花母女和她外;只有宣传部派来的那个司机和童老师(据说小郑玉最后投降;有一半是童老师的功劳;另外一半;当然是她的妈妈)。
上面包车前;女记者想伸手去牵另外一只手一直牵着自己母亲的小蘑菇头。那孩子却躲瘟疫一样;惊恐躲到了郑琼花身后。她穿着童老师指定的;喜气洋洋的红色连衣裙;脸色却对比得很苍白。女记者明白;她与她的隔阂;再次放大膨胀了。幸好以后在省城;她还有机会跟她重修旧好。而孩子的母亲;却在上车门的瞬间;悄悄侧身对女记者说;我很不容易的。郑玉就淡淡说;我晓得报答你。
一路无话。先前热情如火又冰冷如水的童老师;现在也跟郑玉保持了礼貌的距离。
车停在钟家一百多米远的马路上;从马路有一条小路直通钟家后门。他们刚下车;就发现钟文明姐弟已经一高一矮;造型成雕像般;等待着他们了。最让女记者头大的却是;姐弟俩旁边;还站着一二十个邻居;男女老幼;一律沉默着讪笑。
小蘑菇头一看这阵势;就马上一扭头;转身又跑上车;死活不愿下来了。大人们只好重新上车;苦苦劝说。即使母亲百般恳求;童老师千种威慑;也无济于事。最后没有办法;郑琼花只好尝试去抱她。孩子却又踢又咬;使出了罕见的野蛮来抗拒;力气比郑琼花还大似的。
童老师非常恼火;她吼道;郑玉;你要是不下车;就不许回学校了。
孩子就说;不回就不回。
童老师就说;小毛头;我还不信我们几个大人;还弄你不下去。司机同志;你们男同志力气大;来帮个忙。童老师说着就走过去;推开郑琼花;要自己去拖她的学生下车。这个时候;女记者醍醐灌顶;不知道为什么;竟突然认为;宣传部和媒体的介入;其实是红鱼路小学的计划(某个工作计划中的一环)。女记者想到这里;就有点愤怒了;她也变了野蛮的样子;冲了上去;一把推开童老师说;孩子不愿意下去;就不下去。我去把他爸爸推过来;隔着车窗看看就行了。话音刚落;大家却感到了不对劲;面包车周围一下变得闹哄哄的。原来;是钟大姐推着弟弟;以及后面跟着的一大群看热闹的人;主动走过一百多米长的小路;来到了马路边上;面包车下。
车上静了下来;车下也静了下来;舞台让给了父女俩。大家看见;钟文明十根小葱管捏着一大把餐巾纸;不停地擦着最大的那个葱管。他涕泪四流;在车窗下面仰望着女儿的半个脑袋;凄切地呼唤——
女儿啊;宝贝啊;你终于回来了;回来看你世上最可怜的爸爸了。女儿啊;宝贝啊;你知不知道;爸爸有多想你啊;为什么你到了家门口;都不愿意下车来看爸爸一眼啊……
仿佛天地都沉默了;只有马路上偶尔飞驰过去的汽车;与他的声音伴奏。无论是车上还是车下的人;却都没有陪伴他抹泪。或者是大悲看起来有点像大喜;大家都挤不出眼泪来。
女儿啊;宝贝啊;爸爸需要你的爱啊……
钟文明还在呼天抢地;一切都像在背某部琼瑶剧的台词。女记者私下了解过;过去的钟文明;情感是十分内敛和羞怯的;“爱”字都说不出口。现在;他爱的表达也破了胆似的。犹如一个处女泼了。
女记者冷冷下了车;对着他说;钟文明同志;你先停下听我说。钟文明马上止住了悲声;凄凄惨惨看着郑玉。他听见她说;钟文明同志;不要把自己想成世上最可怜的人。这个世界上;每分钟就有好些个人饿死;把自己想得太悲惨;对你的身体不好。她刚说完;却看见郑琼花已经把女儿拖了下来。那女孩子不再反抗;却半躲在母亲背后;瑟瑟发抖;而母亲的目光;却仇恨地看着前夫;好像要杀死他似的。
人群嗡嗡响起了杂音。这个时候;那个钟大姐就开口说话了;她说钟中;既然你下来了;就跟爸爸抱一个;今天抱一个就算了;以后……
她的话突然被一辆呼啸而过的警车打断了。大家只看见她嘴皮动;也不知道后面说的是什么。
警车过了;大家才听见;小女孩子也在母亲后面哭了。她一边哭;一边喊着;不;不抱;不抱。小身子瑟瑟发抖。那个宣传部派来的司机实在看不过去了;便从车窗伸出头来;说;不抱就算了。部长要我马上回去;就这样吧。那个……那个啥英雄;今天你就忍了吧。
这个时候;童老师却拿着相机;从车上跳了下来;对大家说;来都来了;一定要跟爸爸抱一个。她转向郑琼花母女;大声说;你们这个样子;太丢红鱼路小学的脸了。来;今天一定要把功课做完了才走。郑玉同学;郑玉同学;Stop!抹了眼泪;过来抱爸爸。
人群喊了起来;过来抱一下;抱一下嘛。自己的亲爸爸嘛;未必还害羞!
郑琼花就挺身说;她怕他的腿;她说里面有蛇。女记者到此也彻底服了气;她赶快装上笑脸;帮着请求;童老师;今天就放过她吧。
做班主任的于是狂笑了两声;说太可笑了;怎么会有蛇?枉自你上了两年学;我白教你了;一点知识都没有。郑玉!童老师走过去;一把拉出女孩子到人群中间;大喊了一声;抬起头来!女孩子惊得马上抬头;惴惴看着她的老师。然后;那个多次被评为“百年树人优秀骨干”的女人就一跨步上前;猛地掀开了钟文明腿上深蓝色的;肮脏的毛巾被。
看看有没有蛇!看看!女教师大声说。
一瞬之间;女记者听见了女孩子的尖叫;接着;她看见小蘑菇头瞅个缺口;飞快冲出人群;转身跑向了马路的深处;再接着;女记者又听见了郑琼花的尖叫;还听见了钟文明和他的人群此起彼伏;交叉重叠的尖叫;又接着;女记者就看见马路尽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飙出了好几辆车。
仿佛马路刚才的静默;只是为了此刻的爆发。
蓝天上白云朵朵;有马;有象;还有小狗的窝。那个跟她同名的小姑娘穿的是红蜻蜓一样的红连衣裙。她奔跑的姿势昂首挺胸;像世上最勇敢;最骄傲的战士。她显得快活无比地冲向了它们。她要切断它们!
它们是——
拖着钢筋的大卡车、合着窗帘的双层旅游车、裎亮乌龟一般的奥迪车;以及违规载了一车唱着《香水有毒》的村姑的农用小四轮车。
黄的车。白的车。黑的车。看不出本来颜色的车。
责任编辑 周昌义
家有娜娜的别样生活字数:3649 字号:大 中 小 女 真 毕业于北京大学中文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一级作家;现任职辽宁省作家协会创研室。写作小说等多种文体。曾获中国图书奖、辽宁省优秀青年作家奖等。
老乔带娜娜回家;事先没征求叶青的意见;准确地说;是连声招呼都没跟她打;让叶青非常不爽。养狗是大事;我可能同意;也可能不同意;你事先不通知;